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室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里面嚴肅的空氣。
諸伏先生和夫人快步走向等在走廊長椅上的青司,臉上是卸下重負的輕松。
諸伏夫人彎腰,手臂穿過青司的腋下和膝彎,輕而易舉地將他抱了起來,甚至帶著他輕盈地轉(zhuǎn)了個圈。
“我們的小英雄,”諸伏先生的聲音帶著笑意,大手揉了揉青司茶色的卷發(fā)。
“那個壞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我們青青面前啦?!?/p>
視野旋轉(zhuǎn),天花板上的燈光劃過模糊的光暈。青司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喜悅的眩暈感包裹,聽著夫人溫柔的笑聲和先生篤定的話語,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跟著他們一起笑出聲。
那笑容純粹而明亮,像瞬間驅(qū)散了所有陰霾的陽光。
小小的景光一直仰著小臉緊張地看著,此刻見父母和哥哥都笑了,也立刻綻開大大的笑容,露出珍珠似的小乳牙。
他迫不及待地從身后拿出一張畫紙,高高舉起,獻寶似的湊到青司面前。
“青青哥哥,看,我畫的。”景光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孩童特有的自豪。
畫紙上是稚嫩卻充滿童趣的筆觸。
五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兒手拉著手。
最中間那個畫得格外大些,頂著幾根豎起的黑毛,顯然是景光自己。
他的一邊是同樣黑發(fā)貓眼、顯得“沉穩(wěn)”一些的高明,另一邊則是茶色卷發(fā)、紅眼睛的青司。
最外側(cè),是兩個大人,戴著眼鏡的諸伏先生和長發(fā)裙子的諸伏夫人。
色彩涂抹得有些溢出邊界,但那份“全家福”的溫暖意圖清晰可見。
“景光畫得特別漂亮?!鼻嗨居芍缘刭潎@,手指輕輕點了點畫紙上那個小小的、代表自己的茶色小人。
“把我們大家都畫在一起了。”
得到夸獎的景光開心極了,小臉紅撲撲的。他把畫小心地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后學(xué)著剛才母親的樣子,張開短短的手臂,努力地環(huán)抱住青司的腰,憋足了勁兒想把他抱起來轉(zhuǎn)圈。
“誒?”青司被這孩子的舉動弄得一怔,隨即失笑,身體下意識地配合著景光的力道,“景光,我很重,快放下?!?/p>
景光卻固執(zhí)地搖頭,小臉因為用力而微微漲紅,他仰著頭,那雙翡翠般的貓眼里是純粹的認真:“不重,青青哥哥超級輕。”
他的小胳膊努力箍緊,試圖證明自己的話。
青司哭笑不得,既怕摔著景光又怕自己這點分量真壓壞弟弟。
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溫和但不容置疑地分開了兩個貼在一起的小身體。
是諸伏高明。
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貓眼平靜地掃過青司單薄的肩膀和景光因為用力而泛紅的臉頰。
他沒有對景光的嘗試做評價,而是抬手指向了客廳墻壁上掛著的日歷。
日歷旁邊,不知何時被高明用清秀的字跡貼上了一張詳細的表格。
“從今天起,”高明的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篤定,指尖點著那份表格?!扒嗲嗟娘嬍?,必須嚴格按照這上面的健康食補計劃執(zhí)行?!?/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青司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上,補充道,“不然太瘦了。”
諸伏夫人也笑著點頭,眼中滿是疼惜:“青青寶貝身體太弱了,得好好養(yǎng)著才行。”
她伸手理了理青司額前有些凌亂的卷發(fā)。
被家人這樣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包圍著,青司心頭涌上一股暖流,他仰起臉,對著夫人和高明粲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最純凈的紅寶石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驅(qū)散了蒼白面容上的最后一絲陰郁。
「宿主,」腦海中,系統(tǒng)的電子音帶著一絲罕見的、近乎感傷的波動,「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p>
青司的目光溫柔地落在正小心翼翼收起自己那幅“全家福”的景光身上,小小的身影充滿了無憂無慮的活力。
他在心中輕輕回應(yīng)系統(tǒng):「享受當(dāng)下?!?/p>
夕陽的金輝將校門口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青司和降谷零并肩走著,低聲討論著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零依舊習(xí)慣性地走在靠外的位置,紫灰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青司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靠在圍墻陰影下的幾個人影。
青山大和和他的兩個跟班小弟,抱著手臂,眼神不善地盯著他們這邊,顯然是特意等在這里。
青司的腳步微微一頓。
零立刻察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只進入戒備狀態(tài)的小獸。
青山大和見他們停下,率先走了過來,目標明確地擋在青司面前。
他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不甘和命令的別扭神情,聲音刻意拔高:“喂,青司同學(xué)。”
青司抬起眼,紅寶石般的眸子平靜地看著他。
“你不可以和他玩,我說過很多遍了?!鼻嗌酱蠛蜕斐鍪种福敛豢蜌獾刂赶蚺赃叺慕倒攘?。
青司覺得這簡直幼稚又不可理喻。
他微微歪頭,語氣里帶著一絲清晰的困惑:“為什么?”
“為什么?”青山大和被這簡單的反問噎了一下,隨即像是被戳中了某個痛點,臉色驟然陰沉下來。
母親在家里的咆哮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看看人家降谷零,回回考試第一,你呢?就知道打架惹事!”
那刺耳的比較讓他心頭火起,他猛地揮拳,目標卻不是零,而是直直沖著青司的臉砸來,嘴里吼道:“誰讓他成績那么好!”
青司的反應(yīng)極快,瘦小的身體以一個靈巧的后撤步避開了拳頭。
幾乎是同時,降谷零閃電般跨前一步,將青司嚴嚴實實地護在自己身后,紫灰色的瞳孔里燃起冰冷的怒火,緊盯著青山大和。
青司從零身后探出半個身子,聲音清晰而冷靜,像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那不是你欺負降谷同學(xué)的理由?!?/p>
“理由?”青山大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指著零那頭在夕陽下依舊顯眼的淡金色短發(fā)和小麥色皮膚。
“他考差點不就好了?長成這種怪樣子,天生就是給人當(dāng)出氣筒的命!”
零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jié)發(fā)出咯咯的響聲,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眼看就要爆發(fā)。
“零?!鼻嗨炯皶r地、輕輕地叫了一聲,同時伸出手,隔著校服袖子按在了零緊握的拳頭上,帶著安撫的力道微微搖頭。
零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洶涌的怒意被強行壓下,只是胸膛依舊劇烈起伏著。
青司重新看向氣焰囂張的青山大和,語氣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優(yōu)秀并不是錯,降谷同學(xué)已經(jīng)被其他同學(xué)接納了,不是嗎?小島同學(xué),愛子同學(xué)……”
“所以都怪你!”
青司的話像是點燃了炸藥桶,青山大和猛地打斷他,眼神變得兇狠而怨毒。
“我本來,看在你長得漂亮的份上才給你點面子,結(jié)果你!”
他指著青司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而尖利。
“你居然反過來讓大家改變了對這個怪胎的印象,你讓大家覺得他是個好人了?!”
青司看著他因嫉妒和狹隘而扭曲的臉,知道再多的言語都是徒勞。
他微微嘆了口氣,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只塑料電子表。
青山大和卻徹底失去了耐心。
“少廢話,你跟他一樣討厭!”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對著身后的跟班一揮手。
“給我圍住他們!”
兩個小弟立刻上前,和青山大和一起,呈三角形將青司和零堵在了墻邊。
「宿主!」系統(tǒng)的聲音帶著焦急在腦中響起。
「來執(zhí)勤的警察,」青司在心中快速問道,「大概還有幾分鐘路過這條街?」
系統(tǒng)幾乎是瞬間回應(yīng):「檢測到巡邏警員正從南側(cè)街口步行過來,預(yù)計兩分鐘內(nèi)到達當(dāng)前位置?!?/p>
青山大和看著被護在零身后、依舊一臉平靜的青司,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怒火徹底吞噬了理智。他不再廢話,猛地一拳朝著擋在前面的降谷零面門打去。
零擺好架勢,正準備格擋。
然而,就在拳頭即將觸及零的前一瞬,他身后的青司動了。
不是躲避,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零向旁邊推開。
零猝不及防,被推得一個趔趄。
沉悶的擊打聲響起。青山大和那沒收住力道的一拳,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青司的肩窩處,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像一片失去重心的落葉,整個人向后踉蹌著撞向身后粗糙冰冷的磚墻。
后腦勺重重磕在堅硬的墻角棱線上。
“呃……”青司悶哼一聲,身體順著墻壁軟軟地滑倒在地。
劇痛從肩窩和后腦炸開,眼前瞬間被一片黑霧籠罩,緊接著是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
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青青?!”零的驚呼帶著撕裂般的恐慌,他撲跪到青司身邊,看著那刺目的鮮紅從茶色卷發(fā)間滲出,流過蒼白的額角,滴落在校服領(lǐng)口,留下觸目驚心的印記。
他想碰又不敢碰,雙手懸在半空,微微顫抖。
青山大和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拳頭,又看看地上蜷縮著、額頭流血、臉色慘白的青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中了,還造成了這么嚴重的后果。
青司艱難地抬起沒受傷的那只手,指尖沾了一點額頭的溫?zé)嵋后w,放到眼前看了看。鮮紅的血,襯得他皮膚愈發(fā)透明。
「系統(tǒng),」他在眩暈中詢問,聲音冷靜得可怕,「夠不夠慘?效果達到了嗎?」
「宿主,夠了?!?/p>
「警察到了?!?/p>
幾乎在系統(tǒng)話音落下的同時,一聲威嚴的怒喝如同炸雷般響起:
“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一個穿著深藍色警服、身材高大的警官如同鐵塔般出現(xiàn)在巷口,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混亂的現(xiàn)場。
他正是佐藤正義。
他一眼就看到蜷縮在地、額頭流血、臉色慘白如紙的青司,以及旁邊跪著、滿臉驚恐和無措的金發(fā)男孩,還有三個明顯是肇事者、呆若木雞的男生。
佐藤正義大步流星地沖過來,眼神凌厲如刀掃過青山大和三人:“無法無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當(dāng)眾欺負毆打同學(xué)?!”
他蹲下身,動作盡量放輕,想要查看青司的傷勢。
“小朋友,別怕,警察叔叔來了?!?/p>
他的大手剛碰到青司的手臂,一直強撐著意識的青司,在確認安全到來的瞬間,身體本能地松懈下來。
他沒有讓佐藤警官抱,而是掙扎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伸出沾著血的小手,緊緊抓住了旁邊降谷零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緊接著,那紅寶石般的眼睛緩緩閉上,身體徹底軟倒下去,陷入了昏迷。
零下意識地反手緊緊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