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拳的勁頭一旦起來,時間就像鐵匠鋪的鐵水,流得飛快。
石磊的進步肉眼可見。自從那晚夢見金色巨人,《鍛體拳》的十二式像是活了過來,招式間的滯澀感漸漸消失,出拳時帶起的風聲越來越響,連石戰(zhàn)都忍不住多瞅幾眼,偶爾還會喊一聲“胯再送重點”“拳心別朝上”。
這天傍晚,石磊把最后一式“收勢”打完,額頭上的汗珠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他甩了甩胳膊,右拳的指關節(jié)有些發(fā)紅——剛才練“崩山式”時沒收住勁,拳頭蹭到了墻角的青石,破了點皮,滲著血絲。
“爹,我去趟雜貨鋪,買盒止血膏?!笔谀闷饓堑牟冀聿林?,聲音帶著練拳后的沙啞。
石戰(zhàn)正蹲在爐邊看火,聞言頭也沒抬:“去吧,順便給你劉叔帶兩斤剛打好的鐵釘,他前兒個托我打的。”
鐵匠鋪的鐵釘打得扎實,鎮(zhèn)上人家做木活都愛來買。石磊用草繩捆了兩斤鐵釘,掂量著手里僅有的幾枚銅錢——那是他攢了許久,本想給爹買瓶好酒的,現(xiàn)在看來,得先換傷藥了。
夕陽把青石鎮(zhèn)的屋檐染成了暖黃色,街上的人比平時少,大概還在提防黑風盜。雜貨鋪的門板卸了一半,老劉頭正坐在門口抽旱煙,見石磊過來,笑著打招呼:“小石頭,今天沒練拳?”
“剛練完,劉叔。”石磊把鐵釘遞過去,“我爹讓給您送來的?!?/p>
“哎,好小子,真勤快。”老劉頭接過鐵釘,掂量了掂量,“你爹這手藝,還是這么扎實?!彼ゎ^朝里屋喊,“沐月,給小石頭拿盒止血膏,要最好的那種。”
里屋傳來一陣輕響,簾子被掀開,蘇沐月端著個木托盤走了出來。她穿著件淡青色的布裙,頭發(fā)用根木簪挽著,手里的托盤上放著幾包草藥,還有個小小的瓷盒。
看到石磊,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過來,把托盤往柜臺上一放,拿起那盒止血膏:“是這個嗎?”
“嗯?!笔邳c點頭,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指腹帶著點草藥的淡綠,不像鎮(zhèn)上其他姑娘那樣粗糙。
蘇沐月把止血膏遞給他,視線掃過他發(fā)紅的指關節(jié),眉頭輕輕蹙了蹙:“又練拳了?”
“嗯,不小心蹭到了。”石磊有點不好意思,把藥膏攥在手里,指尖傳來瓷盒的涼意。
“這個給你?!碧K沐月忽然從圍裙口袋里掏出個小紙包,塞到他手里,“我爹說這個比止血膏好用,是用薄荷和三七搗的,敷上不疼?!?/p>
紙包不大,捏在手里軟軟的,還帶著點溫熱,像是剛包好的。石磊愣了愣:“這……多少錢?”他摸了摸口袋,那幾枚銅錢怕是不夠。
“不要錢?!碧K沐月?lián)u搖頭,眼睛彎成了月牙,“我爹說你上次幫我們家把被強盜撞壞的門板釘好了,還沒謝你呢?!?/p>
石磊想起前幾天,雜貨鋪的門板被黑風盜撞裂了,是他趁著打鐵的間隙,幫老劉頭釘了塊新木板。這點小事,他早忘了。
“那也不用……”
“拿著吧?!碧K沐月把紙包往他手里又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破皮的指關節(jié)。就在觸碰的瞬間,石磊覺得指尖傳來一陣清涼,剛才火辣辣的疼意突然減輕了不少,像是有股淡淡的草木氣息順著皮膚鉆了進去。
他低頭看去,蘇沐月的指尖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綠色光暈,快得像錯覺。
“怎么了?”蘇沐月見他盯著自己的手,臉微微一紅,趕緊縮了回去,捏著圍裙角小聲問。
“沒、沒什么。”石磊回過神,把紙包緊緊攥在手里,“謝謝你,沐月。”
“不客氣。”蘇沐月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我爹說你很勇敢,那天黑風盜來的時候,好多大人都躲著,就你敢跟他們打。”
石磊的臉也熱了,撓了撓頭:“我也不是……”
“小石頭,走了??!”老劉頭在門口喊了一聲,他要去給隔壁的張寡婦送草藥。
“哎?!碧K沐月應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石磊一眼,眼神亮晶晶的,“你練拳也要小心點,別總受傷。”
“嗯。”石磊重重地點頭,拿著止血膏和紙包,轉身往回走。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里的紙包還帶著余溫。他打開紙包聞了聞,一股清清涼涼的草藥香鉆進鼻子里,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熨帖了,暖暖的。
回到鐵匠鋪,石戰(zhàn)還在打鐵,火星濺在他的胳膊上,他眼皮都沒眨一下。石磊把止血膏放在桌上,拿出蘇沐月給的紙包,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藥膏敷在指關節(jié)上。
清涼的感覺瞬間擴散開來,原本火辣辣的傷口,竟真的不怎么疼了。
“誰給的藥膏?”石戰(zhàn)停下錘子,看了一眼。
“蘇沐月,劉叔的女兒。”石磊實話實說。
石戰(zhàn)“哦”了一聲,沒再問,只是掄起錘子時,力道好像輕了些,鐵坯被砸得“叮叮當當”響,調子比平時輕快了點。
石磊看著自己的手指,想起剛才那一閃而逝的淡綠色光暈,心里有點疑惑。他聽說過有些地方的人天生就懂草藥,能讓草木為己用,難道蘇沐月也有這樣的本事?
他抬頭看向雜貨鋪的方向,夕陽正落在雜貨鋪的屋頂上,炊煙裊裊升起,在晚霞里散成淡淡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