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越了。穿到了一個歷史上沒有記載的陌生朝代。這身體的原主也叫顧硯舟,身世堪稱凄慘。
原主的爹原本是個有些本事的獵戶,攢下些家底,見兒子聰慧,便送他去村里老秀才的學(xué)堂開蒙。原主也爭氣,十二歲就考上了童生,成了村里人人稱贊的“小神童”。
可惜好景不長,他爹為了籌錢送他去縣里的書院讀書,冒險進(jìn)深山打獵,結(jié)果遇上了熊瞎子,拼死逃出來,一條腿卻被生生咬斷。
為了治傷,家里掏空了積蓄,還賣掉了兩畝上好的水田。昂貴的湯藥灌下去,也只勉強拖了半年,人還是沒了。原主的娘受不了打擊,整日以淚洗面,生生哭瞎了眼睛。
家徒四壁,只剩下三畝貧瘠的薄田和這棟多年前蓋的青瓦房。十二歲的原主,讀書或許還行,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種不了地。
為了能繼續(xù)讀書考取功名,他不知聽了誰的主意,竟跑到縣里,找到一戶家資頗豐的商戶蘇家,毛遂自薦,請?zhí)K家資助他繼續(xù)讀書。
蘇家的家主蘇老爺,也就是蘇蘊之的父親,看原主年紀(jì)輕輕已是童生,談吐也尚可,覺得是個有潛力的讀書種子,便應(yīng)下了。
作為商戶,能招攬一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做女婿,對提升蘇家的地位和名聲大有裨益。雙方約定蘇家出錢供原主在縣學(xué)讀書,不過一旦中秀才,便需立刻迎娶蘇老爺?shù)牡崭鐑簽榉蚶伞?/p>
原主在十六歲這年,一舉考中了秀才。于是,便有了三日前那場婚禮。
成婚當(dāng)日,看著席間那些衣著光鮮、談笑風(fēng)生的同窗,再想起自己為了讀書不得不“賣身”給地位低下的商戶、娶一個比自己大四歲的哥兒為妻的屈辱,原主心中悲憤交加,借酒澆愁,喝得酩酊大醉。
賓客散盡后,他跌跌撞撞摸黑回新房,不知怎的腳下一絆,一頭狠狠撞在門框的棱角上,當(dāng)場就咽了氣。這才讓被車撞飛的顧硯舟,占了這具身體,在婚床上醒來,上演了那場“見鬼嚇暈”的鬧劇。
……
記憶回籠,顧硯舟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舉目四望,破敗的院子,搖搖欲墜的籬笆,屋里還有個瞎眼的老娘要奉養(yǎng),外面欠著商戶“岳家”的讀書錢,身邊還有個名義上的、能生孩子的美貌“男妻”和陪嫁小廝……
顧硯舟再次把頭埋進(jìn)手掌里,發(fā)出一聲絕望又認(rèn)命的哀嚎:“我這造的什么孽啊……我的985……” 聲音悶悶的,充滿了對這個操蛋世界的控訴。
他像個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繼續(xù)坐在那破門檻上,望著那棵老棗樹,仿佛能從它扭曲的枝干里,看到自己同樣扭曲的未來。
顧硯舟忽地想起那些穿越小說,主角必備金手指,自己也算是加入穿越大軍了,想到這他振奮了起來。
在心中默念:“系統(tǒng)?在嗎?簽到?抽獎?新手大禮包?”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院子里一陣穿堂而過的微風(fēng),吹得老棗樹幾片稀疏的葉子簌簌作響。
“空間?隨身空間?靈泉空間?”他集中精神,試圖感應(yīng)體內(nèi)是否有什么異樣。身體毫無反應(yīng),只有額角傷口的隱隱作痛提醒他現(xiàn)實的殘酷。
“力大無窮?金剛不壞?”顧硯舟看著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碗口粗細(xì)的老棗樹,咬了咬牙。萬一呢?他站起身,走到樹前,深吸一口氣,鉚足了勁,一拳揮出!
“砰!”
一聲悶響。
老棗樹紋絲不動,甚至連片葉子都沒掉下來。反倒是顧硯舟的拳頭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疼得他齜牙咧嘴,抱著手在原地直跳腳,眼淚都快飚出來了。
“嘶……疼死老子了!”他甩著手,徹底認(rèn)清了現(xiàn)實,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倒霉蛋,傳說中的穿越者標(biāo)配金手指,毛都沒有一根!
他垂頭喪氣地重新坐回那個被他屁股坐熱的門檻,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就在這時,屋里傳來一聲虛弱又帶著點焦急的呼喚:“硯舟……硯舟?”
顧硯舟一個激靈,連忙應(yīng)道:“哎!娘,我在呢!”他趕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快步走進(jìn)光線昏暗的堂屋,又拐進(jìn)旁邊他娘住的屋子。
一進(jìn)去,就見蘇蘊之也在里面,正坐在床邊的小凳上。他娘半靠在床頭,身上蓋著薄被,臉色蠟黃,眼睛無神地朝著門口的方向。
“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顧硯舟趕緊走到床邊,緊張地問。他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對這個瞎眼又體弱的娘,心里是既心疼又有點無奈的責(zé)任感。
顧母摸索著抓住顧硯舟的手,聲音帶著點憂慮:“娘沒事。就是突然想起,明日……明日是蘊之回門的日子了,可備下禮?!?/p>
她身子骨太差,這幾日顧硯舟摔傷昏迷的事,家里人都瞞得死死的,生怕她知道了憂思過重又病倒,是以她對兒子受傷的事一無所知。
顧硯舟一聽這話,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回門禮?!
他這幾天光顧著消化穿越的沖擊,哪里知道這茬?
原主的記憶里倒是有成婚回門要送禮的規(guī)矩,可具體送什么、怎么準(zhǔn)備,他一個剛穿越來的現(xiàn)代人,加上原主就一個會讀書的少年,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
至于蘇蘊之……顧硯舟下意識地看向他。蘇蘊之依舊安靜地坐在小凳上,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一副溫順恭謹(jǐn)?shù)男录薷鐑耗印?/p>
一個這樣溫順的新嫁哥兒,自己怎么好意思主動提回門禮的事?所以這事,竟然就被稀里糊涂地落下了!
想到這,顧硯舟心里哀嚎,完了完了!
明天就要回門了,現(xiàn)在準(zhǔn)備都來不及。蘇家可是出了錢供“他”讀書的“債主”,雖然商戶地位低,但現(xiàn)在名義上是他岳家,這要是禮數(shù)不周,傳出去就要說他不滿意這個夫郎了。
原主雖然“賣身”商戶覺得屈辱不喜夫郎,現(xiàn)在換了他這個冒牌貨,即便他不喜歡男人,但是也不能害了人家。
顧硯舟只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臉上寫滿了“怎么辦?我忘了,啥都沒準(zhǔn)備?!钡捏@慌失措。
蘇蘊之將顧硯舟那副如遭雷擊、六神無主的樣子盡收眼底,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他這位小夫君,這幾日除了唉聲嘆氣就是一臉抗拒,如今這副慌亂心虛的模樣,倒是……挺有趣。
他當(dāng)然知道顧家的情況,婆母病弱,夫君年幼,指望他們置辦像樣的回門禮根本不可能。他早就讓小竹用自己的嫁妝銀子,悄悄采買好了合乎規(guī)矩的回門禮,就放在陪嫁帶來的箱籠里。
不過此刻,看著顧硯舟那副天塌下來的表情,蘇蘊之忽然覺得,先不告訴他似乎更有意思。
于是,他抬起眼,臉上露出笑,輕輕握住顧母摸索的手,聲音輕柔對婆母說:“娘,您別擔(dān)心。夫君從小穩(wěn)重,辦事自然周到,回門的禮啊,昨日就已備好了,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噗——” 顧硯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昨天還躺在床上被苦藥折磨得懷疑人生呢,哪里備了什么禮。蘇蘊之這是在睜眼說瞎話??!可他又不敢戳穿,只能尷尬地站在一邊,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顧母聽到蘇蘊之說兒子“從小穩(wěn)重”,心里猛地一酸。
她想起了亡夫死后,自己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整日以淚洗面,最后連眼睛都哭瞎了。反而是才十二歲的兒子,扛起了這個窮苦的家,既要照顧瞎眼的娘,又要操心生計,還得想辦法繼續(xù)讀書……
是她這個當(dāng)娘的沒用,拖累了兒子,讓他小小年紀(jì)就不得不“穩(wěn)重”起來。
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兒子,顧母的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順著枯黃的臉頰往下淌?!拔铱蓱z的硯舟啊……是娘沒用……是娘拖累了你啊……” 她嗚咽著哭了起來。
“娘,您別哭啊!”顧硯舟一看老娘哭了,頓時慌了手腳,他手忙腳亂地想安慰,卻笨嘴拙舌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求助般地看向蘇蘊之。
蘇蘊之也沒料到一句夸贊的話會勾起婆母如此傷心的往事,連忙坐到床邊,一邊用帕子輕柔地給顧母拭淚,一邊溫聲細(xì)語地勸慰。
“娘,您快別這么說。您生養(yǎng)了夫君,含辛茹苦將他撫養(yǎng)長大,夫君心里最是敬重您。您看,夫君現(xiàn)在多爭氣,十六歲就中了秀才,是咱們方圓百里最年輕的秀才公呢,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篤定和向往:“娘,您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夫君是讀書的料子,以后肯定還要考舉人,等夫君中了舉人,您就是舉人老爺?shù)哪?,到時候,好日子就來了?!?/p>
這番話精準(zhǔn)地戳中了顧母心底最深的期盼和軟肋。她漸漸止住了哭聲,無神的眼睛似乎都亮起了一點微弱的光。
是啊,她兒子是秀才了,以后還要考舉人。她得活著,好好活著,看著兒子光宗耀祖。要是她早早死了,兒子還得守孝,那可真就耽誤科舉了!
“對,對……蘊之說得對……”顧母摸索著抓住蘇蘊之和顧硯舟的手,緊緊握著,“娘得活著……看著硯舟考舉人……考進(jìn)士……”
見娘終于被安撫住,情緒也穩(wěn)定下來,顧硯舟和蘇蘊之都松了口氣。
然而,顧硯舟想到剛剛蘇蘊之和他娘口中那無比自然、充滿期盼的“考舉人”三個字時,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眼前一陣發(fā)黑。
舉人?進(jìn)士?!
他一個剛剛從高考地獄里爬出來、以為終于可以擁抱自由人生的準(zhǔn)大學(xué)生,穿越后,還要再經(jīng)歷科舉地獄?!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四書五經(jīng)、文章典籍在向他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