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江城炳光高中，新學期第一次全校掃除日。
“全校大掃除”這種需要全體出動的“大型活動”對于在校的高中生來說受歡迎程度僅次于周末。那時候，只要是不用坐在教室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上課就足以讓他們歡呼雀躍，更何況某些人還可以借此機會與隔壁班想見的人打一照面，如果夠幸運還可以說上一兩句話，想想就覺得手里的抹布、拖把都異?？蓯郏詣趧铀冻龅男量喔静蛔阋詽蚕ㄋ麄冃牡状来烙麆拥幕鹈?。至少，趙弋然對于今天已經期盼良久，不過他所熱衷的并不是遇見某個隔壁班的女同學……
“鈴鈴鈴”下課鈴聲終于響起。
“廣播通知！廣播通知！請全校同學以班級為單位按區(qū)域進行每月一次的全校大掃除?！?/p>
同學們紛紛停下手里的功課，將椅子翻轉放到桌面上，然后男生去打水拖地，女生拿著報紙、抹布擦玻璃……一切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像預演過無數次的演出，一切有條不紊。
每當這個時候，總是有些“無組織、無紀律”的同學無視學校的規(guī)定，特立獨行，比如，當時的趙弋然。
從小酷愛籃球的他，對炳光中學?；@球隊垂涎已久，心心念念要考到這里對陣一下真正的高手。如今，他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什么大掃除、什么組織紀律，他統(tǒng)統(tǒng)顧不上了。下課鈴剛一響，他就飛也似的沖出教室狂奔到籃球場。
“各位學長，我是高一十二班的趙弋然，請多多指教。”說著，弋然深深鞠了一躬。
弋然的突然出現(xiàn)將學長們的目光瞬間轉移到他的身上。
是的，炳光中學的?；@球隊由于戰(zhàn)績卓越被校長特批可以不用參與掃除活動，所有的課余時間都可以明目張膽地出現(xiàn)在籃球場“訓練”。
學長們眼前的這個男孩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站在那身姿挺拔，宛如林間的青松，英氣十足。面容宛如初春清晨的薄霧，白皙而純凈，沒有絲毫瑕疵，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最細膩的瓷器，泛著溫潤的光澤。下顎線條分明，每一道輪廓都透著堅毅；眉毛濃重，如同遠山之巔的墨云；鼻梁高挺，如傲然挺拔的山巒；眼睛大而有神，閃爍著智慧與溫柔的光芒；笑起來一口潔白的牙齒卻顯得有些許可愛…實在是很討喜的長相。
一個穿著8號球衣的學長，嫻熟地低位胯下運球，一下，兩下，三下，突然站定，身體略微后仰，投籃，球進了，一連串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
“好球！”弋然一張迷弟臉，拍手稱贊，像一只急于吃到魚的海豹。
8號學長走到弋然面前：“你就是那個要和我們打籃球的小孩兒？”
弋然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與喜悅，忽閃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地點著頭，表情甚是乖巧。好像點頭并不足以證明自己的懇切，弋然忙收起笑臉一臉嚴肅，用手努力拍著自己的胸脯，“是我！是我！”
8號學長看著弋然傻氣的模樣無奈地微笑著搖搖頭：“我是隊長藍汐，來吧?！?/p>
這是弋然第一次見到藍汐，這個傳說中的“金牌隊長”。藍汐面容英俊，說起話來如清風和煦，給人一種舒適輕松的感覺。
弋然喜出望外地跟在藍汐學長身后，蹦跶噠地來到場中，躍躍欲試的急切模樣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兒。
藍汐囑咐四個隊員和弋然一組，臨比賽前還不忘小聲囑咐他們：“護著點兒……”
盡管學長們態(tài)度都很友善，但是那微微的笑意里或多或少都帶有幾分對弋然的輕視。弋然完全沒有在意這些，他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賽場上，這場期待已久的籃球賽。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藍汐將球扔給弋然：“來吧，你先！”
弋然接過球，向上吹了一下?lián)踉谘矍暗乃榘l(fā)，玩味一下“哥哥們，我不客氣嘍！”
突然，他俯下身，眼神瞬間變得異常冷冽，與剛剛在學長們面前的乖巧男孩判若兩人。弋然嫻熟地運球快速突進，對方學長迎面過來阻擋。弋然毫不示弱，接連的假動作輕松越過學長的防守，帶球來到籃下，起身一躍，一個小拋投，命中得分。
對方學長訝異地瞥了一眼藍汐隊長，“嘿！這小子不錯呀！”藍汐學長微微一笑。
一個學長持球行進，被弋然快速切斷，帶球突進。藍汐學長示意隊友聯(lián)防。收到指令，籃板下的區(qū)域被學長們織成天羅地網。
弋然持球來到弧頂，嘗試幾次都被學長們的堅強防守攔在線外。既然突圍不進去，那么……弋然突然原地躍起，修長的手臂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三分命中！
低估了這位小朋友的實力，學長們瞬間燃起斗志。
藍汐學長與隊友默契配合，對手一個失誤，藍汐果斷將球切斷，快速帶回。弋然與隊友迅速回防，藍汐運球快速突進，電光石火間，已經帶球來到籃板下，突然躍起暴扣，球進了，藍汐松開雙手，從籃筐上輕松躍下。
“好！”眾人齊聲喝彩。
如此精彩的比賽，球場上的人熱血沸騰，斗志高昂。
不知何時，弋然的班主任陳老師陰沉著臉，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站在場邊，不動聲色地靜觀著弋然在賽場上的“英姿颯爽”。
弋然正打得起勁兒，壓根兒沒注意到陳老師的出現(xiàn)。學長們正視比賽后，兩隊比分一度咬得很緊。陳老師此時一臉冷漠，與賽場上的如火如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盡管此時陳老師一臉兇相，但是陳老師其實很喜歡弋然。
弋然成績優(yōu)秀，從小就是街坊四鄰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會彈吉他，會打籃球，還學了十幾年的散打與搏擊。據說弋然五歲的時候就在拳館將一個十歲的男孩打哭了，拳館的老師用了一口袋的巧克力才把對方哄好。但是拳館外的弋然卻謙遜有禮，溫暖且開朗。弋然的父母都是國企高管，在江城這種三線城市，弋然的家庭條件算不算錦衣玉食，但也是衣食無憂。趙弋然同學每到一個班級都是班級的中心人物，是班主任喜歡的類型的高配升級版。
回到賽場，兩隊分數再次打平，比賽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時間將盡，弋然緊緊握住手中的籃球，眼神堅定，這是他最后一次進攻機會。他迅速帶球突進，縱身一躍，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穩(wěn)穩(wěn)地落入了籃筐。投中！勝利啦！
弋然躺在草地上，疲憊但滿足。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周遭的一切。芳草的氣息更加清新，天空白云散盡，露出大片蔚藍，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他歡呼。
然而，這份美好持續(xù)不久，弋然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悄悄從他的后頸襲來。弋然猛地睜開眼，一張“和藹可親”的笑容正出現(xiàn)在弋然的視線中，只見陳老師正站在他面前，盡管面帶笑容卻給人一種“烏云蓋頂”的壓迫感。
“我們的籃球明星，我來恭迎您回教室?！标惱蠋熭p飄飄的一句話卻極具威懾力。弋然瞬間從草地上彈起，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沖著陳老師“嘿嘿”地憨笑，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
“走吧！趙小少爺！”陳老師轉過身，背著手，大步流星朝教室走去。她的步伐雖然輕盈，但氣勢卻十分強大，仿佛整個校園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當年的陳老師也不過三十歲出頭，一個不到一米六的小個子女人卻能走出如此六親不認的氣勢，也著實令人費解。
弋然一路小碎步跟在陳老師身后，邊走還不忘回過頭，連蹦帶跳地沖學長們擺手再見。
“回去好好檢討！”
“好好表現(xiàn)，爭取寬大處理！”
學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沖著弋然調侃，心里卻是由衷地喜歡。
弋然委屈巴巴跟在陳老師的身后，像極了闖了禍被老母親抓包的小孩，鼓著嘴，低著頭，老老實實，乖乖巧巧。
陳老師一路上什么也沒說，直到教室門口才突然停下腳步。弋然低著頭緊跟其后，陳老師緊急剎車，弋然差點撞到陳老師的后腦勺，對，后腦勺。
弋然猛地抬起頭，眼前的教室窗明幾凈，煥然一新，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整潔的課桌上，形成一片片明亮的光斑。窗外的微風輕輕穿堂而入，帶來一絲絲涼意，同時夾雜著花草的清新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的同學們早已整整齊齊坐在教室里開始了自習。此情此景，一種內疚感油然而生。
“陳老師，對不起?！边粚﹃惱蠋熣f。“放學后我留下來做打掃的收尾工作吧?！?/p>
陳老師欣慰地笑了笑，沒說什么，讓弋然回到座位。
弋然躡手躡腳地走進教室，生怕自己的一點響動便驚擾了沉浸在學習氛圍中的同學們。
陳老師剛走，同學們如被驚到的鳥群瞬間“嘩啦啦”現(xiàn)了原形。
“弋然，弋然，贏了嗎？贏了嗎？”
“牛掰??！藍汐學長那種大神你都跟他們過招?！?/p>
“陳老師訓你了吧，陳老師去逮你的時候，那氣勢，活脫脫一個母夜叉！”
同學們七嘴八舌，班級里瞬間像開了鍋。
這時，班級后門的玻璃窗后恍惚出現(xiàn)一張陳老師陰沉的臉。
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張臉的同學被這驚悚的一幕嚇得一激靈，忙深深低下頭，拿起筆在卷子上胡亂地比畫起來，并小聲警示其他人：“噓，陳老師、陳老師！”
瞬間，教室又變得安靜起來，只聽得見筆尖摩擦卷子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