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毯大陸,黑石荒漠邊緣,無名綠洲。
離開萬仞絕淵數(shù)日后。
冰冷的潭水洗去了萬仞絕淵的硝煙與血腥。
卻洗不去三人靈魂深處烙印的毀滅與新生的氣息。
短暫的休整后,借助孫小雅的陣盤。
那是用星辰金核心碎片和遺跡零散材料重筑的“斂息匿蹤”陣盤,功能單一。
“破曉”小隊如同融入沙漠的流沙。
悄然離開了連接死亡絕淵的碎石帶。
踏入了廣袤荒涼的黑石荒漠。
數(shù)日的跋涉,風(fēng)沙磨礪著身體。
也沉淀著心境。
趙爽盤膝坐在綠洲一汪渾濁的水洼旁。
指尖拂過膝上光華內(nèi)斂的“燼世劍胚”。
劍身黝黑依舊。
但細看之下,暗金色星塵斑點已連成若隱若現(xiàn)的玄奧紋路。
與暗紅古紋交相輝映。
透著一股返璞歸真的沉重與鋒銳。
識海中,“魂火重燃”的烙印如同不滅的星辰。
時刻淬煉著他的精神力。
讓他對能量的感知、對危險的預(yù)判,都提升到了全新層次。
他嘗試著溝通劍柄末端的“鎮(zhèn)獄紋”。
那股浩瀚的“鎮(zhèn)封”之力如同沉睡的深海。
雖無法引動。
但傳遞來的冰冷與沉重,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這柄劍,已真正與他靈魂相連。
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爽哥,打聽到了!”
林莽如同鐵塔般的身影從綠洲外的沙丘后大步走來。
帶起一陣風(fēng)沙。
他身上的焦黑早已褪去。
新生的皮膚泛著古銅色的光澤。
氣息沉凝如山岳。
半步劍宗的威壓引而不發(fā)。
卻讓荒漠中潛伏的弱小兇獸本能地退避。
他將一個沾滿沙塵的水囊丟給孫小雅。
還有幾塊干硬的肉脯。
甕聲道:“前面百里就是‘黑石鎮(zhèn)’。”
“是進入‘千機樓’勢力范圍‘萬流城’的最后補給點?!?/p>
“鎮(zhèn)上魚龍混雜,消息靈通。”
孫小雅接過水囊,小口抿著。
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但眼神更加沉靜睿智。
她膝上攤開著一卷臨時裝訂的“書冊”。
由獸皮和金屬薄片拼成。
上面是她用精神力烙印的東西。
有《天工陣紋錄》殘篇推演筆記。
還有沿途觀測到的空間能量節(jié)點草圖。
“黑石鎮(zhèn)…我記得千機樓的情報網(wǎng)絡(luò)在那里有個‘丙’級聯(lián)絡(luò)點。”
“‘沙蝎’酒館?!?/p>
“或許能買到我們需要的東西?!?/p>
“比如…掩蓋身份和氣息的‘幻形面具’?!?/p>
“以及…關(guān)于‘外面’的消息。”
她抬起頭,看向趙爽。
眼中帶著詢問。
“千機樓…”
趙爽眼中精光一閃。
這是紅毯大陸最神秘、勢力最廣的情報組織。
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賣”。
只要付得起代價。
其總部“萬流城”更是龍蛇混雜。
八族勢力滲透其中,又相互制衡。
是藏身和獲取信息的絕佳地點。
“就去黑石鎮(zhèn),‘沙蝎’酒館?!?/p>
趙爽做出決定。
他們需要了解紅毯大陸的局勢變化。
是八族大比結(jié)束后這幾個月的。
尤其是關(guān)于趙家。
關(guān)于天工遺藏投影現(xiàn)世后的風(fēng)波。
以及…葉輕塵的蹤跡。
黑石鎮(zhèn),如其名。
建筑大多由黝黑的巨石壘砌。
粗獷而堅固。
抵御著荒漠永恒的風(fēng)沙。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臭、劣質(zhì)酒水。
還有隱隱的血腥味。
“沙蝎”酒館位于鎮(zhèn)子最混亂的角落。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仿佛隨時會散架。
一股混雜著汗臭、酒精和烤肉味的熱浪撲面而來。
昏暗的光線下,形形色色的人影在煙霧中晃動。
有滿臉刀疤的傭兵。
有眼神陰鷙的沙匪。
有裹著黑袍的神秘客。
甚至還有幾個氣息不弱的散修。
嘈雜的喧鬧聲中。
各種粗鄙的言語交織著。
話題離不開寶藏、仇殺、女人。
趙爽三人穿著不起眼的灰色斗篷。
臉上覆蓋著孫小雅做的“匿蹤面紗”。
只能模糊面容。
低調(diào)地擠到吧臺角落。
“三杯‘沙蝎尾’,最烈的。”
林莽將幾枚成色駁雜的“罡玉”拍在吧臺上。
那是荒漠通用貨幣,蘊含微弱風(fēng)屬性靈力。
聲音低沉。
酒保是個獨眼老者。
渾濁的眼睛掃了三人一眼。
沒多問。
麻利地倒上三杯渾濁刺鼻的烈酒。
趙爽端起酒杯,沒有喝。
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
悄然彌漫開來。
捕捉著酒館內(nèi)紛雜的信息碎片。
“…磐石李家最近動作很大?!?/p>
“據(jù)說在邊境和焚炎谷又起了摩擦?!?/p>
“為了幾條新發(fā)現(xiàn)的火玉礦脈…”
“…影殺葉家那位‘無影’公子?!?/p>
“自大比后行蹤成謎?!?/p>
“有傳言說他去了‘葬魂古漠’…”
“…嘖,最勁爆的還是趙家!”
“聽說鑄劍堂首席趙墨陽在劍鳴城重傷失蹤了!”
“趙家三長老趙元洪趁機奪權(quán)?!?/p>
“清洗了不少墨陽派系的人!”
“趙墨陽失蹤了?”
趙爽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緊。
“何止!趙家那位小比魁首,叫趙爽的?!?/p>
“聽說也死了!死在萬仞絕淵外圍!”
“連帶著那柄引動遺藏投影的黑劍也毀了!”
“趙家鑄劍堂這次虧大了!”
“死了?我看未必!”
“說不定帶著秘密躲起來了!”
“現(xiàn)在黑市上天工遺藏線索的價格,炒到天上了!”
“聽說‘暗影殿’、‘血刃盟’都在瘋狂找他!”
“哼,找?萬仞絕淵那地方?!?/p>
“進去了還有命出來?死透了!”
“最新消息!千機樓內(nèi)部懸賞!”
“提供趙爽(無論生死)及其黑劍確切線索者?!?/p>
“賞‘玄階上品功法’一部,或等價資源!”
“提供天工遺藏有效路徑者…賞‘地階’秘寶!”
酒館內(nèi)的議論聲壓得很低。
但逃不過趙爽凝練后的精神力。
信息量巨大!
趙墨陽重傷失蹤?
趙元洪奪權(quán)?
自己被判定死亡?
黑市懸賞?
千機樓懸賞?
“看來我們‘死’得很徹底。”
孫小雅低聲道。
語氣帶著一絲諷刺。
“死了好!省得麻煩!”
林莽灌了一大口烈酒。
眼中兇光一閃。
趙爽沉默不語。
趙墨陽的失蹤讓他意外。
但趙元洪的奪權(quán)在情理之中。
自己被判定死亡,短期內(nèi)是好事。
可以隱藏行蹤。
但千機樓和黑市的高額懸賞。
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Α?/p>
遲早會引來真正的豺狼。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身影湊了過來。
穿著油膩皮甲,獐頭鼠目。
端著酒杯,狀似無意地到了趙爽他們旁邊空位。
壓低聲音道:“三位…新來的?”
“想打聽點…‘特別’的消息?”
趙爽眼神微冷。
沒說話。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聲音更低:“比如…‘影殺葉家’那位公子的最新動向?”
“或者…哪里能弄到真正的‘幻形面具’?”
“甚至…千機樓懸賞的…一些‘內(nèi)幕’?”
葉輕塵?
幻形面具?
懸賞內(nèi)幕?
趙爽心中一動。
此人看似猥瑣,卻能精準點出他們的需求。
絕非普通掮客。
“代價?”
趙爽聲音沙啞,改了些聲線。
“嘿嘿,爽快!”
那人搓著手。
“關(guān)于葉公子的消息,十塊上品罡玉。”
“幻形面具的渠道,三十塊上品罡玉。”
“至于懸賞內(nèi)幕…”
他左右看看。
聲音幾不可聞:“…得找個安靜地方談?!?/p>
“而且…要加錢?!?/p>
“帶路?!?/p>
趙爽放下酒杯。
幾塊成色更好的罡玉滑入那人手中。
林莽和孫小雅默契地起身。
瘦小漢子領(lǐng)著三人七拐八繞。
鉆進一條散發(fā)著惡臭的陰暗死胡同。
他剛停下腳步。
臉上猥瑣的笑容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平靜。
對著虛空微微躬身:“公子,人帶到了?!?/p>
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
一道修長、飄忽的淡青色身影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巷口。
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正是葉輕塵!
他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青衣。
左肩的傷口似乎已經(jīng)愈合。
臉色依舊帶著一絲不健康的蒼白。
但那雙淡漠的眼睛,此刻銳利如刀。
緊緊鎖定著趙爽。
仿佛要穿透那粗糙的匿蹤面紗。
“果然是你,趙爽?!?/p>
葉輕塵的聲音平淡無波。
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意味。
“或者說…燼世之劍的執(zhí)掌者?!?/p>
林莽瞬間肌肉繃緊。
重劍橫在身前。
孫小雅手指扣住了幾枚符文。
趙爽抬手制止了他們。
斗篷下的目光平靜地迎向葉輕塵。
“葉輕塵。”
“引我們過來,有何指教?”
他心中警惕。
葉輕塵能精準找到他們,實力和手段深不可測。
“指教不敢當?!?/p>
葉輕塵手腕一翻。
一個不起眼的灰色布袋拋向趙爽。
“物歸原主?!?/p>
趙爽接住布袋,入手微沉。
打開一看。
里面赫然是幾塊散發(fā)著微弱星輝的星辰金碎片!
正是他在罡風(fēng)層墜落時脫手的那塊星紋玄鐵碎片的一部分!
還有一枚非金非玉、刻著復(fù)雜云紋的令牌。
正是趙墨陽給他的“天工令”!
“你…”
趙爽瞳孔微縮。
葉輕塵不僅撿到了他遺落的碎片,還拿到了天工令?
這意味著什么?
“劍鳴城外,順手而為?!?/p>
葉輕塵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碎片上的星紋,對我無用?!?/p>
“天工令…或許你用得著?!?/p>
“為什么?”
趙爽沉聲問道。
他不信葉輕塵會無緣無故幫忙。
葉輕塵沒有直接回答。
目光掃過趙爽手中的燼世劍胚。
淡漠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似是探究。
又似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燼世之劍…斬斷宿命之鎖…”
“希望你能走到那一步?!?/p>
他低聲自語了一句。
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至于為什么…就當是回禮?!?/p>
“是對你破開我‘無影’之名的回禮?!?/p>
“以及…一場交易的前期投資?!?/p>
“交易?”
“我需要你未來幫我斬斷一道‘枷鎖’?!?/p>
葉輕塵說道。
“作為預(yù)付的報酬…”
他指向那個獐頭鼠目的瘦小漢子。
“他會帶你們?nèi)デC樓在萬流城的‘癸’級密庫?!?/p>
“用天工令,可以換取三張真正的‘幻形面具’?!?/p>
“還有一次‘丙’級情報查詢權(quán)限?!?/p>
“另外…”
他又拋出一枚漆黑的、刻著扭曲葉紋的玉簡。
“捏碎它,在萬流城范圍內(nèi)?!?/p>
“可暫時獲得一次‘影遁’庇護,避開一次必死追殺?!?/p>
“算是…我的誠意?!?/p>
說完,不等趙爽回應(yīng)。
葉輕塵的身影如同融入陽光的冰雪。
無聲無息地淡化、消失。
巷子里只剩下那瘦小漢子一臉諂媚地站著。
“公子吩咐了,小的叫‘沙鼠’?!?/p>
“負責帶三位去萬流城?!?/p>
“面具和情報權(quán)限,包在小的身上?!?/p>
趙爽握著手中的星辰金碎片、天工令和那枚漆黑的葉紋玉簡。
眼神深邃。
葉輕塵的“禮物”價值巨大。
尤其是幻形面具和情報權(quán)限,正是他們急需的。
但那句“斬斷枷鎖”和“燼世之劍斬斷宿命”。
卻如同迷霧中的燈塔,指向未知的深淵。
“葉輕塵…你身上,到底背負著什么?”
趙爽收起東西。
看向沙鼠。
“帶路,去萬流城?!?/p>
萬流城,千機樓總部所在。
與其說是一座城。
不如說是一座建立在巨大峽谷和無數(shù)懸空棧道上的鋼鐵森林。
巨大的齒輪在云霧間緩緩轉(zhuǎn)動。
蒸汽與靈光交織的管道如同血管般遍布山壁。
各種奇特的載具在規(guī)劃好的能量軌道上穿梭不息。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礦石、靈氣和無數(shù)信息流混雜的獨特氣息。
這里是技術(shù)的熔爐。
也是情報的海洋。
在“沙鼠”的帶領(lǐng)下,三人穿過層層嚴密的身份驗證。
天工令是關(guān)鍵。
最終進入位于山腹深處的“癸”級密庫。
由無數(shù)精密符文和機械結(jié)構(gòu)守護著。
密庫內(nèi)光線柔和。
陳列著各種奇異的物品。
沙鼠熟門熟路地取來三張薄如蟬翼、觸手冰涼的面具。
“幻形面具,千機樓出品?!?/p>
“輸入精神力可隨意改變面容、體型輪廓甚至微弱氣息波動?!?/p>
“非劍尊級神念無法看破。時效一年?!?/p>
趙爽三人戴上。
精神力微動。
瞬間變成了三個相貌普通、毫無特色的中年傭兵模樣。
連身高體型都略有調(diào)整。
“情報權(quán)限,丙級一次?!?/p>
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從密庫墻壁上的傳音法陣中響起。
“需要查詢什么?”
趙爽略一沉吟,沉聲道:
“第一,趙墨陽失蹤的詳細情報與可能下落?!?/p>
“第二,黑市及千機樓關(guān)于‘天工遺藏’線索懸賞的最新動態(tài)與主要追蹤者名單?!?/p>
“第三,‘暗影殿’、‘血刃盟’核心成員及活動區(qū)域。”
“第四,磐石李家與焚炎谷近期沖突的深層原因。”
“查詢中…信息整合完畢…”
冰冷的聲音報出一個天文數(shù)字的“情報點”費用。
遠超丙級權(quán)限上限。
“用天工令抵扣。”
趙爽毫不猶豫。
“天工令,可抵扣。情報傳輸開始…”
海量的信息流通過特殊玉簡涌入趙爽腦海。
他快速消化著:
趙墨陽在劍鳴城外被神秘勢力(疑似“暗網(wǎng)”首領(lǐng))重傷俘獲,下落不明。
有隱秘消息指向大陸極西的“蝕骨沼澤”。
天工遺藏懸賞已引發(fā)數(shù)個隱世老怪物和頂級殺手組織的興趣。
“鬼匠”公輸邪、“血屠”厲無魂已現(xiàn)身萬流城!
千機樓內(nèi)部對有效線索的爭奪也趨于白熱化。
“暗影殿”擅長靈魂刺殺與情報販賣,殿主行蹤詭秘。
“血刃盟”則是純粹的殺戮組織,盟主“血刃”乃劍尊級強者。
其麾下“七殺使”已分散大陸搜尋趙爽。
李家與齊家的沖突,表面是礦脈之爭。
實則是齊家發(fā)現(xiàn)了一處蘊含“地心炎髓”的古遺跡,李家欲分一杯羹。
背后可能涉及更高層面的博弈。
信息量龐大而兇險。
趙爽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外有群狼環(huán)伺,內(nèi)有趙家變局。
師父趙墨陽身陷囹圄…
“爽哥,接下來怎么辦?”
林莽甕聲問道。
幻形面具下,眼神依舊銳利如刀。
孫小雅則快速記錄著信息中的關(guān)鍵地點和人物特征。
低聲道:“蝕骨沼澤…暗網(wǎng)…公輸邪…厲無魂…都是硬骨頭。”
趙爽收起玉簡。
眼神在幻形面具下閃爍著冰冷而堅定的光芒。
他摩挲著燼世劍胚冰冷的劍身。
感受著“魂火重燃”烙印帶來的強大精神力。
“第一,趙墨陽必須救。”
“他雖別有用心,但終究是我?guī)熥?。?/p>
“鑄劍堂的傳承不能落入趙元洪之手?!?/p>
“他身上的遺藏秘密更不能被敵人掌控?!?/p>
“蝕骨沼澤,是龍?zhí)兑惨J!”
“第二,提升實力迫在眉睫?!?/p>
“燼世九鍛第二鍛的試煉空間隨時可入?!?/p>
“但需要安全的環(huán)境和資源。”
“萬流城魚龍混雜,正好利用千機樓的渠道?!?/p>
“第三,主動出擊!”
“那些獵人想找我?那就給他們找點‘樂子’!”
“血刃盟的‘七殺使’就從他們開始!”
“用他們的血,磨礪我的劍!”
趙爽的聲音斬釘截鐵。
帶著凜冽的殺意。
從癸級密庫出來時,萬流城的懸空棧道上已亮起了昏黃的燈盞。
趙爽三人依舊戴著幻形面具。
混在往來的人流中,步履沉穩(wěn)。
密庫里獲取的情報如同沉甸甸的鉛塊壓在心頭。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致命的威脅。
蝕骨沼澤、暗網(wǎng)、公輸邪、厲無魂、血刃盟七殺使。
“爽哥,那‘血刃盟’的七殺使,真有那么邪乎?”
林莽甕聲問道。
他攥著玄鐵重劍的劍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剛才情報里描述的“毒影”柳生用毒之狠、“狂刀”蒙闊屠城之兇。
讓他這位以蠻力見長的漢子也覺得頭皮發(fā)麻。
孫小雅走在中間。
手里把玩著一枚從密庫順手買的“測毒符”。
輕聲道:“情報顯示,七殺使聯(lián)手時曾圍殺過一位劍尊初期的散修?!?/p>
“我們現(xiàn)在雖有提升,但單獨對上任何一個都討不到好?!?/p>
“更別說他們可能聯(lián)手。”
她頓了頓,看向趙爽。
“而且,千機樓的情報未必全準,他們或許還有隱藏的手段?!?/p>
趙爽點點頭。
目光掃過棧道下方深不見底的峽谷。
那里云霧繚繞,隱約能看到閃爍的符文光芒。
那是萬流城的防御陣眼。
也是無數(shù)秘密埋葬的地方。
“葉輕塵給的這枚玉簡……”
他摸了摸懷中那枚漆黑的葉紋玉簡。
指尖能感受到上面?zhèn)鱽淼年幚洳▌印?/p>
“‘影遁’庇護……看來萬流城的水,比我們想的還要深?!?/p>
他沒說出口的是。
葉輕塵那句“燼世之劍斬斷宿命”,總在識海邊緣回響。
這柄劍的秘密,天工遺藏的真相。
似乎都與某種宏大的“宿命”綁定。
而葉輕塵,或許是唯一窺見一角的人。
“先找個地方落腳。”
趙爽定下方向。
“萬流城的‘落塵客?!脖烂埽瑑r格也合適。”
“我們需要先準備些東西——去蝕骨沼澤的抗毒丹、防水的陣盤?!?/p>
“還有能快速恢復(fù)劍元的‘聚元散’?!?/p>
林莽立刻接話:“我去買!”
“城西的‘百器坊’有賣玄鐵重劍的配件,順便能打探下‘狂刀’蒙闊的消息?!?/p>
“我去‘星紋交易所’看看?!?/p>
孫小雅補充道。
“那里或許有修復(fù)陣盤核心的材料,而且交易所的管事消息靈通?!?/p>
“說不定能買到七殺使的詳細畫像。”
趙爽頷首:“我去趟‘千機樓外堂’?!?/p>
“用剩下的罡玉換一份蝕骨沼澤的詳細地圖,再確認下趙墨陽失蹤前的最后行蹤?!?/p>
“記住,保持警惕,用‘匿蹤符’聯(lián)系,日落前在客棧匯合?!?/p>
三人在岔路口分開。
如同投入湖面的三顆石子。
迅速融入萬流城的人流。
幻形面具完美地掩蓋了他們的氣息。
沒人知道這三個不起眼的中年傭兵。
就是讓整個紅毯大陸暗流涌動的“破曉”小隊。
趙爽走在通往千機樓外堂的棧道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燼世劍胚的劍柄。
暗金“鎮(zhèn)獄紋”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心緒平靜。
他在思考葉輕塵的動機。
若只是交易,不必給如此貴重的“影遁”庇護。
若有求于己,又為何語焉不詳?
“斬斷枷鎖……”
他低聲自語。
忽然想起趙墨陽曾提過。
影殺葉家世代受“血契”束縛。
每代最強者需獻祭靈魂才能換取“無影”天賦。
難道葉輕塵的“枷鎖”,就是這個?
從千機樓外堂出來時,暮色已像浸了墨的棉絮。
趙爽將那卷蝕骨沼澤的地圖揣進懷里。
指尖還殘留著獸皮上星紋符文的微涼觸感。
剛才老者說的話在識海里反復(fù)回響。
——“鎮(zhèn)岳經(jīng)殘頁”“非鎮(zhèn)岳之力不可入”。
師父趙墨陽留下的線索如此直白。
顯然早已料到他會追查至此。
甚至算準了林莽會同行。
“林莽的《鎮(zhèn)岳經(jīng)》……”
趙爽低聲自語。
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些。
他想起林莽每次修煉時。
周身土黃色的光芒總會引動大地輕微的震顫。
那時只當是功法特性。
如今想來,或許那便是能對抗蝕骨沼澤毒瘴與重壓的關(guān)鍵。
師父這步棋,藏得夠深。
他摸了摸懷中那枚漆黑的葉紋玉簡。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脊背。
葉輕塵那句“燼世之劍斬斷宿命”總像根刺。
扎在識海邊緣。
這柄劍從“沉星劍胚”到“燼世劍胚”的蛻變。
似乎每一步都踩著某種既定的軌跡。
而他,更像是被推著往前走的棋子。
“宿命么……”
趙爽握緊了燼世劍胚的劍柄。
暗金“鎮(zhèn)獄紋”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像是在回應(yīng)他的思緒。
“若真有宿命,我便斬了它?!?/p>
正思忖間,前方棧道拐角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穿著血紅色勁裝的漢子正圍著一個挑著藥簍的老嫗。
為首那人滿臉橫肉。
腰間掛著柄鋸齒長刀。
刀鞘上“血刃”二字猩紅刺目。
是血刃盟的人。
“老東西,交不出‘過路費’,就把你這簍子‘冰靈草’留下!”
刀疤臉一腳踹翻藥簍。
晶瑩剔透的藥草滾了一地。
被來往的靴子碾得稀爛。
老嫗撲在地上,抱著刀疤臉的腿哭喊:“那是我給孫子救命的藥??!求求你……”
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
卻沒人敢出聲。
血刃盟在萬流城的狠戾是出了名的。
上個月城西有個傭兵多看了七殺使一眼。
第二天就被發(fā)現(xiàn)掛在城門上,尸首不全。
趙爽原本不想多事。
他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低調(diào)。
任何沖突都可能暴露身份。
可看著老嫗絕望的眼神。
他握著劍柄的手卻松不開了。
他側(cè)身從人群中穿過。
腳步很輕。
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走到刀疤臉身后時。
恰好那漢子正抬腳要踹老嫗的頭。
“住手。”
聲音不高。
卻像塊冰投入滾油。
讓喧鬧的棧道瞬間安靜下來。
刀疤臉猛地回頭。
看到趙爽這張平平無奇的“中年傭兵”臉。
頓時怒了:“哪來的雜碎,敢管你家爺爺?shù)氖???/p>
趙爽沒理他。
只是彎腰撿起藥簍里剩下的幾株還算完好的冰靈草。
遞給老嫗:“快走吧?!?/p>
老嫗愣了愣。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滿臉殺氣的刀疤臉。
哆嗦著接過藥草,連滾帶爬地跑了。
“找死!”
刀疤臉見獵物跑了。
怒火全撒在趙爽身上。
鋸齒刀“噌”地抽出。
帶著腥風(fēng)劈向他的脖頸。
“敢壞老子的事,今天就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周圍的人驚呼著后退。
有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
就在刀鋒離趙爽還有三寸時。
他動了。
不是拔劍,而是抬手。
食指和中指并攏。
精準地扣在刀疤臉的手腕脈門上。
體內(nèi)劍元微微一吐。
帶著“鎮(zhèn)獄紋”特有的冰冷之力。
“呃啊——!”
刀疤臉慘叫一聲。
只覺一股寒氣順著經(jīng)脈直沖識海。
半邊身子瞬間麻木。
鋸齒刀“哐當”落地。
趙爽松開手。
看都沒看他。
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你到底是誰?”
刀疤臉捂著發(fā)麻的手腕。
眼中又驚又怕。
剛才那一瞬間的寒意。
讓他想起了盟里關(guān)于“趙爽”的描述。
那柄黑劍上的氣息,也是如此冰冷刺骨。
趙爽腳步未停。
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聲音淡得像風(fēng):“要找我,去落塵客棧?!?/p>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敢在萬流城對血刃盟的人說這話。
要么是瘋子,要么是真有底氣。
刀疤臉癱坐在地。
看著趙爽消失在棧道盡頭。
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爬起來抓過旁邊手下的傳訊符。
聲音都在抖:“快……快通知‘毒影’大人!”
“我找到疑似趙爽的蹤跡了!就在落塵客棧!”
而此時的趙爽,早已走出老遠。
他并非故意暴露。
只是剛才那瞬間,老嫗絕望的眼神讓他想起了鑄劍堂里那些被趙元洪欺壓的學(xué)徒。
有些事,躲不過去。
更何況,他需要一個契機,引出七殺使。
與其被動等待他們找上門。
不如主動遞個餌。
落塵客棧人多眼雜。
正好適合動手,也適合脫身。
他拐進一條通往落塵客棧的僻靜巷道。
剛走沒幾步。
識海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是孫小雅的“匿蹤符”在波動。
帶著強烈的危機感。
“爽哥……星紋交易所……‘鬼匠’公輸邪……”
孫小雅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精神力波動極其紊亂。
“他盯上了陣盤核心……救……”
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能量爆炸淹沒。
識海中的刺痛戛然而止。
趙爽的心臟猛地一沉。
孫小雅出事了!
他不再隱藏速度。
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
朝著城東的星紋交易所狂奔而去。
燼世劍胚在鞘中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暗紅古紋隱隱亮起。
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灼。
星紋交易所是萬流城最大的符文材料市場。
此刻卻亂成了一鍋粥。
原本陳列著各種礦石與符文卷軸的柜臺翻倒在地。
地面布滿了被炸碎的金屬片和燃燒的符紙。
十幾個穿著灰袍、戴著青銅面具的人正圍著場地中央。
為首的老者須發(fā)皆白。
手里把玩著一柄小巧的銅錘。
錘頭閃爍著幽藍的符文光芒。
正是“鬼匠”公輸邪。
被圍攻的中心。
孫小雅臉色慘白地靠在一根斷裂的石柱上。
嘴角掛著血絲。
她身前的防御陣盤已經(jīng)布滿裂紋。
淡金色的光芒忽明忽滅。
眼看就要潰散。
而她懷里緊緊護著的。
正是那塊修復(fù)了大半的星辰金陣盤核心。
“小姑娘,何必呢?”
公輸邪陰惻惻地笑著。
銅錘輕輕敲擊著手心。
發(fā)出“嗒嗒”的輕響。
“那星辰金陣盤是天工遺藏的鑰匙?!?/p>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守得住嗎?”
“乖乖交出來,老夫還能賞你個全尸?!?/p>
孫小雅咳出一口血。
眼神卻依舊銳利:“公輸家世代以鍛造為業(yè)?!?/p>
“卻覬覦天工遺藏,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
公輸邪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猛地提高了聲音:“紅毯大陸弱肉強食!”
“有能耐拿到遺藏,就是天意!”
“給我上!抓活的!陣盤核心不能壞!”
幾個灰袍人立刻撲了上去。
手中的機關(guān)刃彈出數(shù)寸長的鋒刃。
朝著孫小雅的四肢劃去。
顯然是想廢掉她的行動力。
孫小雅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正要用精神力引爆最后一枚“爆炎符”。
同歸于盡。
就在這時。
一道漆黑的流光如同憑空出現(xiàn)的閃電。
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
瞬間掠過半個交易所。
精準地斬向最前面那個灰袍人的手腕!
“噗嗤!”
鮮血飛濺!
那灰袍人的機關(guān)刃應(yīng)聲落地。
手腕上多了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誰?!”
公輸邪猛地轉(zhuǎn)頭。
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趙爽的身影落在孫小雅身前。
燼世劍胚斜指地面。
黝黑的劍身在混亂的光影中泛著冰冷的光澤。
他沒看周圍的灰袍人。
只是低頭看向?qū)O小雅。
聲音壓得很低。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沒事吧?”
孫小雅看到他。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
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她搖了搖頭。
聲音微弱:“我沒事……陣盤核心……”
公輸邪打量著趙爽。
當看到他手中那柄黝黑的劍胚時。
瞳孔猛地一縮:“燼世劍胚!你是趙爽?!”
他臉上瞬間露出狂喜。
“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
“抓住他!千機樓的懸賞,還有天工遺藏的線索,都是我們的了!”
剩下的灰袍人立刻圍了上來。
手中的機關(guān)刃同時彈出。
刃身流淌著淬毒的幽藍光芒。
趙爽將孫小雅往身后拉了拉。
劍元在體內(nèi)緩緩運轉(zhuǎn)。
識海中,“魂火重燃”的烙印微微發(fā)燙。
讓他的精神力變得異常敏銳。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機關(guān)刃上的符文軌跡。
甚至能預(yù)判出它們的攻擊角度。
“小雅,退到柱子后面?!?/p>
孫小雅咬著牙。
扶著石柱慢慢后退。
同時從懷里摸出幾枚備用的“清瘴符”。
塞到趙爽手里:“他的銅錘能操控金屬,小心機關(guān)!”
趙爽點頭。
握著燼世劍胚的手緊了緊。
“斷海潮!”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只有一股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磅礴劍勢。
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第一重浪剛起。
前排的灰袍人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腳步竟有些發(fā)沉。
第二重浪涌過。
他們手中的機關(guān)刃突然“咔咔”作響。
刃身上的符文光芒瞬間黯淡。
劍勢中的“鎮(zhèn)封”之意,竟壓制了機關(guān)的運轉(zhuǎn)!
“有意思?!?/p>
公輸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隨即冷笑:“但這點本事,還不夠看!”
他猛地將銅錘砸向地面。
“起!”
交易所的地磚突然翻轉(zhuǎn)。
露出數(shù)十個黑洞洞的小孔。
緊接著。
無數(shù)根淬著墨綠色毒液的鋼針如同暴雨般射出。
籠罩了趙爽周身三丈范圍!
同時,兩側(cè)的墻壁上彈出數(shù)排弩箭。
箭鏃閃爍著幽藍的光。
竟是能穿透劍宗罡氣的“破甲毒箭”!
“小心!”
孫小雅驚呼。
趙爽卻不退反進。
腳下步伐變幻。
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穿行的魚。
他沒有硬接毒針與弩箭。
而是借著劍勢的掩護。
身形一晃。
竟直接穿過了密集的攻擊網(wǎng)。
手中的燼世劍胚帶著暗紅流光。
直刺公輸邪心口!
“隕星墜!”
這一劍凝聚了他所有的鋒銳與決絕。
劍身周圍的空間都被撕裂出細微的黑色裂痕!
公輸邪沒想到他如此兇悍。
倉促間舉錘格擋。
“鐺——!”
金鐵交鳴的巨響震得整個交易所都在搖晃!
公輸邪只覺一股沛然巨力順著銅錘傳來。
虎口瞬間崩裂。
整個人連連后退。
撞翻了身后的柜臺才穩(wěn)住身形。
他驚駭?shù)乜聪蜃约旱你~錘。
那柄用玄鐵混合星辰砂鍛造的“破妄錘”。
錘頭上竟出現(xiàn)了一道清晰的劍痕!
“你的劍……”
公輸邪又驚又怒。
看向趙爽的眼神里多了幾分貪婪。
“這柄劍,必須歸我!”
趙爽沒有答話。
只是一步步逼近。
劍身上的殺意越來越濃。
“撤!”
公輸邪當機立斷。
他看出來了,今天想拿下趙爽絕非易事。
反而可能陰溝里翻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灰袍人聞言,立刻收起武器。
攙扶著公輸邪。
順著交易所的后門快速撤離。
眨眼間就消失在巷弄深處。
直到確認敵人走遠。
趙爽才松了口氣。
劍勢一收。
身形晃了晃。
剛才那一劍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精力。
“爽哥!”
孫小雅連忙跑過來。
扶住他的胳膊。
眼眶有些發(fā)紅:“對不起”
“不關(guān)你的事?!?/p>
趙爽打斷她。
接過她遞來的“聚元散”。
服下后才感覺體內(nèi)的精力開始緩慢恢復(fù),“輸邪怎么會盯上你?”
“我在交易所看陣盤材料時,
不小心讓核心的星力波動溢出來了……”
孫小雅聲音低低地說,
“他一下子就認出了星辰金的氣息,
說那是天工遺藏的鑰匙碎片?!?/p>
趙爽皺眉。
看來這陣盤核心的秘密,
知道的人比想象中要多。
“先回客棧。”
他扶著孫小雅,
“林莽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等我們了,
我們得盡快離開萬流城,去蝕骨沼澤?!?/p>
孫小雅點頭,
剛走兩步,突然“嗡”一聲,
從懷里掉出個東西——
是枚從星紋交易所順手買的“殺氣符”,
此刻正對著客棧的方向,
發(fā)出微弱的紅光。
“這是……”
孫小雅愣了愣,隨即臉色一變,
“測謊符遇殺氣會變紅!
客棧那邊……有危險!”
趙爽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血刃盟的人,
已經(jīng)摸到落塵客棧了。
他扶著孫小雅,
眼神變得無比冰冷。
既然躲不掉,
那就戰(zhàn)吧。
他抬頭看向落塵客棧的方向,
握緊了手中的燼世劍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