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站在紫霄宮的石階下，看著“太極生兩儀”的匾額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他已經(jīng)走了七天，這七天里，鎮(zhèn)北王的“追魂衛(wèi)”追了他三次——第一次在漢水渡口，他用沉水劍的霜氣凍住了對方的船槳；第二次在襄陽城外的破廟，他靠著楚輕晚給的“迷魂煙”躲過圍堵；第三次最險，追魂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用了“鎖喉箭”，多虧他懷里的破瘴簪擋了一下，簪子斷了，他的肩膀也中了箭，現(xiàn)在還纏著繃帶。
“來者何人？”守宮的道童攔住他，手里的拂塵擋在身前，眼神警惕。
林硯掏出墨先生給的英雄帖，帖子是武當掌門親筆所書，蓋著“武當”的朱印?！鞍贂蕴靡]，林硯，來赴掌門之約?！?/p>
道童接過帖子看了看，臉色緩和了些，卻還是皺眉：“掌門正在前殿議事，殿里有位‘貴客’，怕是不方便見你?！?/p>
貴客？林硯的心沉了一下。他想起墨先生的話：武當內(nèi)部被鎮(zhèn)北王滲透得厲害，掌門雖是真心抗敵，卻架不住弟子們被收買。這“貴客”，多半是鎮(zhèn)北王派來的人。
“既是掌門之約，總有相見的道理?！绷殖幬站o沉水劍，劍鞘撞在石階上，發(fā)出“篤”的一聲，“煩請通報。”
道童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進了紫霄宮。林硯站在原地，看著霧中的石階，忽然想起蘇驚塵日記里的話：“武當?shù)奶珮O劍，看著柔，實則藏著三分狠，當年驚鴻師兄就吃過這虧?！?/p>
果然，沒等道童出來，前殿就傳來一陣爭吵聲，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掌門！鎮(zhèn)北王有令，林硯是欽犯，私藏玄鐵令，勾結(jié)魔教，你若敢包庇，就是與朝廷為敵！”
是鎮(zhèn)北王的親信，兵部侍郎張遷！林硯在蘇州的密檔里見過他的畫像，據(jù)說此人最擅長羅織罪名，當年父親的“通敵叛國”罪，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張大人說笑了?！币粋€蒼老的聲音響起，應(yīng)該是武當掌門清虛道長，“林小友是江湖義士，毀焚天爐救萬民，怎么會是欽犯？朝廷若要拿人，總得有證據(jù)。”
“證據(jù)？”張遷冷笑，“玄鐵令就是證據(jù)！百曉堂傳來消息，三塊鐵令都在他手里！此等神兵秘鑰，豈是草莽能留的？”
林硯的心一緊。墨先生明明說玄鐵令由百曉堂保管，張遷怎么會說在自己手里？是百曉堂出了內(nèi)鬼，還是張遷故意造謠？
他不再等通報，提著沉水劍，大步走進前殿。
前殿里站滿了人，正中的寶座上坐著位白須老道，正是清虛道長；他對面站著個穿官服的胖子，三角眼，正是張遷；兩邊站著武當?shù)茏樱话朊媛毒?，一半眼神閃爍，顯然是被收買的。
“林硯！你還敢自投羅網(wǎng)！”張遷看到他，眼睛一亮，指著他對清虛道長說，“掌門看到了吧？他竟敢攜劍闖武當，分明是不把朝廷和武當放在眼里！”
林硯沒理他，對著清虛道長拱手：“晚輩林硯，奉英雄帖而來，助武當共抗鎮(zhèn)北王?！?/p>
清虛道長打量著他，目光落在他肩上的箭傷和腰間的沉水劍上，嘆了口氣：“小友受苦了。只是……”他看向張遷，“朝廷的旨意，老道也不好違逆?！?/p>
“掌門不必為難?！绷殖幇纬龀了畡?，霜氣瞬間彌漫，前殿的溫度驟降，“晚輩若想走，張大人留不??；晚輩若想留，也不需誰包庇?！彼膭χ赶驈堖w，“倒是張大人，口口聲聲說玄鐵令在我手里，不如請百曉堂的人來對質(zhì)？”
張遷的臉色變了變。他根本沒證據(jù)，只是想借武當?shù)氖掷ё×殖??！鞍贂蕴玫娜耍克麄兒湍愎唇Y(jié)，自然幫你說話！”
“勾結(jié)？”一個清朗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墨先生提著個錦盒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百曉堂的弟子，“張大人怕是忘了，玄鐵令在這兒呢。”
他打開錦盒，三塊玄鐵令靜靜躺在里面，在香火中泛著微光?！鞍贂蕴米蛞挂褜㈣F令封存，送往少林保管，由方丈和三位高僧共同看管，張大人要不要去少林對對質(zhì)？”
張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清虛道長松了口氣，對墨先生拱手：“多謝墨先生澄清?！彼聪蛄殖?，“小友，英雄帖是老道發(fā)的，自然信你。只是……鎮(zhèn)北王的十萬兵馬已到武當山下，說是要‘清剿叛黨’，老道怕是護不住你?！?/p>
林硯握緊沉水劍：“晚輩不是來求庇護的，是來助武當守山的?！彼聪騼蛇叺奈洚?shù)茏?，“?zhèn)北王想借朝廷之名滅江湖，今日滅武當，明日就會毀少林，你們甘心做他的刀嗎？”
被收買的弟子們臉色變了變，有人低下頭，不敢看他。
“說得好！”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從弟子中走出個穿灰袍的青年，腰間掛著柄長劍，“我?guī)熜志褪潜绘?zhèn)北王的血衣衛(wèi)殺的，這仇，我早想報了！林兄，我跟你干！”
“算我一個！”又一個弟子站出來，“我?guī)煾府斈昃褪且蚍磳︽?zhèn)北王，被污蔑成魔教妖人，死在牢里！”
越來越多的弟子站出來，原本被收買的人里，也有幾個猶豫著走了過來。清虛道長看著眼前的景象，捋著胡須笑了：“好！好！不愧是武當?shù)暮脙豪?！?/p>
張遷見狀，知道大勢已去，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墨先生攔住?！皬埓笕藙e急著走?！蹦壬鷱膽牙锾统龇庑牛斑@是百曉堂在鎮(zhèn)北王府搜到的密信，上面寫著你收了王爺三萬兩白銀，要在武當設(shè)伏殺林小友，還要……污蔑清虛掌門通敵。”
張遷面如死灰，癱倒在地。
清虛道長接過密信，氣得渾身發(fā)抖，將信摔在地上：“豎子敢爾！”他對林硯拱手，“小友，老道糊涂，險些誤了大事。從今日起，武當上下，聽你調(diào)遣！”
林硯剛要說話，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是武當?shù)木娐暎馕吨型鈹橙肭郑?/p>
“怎么回事？”清虛道長皺眉。
一個弟子慌張地跑進來：“掌門！不好了！鎮(zhèn)北王的血衣衛(wèi)來了，說是……說是要‘協(xié)助’朝廷拿人，已經(jīng)圍了山門！”
林硯和清虛道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鎮(zhèn)北王果然來得快，竟然直接派血衣衛(wèi)圍了武當！
“走！去看看！”林硯提著沉水劍，率先往外沖。
武當山門外，黑壓壓的血衣衛(wèi)列成方陣，為首的是個穿銀甲的將軍，手持長槍，眼神銳利如鷹——是鎮(zhèn)北王的義子，趙鋒，據(jù)說槍法通神，殺過不少江湖高手。
“清虛老道，林硯，”趙鋒的聲音像冰，“交出玄鐵令，束手就擒，本將軍可以饒武當上下不死。”
林硯站在山門的石階上，沉水劍斜指地面，霜氣在他腳下凝結(jié)成冰：“要戰(zhàn)便戰(zhàn)，廢話少說?！?/p>
趙鋒冷笑一聲，長槍一揮：“給我拿下！”
血衣衛(wèi)像潮水般涌上來，刀光劍影在霧中閃爍。林硯縱身躍下石階，沉水劍舞得密不透風，“破陣子”的劍招在他手中越發(fā)純熟，星垂平野、月涌大江、長風破浪……每一劍都帶著霜氣，所過之處，血衣衛(wèi)紛紛倒地。
武當?shù)茏觽円矝_了上來，清虛道長的太極劍柔中帶剛，纏住了趙鋒的長槍；那些剛剛站出來的弟子更是勇猛，為了報仇，為了武當?shù)拿?，拼盡全力。
混戰(zhàn)中，林硯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蘇驚塵！他不知何時醒了，拄著根鐵拐，空著的左袖在風中飄動，正用僅剩的右手揮舞著一把斷劍，護住幾個年輕的武當?shù)茏印?/p>
“蘇師叔！”林硯大喊一聲，一劍逼退身邊的血衣衛(wèi)，沖到蘇驚塵身邊，“你怎么來了？”
蘇驚塵咧嘴一笑，疤痕在臉上扯出怪異的弧度：“你爹當年說過，武當有難，弈劍閣不能袖手。我雖然只剩一只手，砍幾個血衣衛(wèi)還是夠的?！彼噶酥负笊?，“念念和楚丫頭派來的青囊弟子也到了，在那邊的密道里，說是能繞到血衣衛(wèi)的后方?！?/p>
林硯的心一暖。楚輕晚果然說到做到，青囊弟子來得真及時！
“趙鋒交給我，你去接應(yīng)青囊弟子！”林硯對蘇驚塵說，沉水劍一挑，擋住趙鋒的長槍。
“好！”蘇驚塵拄著鐵拐，轉(zhuǎn)身往后山走，斷劍在他手中竟也舞出幾分“破陣子”的氣勢。
林硯看著他的背影，又看向山下的血衣衛(wèi)，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清虛道長的太極劍、蘇師叔的斷劍、青囊弟子的銀針、武當?shù)茏拥某嗾\……這些散落的光，終于聚成了一團火，照亮了武當?shù)脑旗F。
“趙鋒！”林硯的沉水劍與趙鋒的長槍碰撞，發(fā)出“鐺”的巨響，“你爹造焚天爐害萬民，你助紂為虐圍武當，今天，我就替江湖清理門戶！”
他將孤星訣催發(fā)到極致，沉水劍的霜氣與體內(nèi)的熱血交融，竟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那是與楚輕晚的青囊血脈共鳴的征兆！
“破陣子·向死而生！”
劍光如流星，穿透了趙鋒的槍影，直取他的咽喉。趙鋒大驚失色，急忙回槍格擋，卻被劍光震得虎口開裂，長槍脫手飛出，插進旁邊的石壁里。
“你……”趙鋒看著胸前的劍傷，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林硯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拔出沉水劍。血衣衛(wèi)見主將受傷，頓時亂了陣腳，被武當?shù)茏雍颓嗄业茏忧昂髪A擊，很快潰不成軍。
霧漸漸散了，陽光照在山門上，照亮了滿地的尸體和血跡，也照亮了林硯身上的金光。清虛道長走過來，看著他，眼里滿是贊嘆：“小友這一劍，有你爹當年的風骨。”
林硯收起沉水劍，看向后山——蘇驚塵和青囊弟子正押著幾個俘虜走出來，為首的是個穿血衣衛(wèi)服飾的漢子，被蘇驚塵用鐵拐抵著咽喉，正是之前在蘇州追殺他的藍布衫漢子的同伙！
“這是血衣衛(wèi)的傳令兵，”蘇驚塵喘著氣說，“從他身上搜到封信，鎮(zhèn)北王要親自帶大軍來，說是……要在武當山重鑄焚天爐！”
林硯的心猛地一沉。鎮(zhèn)北王竟然還不死心，想在武當山重鑄焚天爐？這里可是道教圣地，山底下難道也有巖漿？
他接過信，上面的字跡潦草，卻寫得清楚：“武當山有‘地脈火眼’，威力勝火山十倍，速圍山，待本王至，啟爐?！?/p>
地脈火眼……林硯想起玄鐵令地圖上的標記，武當山的位置確實標著個小小的火焰符號，他一直以為是無關(guān)緊要的，沒想到竟是比火山更厲害的地脈火眼！
“看來，這武當山，得變成第二個斷魂崖了?！绷殖幬站o沉水劍，看向身邊的清虛道長、蘇驚塵、青囊弟子和武當?shù)茏?，“我們得做好準備?！?/p>
眾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決絕。清虛道長嘆了口氣，捋著胡須：“道家說‘順其自然’，但有些事，不能順?！彼麑α殖幑笆?，“小友，武當?shù)牡孛}圖，給你。”
林硯接過地脈圖，圖上清晰地畫著地脈火眼的位置——就在紫霄宮的地下！
陽光穿過云霧，照在山門上的血跡上，泛著詭異的紅。林硯知道，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鎮(zhèn)北王的大軍、重鑄的焚天爐、隱藏的地脈火眼……這一切，都比黑風寨的火山更兇險。
但他不再像初出青石鎮(zhèn)時那樣惶恐。因為身邊有并肩的人：清虛道長的太極劍、蘇師叔的斷劍、青囊弟子的銀針、武當?shù)茏拥某嗾\；因為沉水劍的霜氣里，藏著父親的影子，藏著無數(shù)江湖人的期待；因為楚輕晚的信應(yīng)該已經(jīng)送到更多青囊弟子手中，她或許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