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里路程,對于初入凝脈境巔峰的王豐而言,已非遙不可及。他并未走車水馬龍的大路,而是憑借貫通涌泉穴后帶來的驚人腳力,在山林間縱躍如飛,每一步踏出,都在地面留下淺淺的紫金烙印,轉瞬即逝。體內萬靈帝脈奔騰不息,紫金帝炎本源溫養(yǎng)著肉身,源源不斷地補充著消耗。源初寶珠被他貼身收藏,那微弱的空間波動被帝炎氣息完美掩蓋。
數(shù)日后,一座巍峨雄城,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青銅巨獸,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蒼梧城!
城墻高達數(shù)十丈,由一種泛著青黑色金屬光澤的巨石壘砌而成,厚重無比,表面布滿了刀劈斧鑿和能量灼燒的古老痕跡,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戰(zhàn)爭的洗禮。巨大的城門洞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入城者形形色色:有穿著華麗錦袍、氣息不凡的世家子弟;有身負刀劍、風塵仆仆的傭兵武者;有駕馭著奇異馴獸的商隊;更多的是為生活奔波的普通民眾??諝庵袕浡鞣N氣味:食物的香氣、藥材的辛味、金屬的銹味、汗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籠罩全城的、由無數(shù)陣法交織而成的“秩序靈韻”波動——顯然是姬姓力量維護的痕跡。
繁華,喧囂,充滿了人間煙火氣。這與葬古山脈的死寂和歸墟之地的悲壯形成了鮮明對比。王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隨著人流,低調地踏入這座南境大城。
根據(jù)朱重八模糊的描述和一路打聽,王豐穿行在寬闊的青石板街道上,避開那些明顯屬于八大姓勢力的奢華區(qū)域,最終在城西一處相對僻靜、建筑古舊、卻透著一股書卷和草木清香的地方,找到了“天南學府”。
學府沒有想象中氣派的大門,只有一道爬滿青藤的古樸石拱門,上書四個筆力遒勁、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韻律的大字——“天南問道”。門內,并非高樓廣廈,而是依山而建,亭臺樓閣掩映在蔥郁的古木之間,清泉潺潺,環(huán)境清幽雅致,與外城的喧囂恍如隔世。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讀書聲、辯論聲,還有演武場上傳來的呼喝與兵刃交擊之聲。
“倒是個清修的好地方。”王豐心中暗忖,握緊了袖中的黑色木牌。
順著一路的指引,王豐很簡單找到了引薦處。
王豐站在引薦處的隊伍末尾,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任由周圍世家子弟華服錦袍的光鮮和刻意壓低的談笑聲沖刷而過。他粗糙的獸皮衣與周遭的綾羅綢緞格格不入,引來不少或好奇或鄙夷的打量。他目不斜視,只將目光投向木桌后那位閉目養(yǎng)神的灰袍老者——古塵。
輪到他時,周遭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那些世家子弟的目光變得更加玩味,仿佛在期待一場好戲。王豐平靜上前,沒有玉簡錦帛,只有一塊不起眼的、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黑色木牌,輕輕放在陳舊的木桌上。牌面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朱”字,如同頑童的涂鴉,在滿桌的華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嗯?”
古塵原本半瞇的眼睛倏然睜開一條縫隙,渾濁的眼珠深處似乎有微光閃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放下手中溫熱的粗陶茶杯,枯瘦如鷹爪的手指精準地捻起那塊木牌。指腹在那個“朱”字上反復摩挲著,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讀取一段塵封的歷史。片刻后,他抬起眼皮,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王豐臉上。那目光平淡無波,卻像無形的清風,拂過王豐的全身,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探查意味。
王豐心如止水,將體內奔騰的萬靈帝脈和紫金帝炎的本源氣息死死鎖在丹田最深處,只流露出初入凝脈境該有的、甚至略顯虛浮的靈力波動。他微微躬身,姿態(tài)恭敬卻無諂媚:“學生王豐?!?/p>
“何處人士?”古塵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沙啞平淡。
“南荒…散修?!蓖踟S的回答簡潔,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一絲刻意模仿的、屬于邊陲之地的生硬口音。
“散修?”一個帶著明顯嘲弄的聲音在身側響起,不大,卻足以讓周圍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開口的是剛剛登記完、正站在一旁沒有立刻離開的錦袍少年。他袖口用金線繡著一個精巧的火焰紋“媯”字,下巴微揚,眼神斜睨著王豐,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誚:“嘖嘖,南荒那等靈氣稀薄、妖獸橫行的蠻荒絕地,連棵像樣的靈草都長不出,竟也能養(yǎng)出凝脈境的‘散修’?這倒真是稀奇了。該不會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運,撿了哪位隕落前輩的遺澤?還是說……”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目光如刀子般在王豐洗得發(fā)白的獸皮衣和腰間簡陋的皮囊上刮過,“手腳不干凈,偷了不該偷的東西,才換來這點可憐的修為?”
他身邊的幾個同伴立刻配合地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嗤笑聲,看向王豐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和輕蔑,如同在看一只誤入華堂的土狗。
王豐置若罔聞,仿佛那些刺耳的話語只是拂過耳畔的風。他依舊平靜地看著古塵,等待對方的安排。這份徹底的漠視,比任何反駁都更讓妘烈感到難堪。
古塵仿佛根本沒聽見這番挑釁,只是將木牌隨意丟還給王豐,拿起一支禿了毛的毛筆,在攤開的、厚厚名冊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潦草地寫下“王豐,南荒散修,引薦人:朱”。接著,他從桌下摸出一塊灰撲撲、仿佛剛從朽木上削下來的木質腰牌和一個同樣灰撲撲、打著補丁的粗布囊,隨手丟在桌上。
“丙字院,七號房。”古塵的聲音毫無波瀾,“布囊里有規(guī)矩、地圖、粗布衣兩套、下品靈晶三塊。安頓后,自行去‘傳功閣’一層,領《引靈訣》拓本。三日后辰時,‘礪武坪’集合,分級考核。”說完,他再次端起茶杯,眼皮一耷,徹底隔絕了外界,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多謝古塵導師?!蓖踟S收起腰牌和那寒酸的布囊,對妘烈等人投來的、如同芒刺在背的挑釁目光視若無睹,轉身便走,步伐平穩(wěn),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沖突爆發(fā)
“站住!”
媯烈臉上那點矜持的倨傲徹底掛不住了。王豐的徹底無視,像一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這位媯家旁支子弟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他一步搶上前,右手五指如鉤,帶著一股灼熱的氣流,猛地抓向王豐的右肩胛骨!這一抓看似隨意,實則蘊含著他凝脈境中期的土屬性靈力,又快又狠,存心要讓王豐當眾出丑,最好能捏碎他幾根骨頭,讓他長長記性——在這蒼梧城,在天南學府,八大姓的臉面,不是一個小小的南荒散修可以輕侮的!
勁風及體,灼熱的氣息幾乎要燙到皮膚!
就在媯烈嘴角獰笑,以為十拿九穩(wěn)之際,王豐的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他只是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肩頭極其細微地、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韻律向下一沉,隨即向外一滑。動作幅度小到幾乎肉眼難辨,流暢得如同游魚擺尾,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嗤啦!”
媯烈志在必得的一抓,竟完全落空!五指帶著灼熱的勁風,只抓破了王豐獸皮衣肩部粗糙的表面,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只覺得指尖一滑,仿佛抓在了抹了油的滑石上,那股凝聚的力道無處著力,瞬間被卸掉,整個人甚至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一個趔趄。
“嗯?!”妘烈徹底愣住,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隨即一股被戲耍的暴怒直沖頭頂,俊臉瞬間漲得通紅。“找死!”他低吼一聲,掌心火光暴漲,更加熾烈的火靈力瘋狂凝聚,顯然是要不顧場合,動用真正的武技!
清音斷喝
“媯烈!學府門前,禁止私斗!你想被除名嗎?!”
一個清冷悅耳、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嚴與絲絲寒意的女聲,如同冰珠落玉盤,驟然響起,瞬間凍結了場中躁動的空氣。這聲音并不高亢,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雜音,直接灌入每個人的耳中。
只見一位身著月白色學府核心弟子服飾的少女,不知何時已靜立在數(shù)步之外。她身姿高挑挺拔,容顏清麗絕倫,肌膚勝雪,只是那雙眸子,卻如寒潭深澗,清冽得沒有一絲溫度。她腰間懸著一柄古樸連鞘長劍,劍柄上鑲嵌的冰藍色寶石正散發(fā)著肉眼可見的淡淡寒氣,使得她周身的空氣都似乎降低了幾度。她目光如冰錐,精準地刺向正欲發(fā)作的妘烈,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濃烈得化不開。
媯烈接觸到這目光,渾身猛地一僵,掌心那團剛剛燃起的灼熱火焰“噗”地一聲,如同被冰水澆透,瞬間熄滅。他臉上閃過一絲混雜著忌憚、不甘和訕訕的復雜神色,囂張的氣焰蕩然無存。
“姜…姜師姐…”媯烈的聲音低了八度,帶著明顯的局促,“我…我只是和這位新來的師弟…打個招呼……”他試圖辯解,但在對方那毫無波動的冰冷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
被稱為“姜師姐”的少女并未理會妘烈蒼白的辯解,她的目光反而在王豐那剛剛穩(wěn)住身形、依舊背對著她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剛才那精妙到毫巔、近乎于道的卸力身法,絕非一個普通南荒散修能使出!她清冷的眸底,一絲訝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蕩開細微的漣漪,但很快又歸于平靜。她對著引薦桌后閉目養(yǎng)神的古塵方向,微微頷首,姿態(tài)恭敬卻不失清傲:“古師叔?!彪S即,她不再停留,帶著一身生人勿近的清冽氣場,如同月光流淌,無聲無息地穿過人群,徑直走進了天南學府那宏偉的大門。
媯烈看著王豐漸行漸遠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眼神陰鷙:“哼!南荒來的泥腿子,算你走運!進了學府,咱們走著瞧!”他鐵青著臉,帶著同樣面色不善的同伴,快步離開了這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地方。
按照灰布囊中簡陋地圖的指引,王豐穿過一片相對嘈雜、建筑密集的區(qū)域,最終來到一片青石瓦房組成的院落前。這里便是“丙字院”,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塵土味和汗味,與學府前庭的恢弘雅致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底層掙扎的煙火氣。
推開七號房那扇吱呀作響、略顯破舊的木門,一股陳年的霉味混合著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狹小逼仄,一床一桌一凳,便是全部家當。床板硬實,桌面粗糙,凳子缺了一角,用石塊勉強墊著。簡陋得近乎寒酸。
王豐反手關上吱呀作響的木門,將那份屬于外界的喧囂和惡意暫時隔絕。他走到桌邊,正欲打開那灰撲撲的布囊查看里面的《引靈訣》,隔壁六號房的門也“吱呀”一聲被小心地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略顯單薄的少年身影探了出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漿得有些發(fā)硬的粗布衣,臉色帶著一絲營養(yǎng)不良的蒼白,眼神清澈,帶著初來乍到的不安和好奇。他看到王豐,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開一個有些拘謹卻無比真誠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你…你好!新來的鄰居?”少年的聲音不大,帶著點南方水鄉(xiāng)特有的溫軟口音,眼神干凈得像未被污染的山泉,“我叫林海,林子的林,大海的海。也是今天剛入學的,就住你隔壁六號房?!彼鲃幼晕医榻B著,似乎很高興能遇到一個同樣住丙字院的“同類”。
王豐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這個主動示好的少年。林海的眼神里沒有世家子弟的倨傲,沒有傭兵的市儈,只有純粹的、對未來帶著點惶恐的希冀,以及對新鄰居的友善。這種干凈,在等級森嚴、處處算計的學府里,顯得格外珍貴。王豐緊繃的心弦,因為這真誠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不易察覺地松弛了一絲。他點點頭,聲音平和:“你好,王豐。”
“王大哥!”林海見王豐回應,臉上的笑容更明亮了些,話匣子也打開了,“太好了!我剛才還在屋里發(fā)愁呢,這地方誰也不認識,心里慌得很……對了,王大哥,你拿到功法了嗎?就是那個《引靈訣》?”他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帶著點分享秘密的興奮和憂慮,“我剛才在外面聽幾個老生嘀咕,說這功法可難練了!尤其是對我們這種靈根普通、血脈又稀薄的人來說,引氣入體這一關,卡住十天半個月都是常事!有些人…甚至幾個月都摸不到門檻呢!”他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得憂心忡忡。
王豐看著林海那副“天要塌下來”的認真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他拿起桌上那本薄薄的、紙張粗糙的《引靈訣》拓本。功法內容極其基礎,講述的是如何感應天地間駁雜的靈韻之氣,引導其按特定路徑運轉,初步淬煉肉身,溫養(yǎng)血脈。對他身負萬靈帝脈、擁有紫金帝炎本源的存在而言,這比呼吸還要簡單。但他并未表露絲毫輕視,反而翻開書頁,看得異常認真。每一個字,每一條簡單的行氣路線,他都仔細揣摩。這不僅是為了偽裝,更是為了解構這個世界最底層、最普遍的修煉邏輯體系,從中窺探其力量運行的基石。
“王大哥,你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林??粗踟S專注閱讀的側臉,眼中流露出由衷的羨慕,“剛才在學府門口,那個妘家的少爺想抓你,你身子就那么輕輕一晃,他連你衣角都沒碰到!動作快得我都沒看清!我要是有你這么厲害的身手就好了……”他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向往。
王豐合上《引靈訣》,沒有接關于身手的話題,只是隨口問道:“你似乎知道不少消息?”
林海像是被提醒了,猛地一拍腦門,臉上那份單純的羨慕瞬間被緊張和神秘取代。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盡管在封閉的房間里,還是下意識地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對了,王大哥!我剛才在外面登記排隊的時候,聽到一個天大的消息!好像是南邊……南邊出大事了!”
王豐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雖然身體依舊放松地靠在桌邊,但所有的感官已然提升到了極致。
“是‘磐石關’!”林海的聲音帶著驚悸,“聽說是…是影族!非常非常厲害的影族!數(shù)量多得嚇人,像潮水一樣撲城!連…連媯家鎮(zhèn)守的‘后土壁壘’大陣,都被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他咽了口唾沫,臉色更白了幾分,“死了好多人……血流成河!學府里好多導師聽到消息,臉都變了,急匆匆地就往外跑,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感覺空氣都沉甸甸的……唉,太可怕了,希望戰(zhàn)火千萬別燒到我們南境來才好。那些影族……根本就是殺不死的怪物??!”
磐石關告急!八大姓鎮(zhèn)守的雄關之一被撼動!象征著絕對防御的“后土壁壘”竟被撕裂!影族活動驟然加?。∵@消息如同九天驚雷,瞬間炸碎了天南學府表面的寧靜秩序,更像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預示著席卷整個南境、乃至人族疆域的滔天巨浪,已然掀起了第一道恐怖的潮頭!
王豐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枚溫潤微涼的源初寶珠。冰棺的坐標在識海中微微閃爍,萬靈帝脈在沉寂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窗外,幾只羽翼閃爍著符文的傳訊靈禽正撕裂學府上空寧靜的天幕,帶著十萬火急的訊息,如利箭般射向遠方??諝庵?,那絲若有若無的緊張和鐵銹般的壓抑感,越發(fā)濃重。
“是啊,很可怕。”王豐輕聲回應,聲音平靜得近乎漠然,唯有眼底深處,那抹一閃而逝的紫金光芒,如同蟄伏深淵的帝皇睜開了眼瞳,冰冷而熾烈。
變強!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