話音未落,魏國公府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轟然巨響。
一隊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漢子涌了進來,煞氣沖天。
為首的,是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毛驤。
他手里拿著一張明黃的圣旨,面無表情。
“圣上有旨?!?/p>
徐達和謝夫人臉色煞白,連滾帶爬地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魏國公徐達治家不嚴,其妻謝氏口出狂悖之言,大逆不道!朕念徐達開國之功,不忍加誅。著,將徐家滿門,暫押天牢,聽候發(fā)落!欽此!”
毛驤合上圣旨。
“魏國公,謝夫人,請吧。”
他一揮手,身后的錦衣衛(wèi)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謝夫人尖叫一聲,癱軟在地。
徐達沒有反抗,只是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絕望。
完了。
他那個閨女所謂的計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皇帝的刀,已經(jīng)架在了脖子上。
……
齊王府。
朱碩正在看一份公文,是關(guān)于“老朱家火鍋”第一批牧場選址的報告。
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單膝跪地。
“王爺?!?/p>
“說?!敝齑T頭也沒抬。
“宮里和魏國公府的密報。一式兩份,一份按規(guī)矩呈送御前,一份在這里?!?/p>
密探遞上一卷小小的紙卷。
朱碩打開,只掃了一眼。
紙卷從他指尖飄落,落在炭盆里,瞬間化為灰燼。
他站了起來,抓起掛在墻上的佩刀。
“備馬!”
通往皇宮的御道上,一匹快馬在黑夜里狂奔,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濺起一連串的火星。
守衛(wèi)宮門的禁軍只看到一個黑影沖過來,還沒來得及呼喝,那人已經(jīng)亮出了齊王的腰牌。
“開門!”
宮門洞開。
朱碩縱馬長驅(qū)直入,直沖到奉天殿前才勒住韁繩,翻身下馬。
殿前的太監(jiān)嚇得跪了一地。
“王爺,陛下正在氣頭上,您……”
朱碩一把推開他,大步走進了溫暖如春的偏殿。
朱元璋正坐在龍椅上,面前的桌案上,所有東西都被掃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他沒有發(fā)怒,只是用一塊布,慢慢地擦拭著一柄劍。
那是他當年起兵時用的劍。
每當他想殺人的時候,他就會擦這把劍。
“滾出去?!?/p>
朱元璋的聲音很平靜。
“父皇?!敝齑T走到大殿中央,站定。
“咱讓你滾出去,沒聽見?”朱元璋抬起頭。
“兒臣不滾?!?/p>
朱碩解下腰間的佩刀,扔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兒臣是來請罪的?!?/p>
“請罪?”朱元璋冷笑,“你何罪之有?”
“徐家是兒臣未來的岳家,他們犯了錯,兒臣有連帶之責。”
“說得好聽!”朱元璋把手里的劍往桌上一拍,“一個婦道人家,敢在家里嚷嚷著要聯(lián)絡舊部,要造反!她哪來的膽子?還不是你們這些武將勛貴慣的!”
“咱告訴你們,咱能給你們的,就能收回來!魏國公?哼,明天過后,應天府就再也沒有魏國公府了!”
朱碩沒有辯解,反而點了點頭。
“徐夫人口出狂言,死一萬次都不夠。父皇要殺她,兒臣絕無二話。”
朱元璋被他這句話弄得一愣。
“但是,”朱碩話鋒一轉(zhuǎn),“她,代表不了魏國公,更代表不了整個徐家?!?/p>
“父皇,您忘了,當年在鄱陽湖,是誰替您擋了陳友諒一箭?”
“您忘了,是誰攻破平江,活捉了張士誠?”
“又是誰,替您北伐,把元大都給端了,讓您坐穩(wěn)了這大明江山?”
“是徐達!”
“他要是有半點反心,當年手握幾十萬大軍的時候,他就能反!何必等到現(xiàn)在,讓一個婦人在后院里喊兩句?”
朱元璋擦劍的動作停了下來。
“父皇,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北伐在即,您殺了徐達,誰去替您領兵?”
“您殺了他,天下人會怎么看您?會說您刻薄寡恩,屠戮功臣!”
“到時候,寒的,是淮西那幫跟著您打天下的老兄弟們的心!”
“你這是在教訓咱?”朱元璋的拳頭捏緊了。
“兒臣不敢?!敝齑T雙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
“兒臣只是想請父皇,以國事為重!”
“兒臣請父皇,準徐達戴罪立功,讓他繼續(xù)掛帥北伐!”
他抬起頭,一字一句。
“兒臣,愿為徐達作保!”
“他若有任何異動,不用父皇動手,兒臣親手,將他父子的人頭,連同兒臣自己的人頭,一并獻到您的面前!”
朱元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
這個混賬東西。
他竟然敢拿自己的命,來保一個臣子。
這是何等的膽魄。
這又是何等的……愚蠢。
可他看著朱碩那張沒有半分退縮的臉,心底最深處的那點怒火,卻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給澆滅了。
他這個兒子,像他。
夠狠,夠膽,也夠擔當。
半晌,朱元璋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好?!?/p>
“好一個以國事為重?!?/p>
“好一個提頭來見?!?/p>
他走下龍椅,來到朱碩面前,一腳踢在他的肩膀上。
“死罪可免?!?/p>
“活罪難逃。”
“徐達,官復原職,繼續(xù)籌備北伐?;槭拢张f?!?/p>
“但是?!敝煸暗穆曇糇兊藐幚洹!澳莻€長舌婦,必須受到懲罰。”
“傳咱的旨意,著徐達,與其妻謝氏,合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謝氏,逐出徐家,永不許再入應天府?!?/p>
合離。
在這個時代,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這是把一個國公夫人的臉面,徹底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兒臣,替徐家,謝父皇不殺之恩?!敝齑T再次叩首。
“滾吧?!敝煸皵[了擺手,轉(zhuǎn)身走回龍椅,顯得有些疲憊?!霸鄄幌朐倏匆娔??!?/p>
朱碩站起身,撿起地上的刀,一言不發(fā)地退了出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時,朱元璋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的氣勢都卸了下來。
屏風后面,馬皇后端著一碗?yún)吡顺鰜怼?/p>
“人都走了,還繃著一張臉給誰看呢。”她把參湯放到朱元璋手里。
“這混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都敢跟咱拍桌子了。”朱元璋嘴上罵著,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向上揚了揚。
“還不是你慣的?!瘪R皇后給他揉著肩膀,“這孩子的脾氣,就是護短。無論是對他那些弟弟,還是對他看重的人,都一個樣。”
“哼?!敝煸昂攘丝趨矶际嫣沽?。“這叫有擔當?!?/p>
他靠在椅子上,看著殿外深沉的夜色。
“妹子,你看。標兒仁厚,能安天下。碩兒強勢,能鎮(zhèn)邊疆。”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p>
“咱就算哪天真閉了眼,有他們兄弟倆在,這大明的江山,也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