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一個鄉(xiāng)下長大的繡女,國家級非遺刺繡最年輕的指定傳承人。我最大的夢想,
就是能見到隱退多年的蘇繡“云織大師”,讓她指點我一針??晌覜]門路!沒門路?。?/p>
我每天練針法練到指尖沒一塊好皮,眼含血絲。十八歲這年,天大的好消息砸到我頭上,
我竟是京市陸家當(dāng)年被錯換的真千金。我死水般的日子泛起漣漪。揮別滿眼羨慕的鄉(xiāng)親們,
我要去京市拜師啦!師父不放心:“晚晚,小說里那種豪門,心都偏到胳肢窩了,你別吃虧。
”“師父放心,我就是圖個門路,他們要是不行,我扭頭就回來?!碑吘箮煾刚f過,我的手,
是為傳承國粹而生的。1.我穿著自己縫的棉布衫,腳踩一雙布鞋,
手里拎著一個裝滿繡品的布包,與陸家奢華如宮殿的客廳格格不入。管家引我進(jìn)來,
讓我稍等。樓上忽然傳來布料被撕裂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女孩尖銳的哭喊。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哄著,我憑聲音對號入座?!鞍舶?,別哭,她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
針線活哪比得上你,你可是媽媽從小培養(yǎng)的天才繡女?!边@是陸夫人秦嵐?!熬褪?,陸安安,
那個林晚要是識趣,我們就當(dāng)多雙筷子。她要是不識趣,以后有的是辦法讓她滾蛋。
”這是陸家二少,陸司北,聲音又沖又蠢?!昂昧?,別哭了,像什么樣子,讓外人看了笑話。
”陸家大少,陸司南,嗓音冷得掉冰渣。我安靜地聽著。哦,這就是傳說中的下馬威?
我有點煩躁。為了來陸家,我的那幅《百鳥朝鳳圖》已經(jīng)停了兩天了,對一個繡女來說,
手生是大忌。他們估計還要演一會兒,我默默從布包里拿出繡繃和針線,借著水晶燈的光,
繼續(xù)繡我的鳳凰尾羽。一根金線劈絲,正要分到最細(xì)的十六分之一,一個聲音打斷我,
“我們談完了,你可以上來了?!薄暗鹊?,這根線還沒劈完?!蔽翌^也沒抬,氣息沉穩(wěn)。
“喂,你裝什么清高?想立什么非遺傳承人的人設(shè)?”陸司北沖下來,伸手就要奪我的繡繃。
我反手用骨針針尾抽在他手背上,“別碰,滾開。”手一抖,線差點斷了。
陸司北“嘶”地一聲縮回手。我收好針線,這才抬眼,看見一家人臉色鐵青地站在樓梯上。
陸夫人秦嵐皺著眉:“林晚,以后別在客廳做這些針線活,這里光線不好傷眼睛,
而且我們都在等你……”我客氣地打斷她:“抱歉,我以為你們還要忙一陣子,
看我還沒房間,就在這兒繡了?!鼻貚挂灰?,不解地看向大兒子陸司南。
陸司南立刻斥責(zé)管家:“張媽,小姐來了怎么不安排房間?”張媽悄悄瞥了一眼陸安安,
“是我的疏忽,我看樓上正忙著,就沒敢打擾?!标懓舶擦⒖涛耐貚箲牙锟s,
秦嵐心疼地抱緊她。我心里冷笑,好拙劣的表演,豪門就這點段位?
陸家家主陸振國審視我半晌,看我一身布衣卻不顯局促,還算滿意,沉聲道:“林晚,
你畢竟不是在陸家長大,身上有些野性,安安拜師的那個畫院,不適合你。
”“你先把陸家的規(guī)矩學(xué)一學(xué),把這些記好?!惫芗疫f給我一張紙,我掃了一眼。
1.陸先生:愛清凈,忌香水,不能靠近書房三米內(nèi),
說話要垂首……2.夫人:晨起要喝花草茶,睡前要聞安神香,
不能在她面前提“老”字……3.安安小姐:喜歡法式刺繡,討厭傳統(tǒng)圖案,
她的繡房不許任何人進(jìn)……紙上密密麻麻,全是陸家五個主子的喜好和禁忌,
惡意都要溢出紙面了。簡直不像現(xiàn)代社會。一種被人當(dāng)成下人霸凌的荒謬感。
我把紙遞還給陸振國,恭敬地欠身:“不好意思,我不想記。我回陸家,
是為了能見云織大師一面,不是來學(xué)當(dāng)丫鬟的?!薄叭绻@里不歡迎我,我可以馬上走。
”“你說什么?”陸振國不敢置信地展開那張紙,臉色越看越沉。
他失望地看了一眼旁邊臉色慘白的陸安安,猛地把紙揉成一團(tuán)。他轉(zhuǎn)頭,
語氣緩和了些:“是管家搞錯了,把給新來傭人的規(guī)矩拿給你了?!蔽叶?,
他要保陸安安的面子。但憑什么這事就這么算了?“那我可以討個補(bǔ)償嗎?”陸振國愣了愣,
點了頭?!拔蚁胍惶滋K坊出的金絲銀線?!彼凵褚痪o,隨即因為那點愧疚,
還是妥協(xié)了:“好,你好好跟著安安,學(xué)學(xué)怎么當(dāng)個大家閨秀。”我用力點頭,
聽說那套線價值六位數(shù),我會珍惜的。陸安安扶著樓梯欄桿的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秦嵐和陸司南一頭霧水,陸司北忍不住為她出頭?!鞍植皇钦f最疼安安的嗎?
怎么林晚一回來,就要讓安安受委屈!”陸安安紅著眼眶,拼命搖頭,阻止陸司北再說下去,
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二哥,你別說了,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她轉(zhuǎn)向我,
淚珠滾落:“姐姐,我不會跟你爭的,我會離開陸家,回到我自己的家里去。
”“不必……”我開口。她哭得更傷心了:“你才是真正的陸家小姐,我應(yīng)該姓王。
”“不是……”我再次開口?!鞍舶簿褪顷懠业男〗?,你休想趕她走,陸家只有一個小姐,
就是陸安安!”陸司北一聲暴喝,兇狠地瞪著我。“我沒……”我嘗試打斷,失敗后,
干脆閉嘴。讓他們演,演完了好說正事。我算看明白了,陸安安是頂級白蓮,
陸司北是頭號傻缺。豪門少爺小姐免費演大戲,就當(dāng)是補(bǔ)償我舟車勞頓的福利了。
陸安安堅持要走,陸家兩個少爺滿臉心疼地一左一右扶著她,柔聲安慰。我閑著無聊,
開始用指尖在沙發(fā)扶手上臨摹《瑞鶴圖》的走線,既不浪費時間,又能觀察局勢。
秦嵐終于看不下去了,她走到我面前,語氣帶著一絲懇求:“晚晚,安安這孩子心思重,
你突然回來,她一時接受不了。你也是學(xué)手藝的,知道心靜有多重要,就體諒一下她吧?
”這話把責(zé)任全推到了我身上。我停下手指,平靜地看著她:“夫人,
我只想安安靜靜繡東西。現(xiàn)在,是她在哭,不是我。你們應(yīng)該去安撫她,而不是來要求我。
”陸司北立刻炸了:“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安安在無理取鬧?”他指著我的鼻子,
“你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有什么資格說三道四!”陸司南一把按住他暴跳如雷的弟弟。呵,
德行。陸振國也沉下臉:“所以,你覺得我們陸家容不下你?一回來就攪得家宅不寧,
這就是你在鄉(xiāng)下學(xué)來的規(guī)矩?”我看著這一家子,忽然覺得很可笑?!瓣懴壬?,您別誤會。
”我看向梨花帶雨的陸安安,“我的師父教我,繡一幅作品,手比嘴重要。
嘴上說要繡百鳥朝鳳,手卻一針不動,那永遠(yuǎn)只是一塊白布?!蔽翌D了頓,目光掃過所有人,
“同樣的道理,真想走的人,早就去收拾行李了,而不是在這里等著別人來挽留。
”這話一出,全場死寂。我不再理會他們,目光落在陸安安身上,
平靜地開口:“手藝人的立身之本,是手里的活,不是臉上的眼淚?!蔽翌D了頓,
目光掃過她那雙白皙嬌嫩的手,繼續(xù)道:“你說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你,那不如讓我看看,
什么東西是真正屬于你的?!薄皫胰タ茨愕睦C房,讓我看看你的針線活。
”2.陸司北攔住我,一臉鄙夷:“怎么?鄉(xiāng)巴佬想開開眼界?安安的作品正在裝裱,
準(zhǔn)備送去參展,你別去添亂?!边@時,陸安安捧著一個玻璃展柜下來,
里面是一幅《錦鯉圖》,她滿臉羞怯又難掩得意:“姐姐,這是我剛完成的作品,
還沒拿給老師看,你幫我看看?”秦嵐和陸司南滿臉驕傲,
仿佛那畫上每一針都是他們的榮耀。我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那幅畫,繡得一塌糊涂。
針腳浮于表面,配色雜亂,最可笑的是,為了追求立體感,她用了一種極粗的絲線,
導(dǎo)致本該輕盈的錦鯉尾巴僵硬得像塊鐵片。這是對蘇繡的侮辱。見我不說話,
陸安安的眼眶紅了:“姐姐……是不是我繡得不好?你直說沒關(guān)系的,我受得住。
”我沒理她,直接對陸司北說:“借你的瑞士軍刀用一下。
”陸司北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拆了?!蔽已院喴赓W。話音剛落,
陸安安“哇”的一聲哭出來,手一松,玻璃展柜直直墜地,摔得粉碎?!澳阍趺催@么惡毒!
”陸司北一腳踹在我的行李上,布包滾出去,
里面我熬了三個月心血的《百鳥朝鳳圖》半成品散了出來,正好壓在一片玻璃碴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說她繡得不好?!蔽铱粗欠粴У淖髌?,聲音冰冷,
“我只是想幫她拆掉重來,這是對作品最基本的尊重?!鼻貚狗鲋鴵u搖欲墜的陸安安,
對我怒目而視:“你還狡辯!安安視若珍寶的作品,你說拆就拆?你這是嫉妒!
你見不得她比你有天賦!”陸司南也冷冷開口:“你在鄉(xiāng)下野慣了,不懂規(guī)矩,
但不能沒有心。安安是你妹妹,你怎能如此傷她?”“我沒有這樣的妹妹。
”我撿起我的《百鳥朝鳳圖》,一根金線已經(jīng)被玻璃劃斷。
我死死盯著被他們護(hù)在身后的陸安安,一字一句道:“你們說她是天才,
可她連最基本的藏針都做不好。她為了炫耀所謂的‘立體感’,毀了整幅畫的靈氣。
她根本不愛刺繡,她愛的是被人夸獎是天才的虛榮。這幅《錦鯉圖》是垃圾,
就像她的眼淚一樣,一文不值?!薄八?,不是因為作品被我否定,
而是因為她的謊言差點被我當(dāng)眾戳穿。”“真正被毀掉的,是我的心血!”我的話說完,
陸家所有人都僵住了。陸安安的哭聲也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戛然而止。他們蠢,我也蠢,
居然想跟一群外行解釋針法。我不再多言,抱起我的布包,對管家說:“我累了,
帶我去房間。”秦嵐和陸安安連忙跟上,秦嵐愧疚地問:“晚晚,你喜歡哪一間?
”陸安安指著自己的豪華繡房:“姐姐,你要是喜歡,
我的繡房可以讓給你用……”我瞥了一眼她那繡房里雜亂無章的各色線團(tuán),只覺得礙眼。
陸司南皺眉:“安安,那是你的繡房,別胡鬧。”我收回視線,
指向走廊盡頭最偏僻的一間客房:“我要那間,朝北的?!薄盀槭裁词悄情g?”秦嵐不解。
“刺繡,需要穩(wěn)定、柔和的自然光。只有朝北的房間,光線才不會隨著日照變化,傷了眼睛,
毀了絲線本色。”我平靜地解釋。這是師父教我的第一課,是刻在骨子里的常識。
他們幾人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尷尬和無知。
秦嵐小心翼翼地笑:“你能……叫我一聲媽媽嗎?”我剛要開口說“不能”。
陸安安突然撲進(jìn)她懷里,一聲聲地叫著“媽媽”,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
秦嵐立刻轉(zhuǎn)頭,憐惜地哄著陸安安,完全忘了旁邊的我。看著陸安安投來得意的眼神,
我閉上嘴,轉(zhuǎn)身進(jìn)房?!芭椤钡仃P(guān)上了門。3.第二天,我沒去陸家安排的藝術(shù)學(xué)院,
而是準(zhǔn)備直接去京市最大的非遺保護(hù)中心。陸司北被陸安安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認(rèn)為我昨天是故意毀壞作品來博取同情,一大早就堵在我門口,禁止我出門。
“爸讓你在家反??!哪兒也不許去!”我懶得理他,直接撥通了陸振國的電話。
那頭沉默片刻,隨即傳來一句:“在門口等著?!币环昼姾螅従宇櫦业莫氉宇櫻?,
開車停在了我面前。我上了顧言的車。車?yán)锖馨察o,我直接拿出《百鳥朝鳳圖》,
開始修復(fù)那根被劃斷的金線。顧言從后視鏡里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車開得異常平穩(wěn)。
下車時,他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是‘云織’工作室的負(fù)責(zé)人。你的針法,是蘇繡正統(tǒng),
但似乎融合了別的流派。如果你有興趣,隨時可以來工作室看看?!蔽倚念^一震。云織!
正是那位隱退大師的工作室!我捏緊名片,狂喜幾乎要沖破我的冷靜。
教導(dǎo)主任在保護(hù)中心門口等我,他顯然是接到了陸家的通知,一臉不耐?!澳憔褪橇滞戆桑?/p>
陸家打過招呼了。你這種野路子出身的,先別好高騖遠(yuǎn),去基礎(chǔ)傳習(xí)班待著吧?!蔽野櫭?,
學(xué)習(xí)手藝是我的底線。我客氣地問:“大師傳習(xí)班的門檻是什么?”“至少有十年以上功底,
或者在國家級比賽中獲過獎?!薄澳顷懓舶材兀俊蔽曳磫?。
主任一臉“你這就不懂了”的表情:“安安是特邀的旁聽生,她是藝術(shù)學(xué)院的,有國際視野,
來我們這是交流學(xué)習(xí)?!薄八运龖?yīng)該連基礎(chǔ)針法都不會?”主任被我噎住,
惱羞成怒:“大師班的老師都是國寶級的,沒時間教你基礎(chǔ)!你到底去不去基礎(chǔ)班?”“去!
當(dāng)然去!”我求之不得。我正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不受打擾地完成我的作品。進(jìn)了基礎(chǔ)班,
一群來體驗生活的富太太和初學(xué)者們嘰嘰喳喳,
沒人把我這個穿著土布衫的“鄉(xiāng)下丫頭”放在眼里。我找了個光線明亮的角落坐下。
我超開心,沒人打擾我。我每天一個人,修復(fù)我的《百鳥朝鳳圖》,餓了就吃自己帶的食物,
沉浸在針線構(gòu)筑的世界里。4.入駐保護(hù)中心一周后,有一場針對新人的季度評級。
中心德高望重的陳大師會親自坐鎮(zhèn),評級結(jié)果直接關(guān)系到后續(xù)的資源分配。
陸夫人特地?zé)趿搜喔C,送到陸安安房里,讓她養(yǎng)足精神。評級現(xiàn)場,
當(dāng)看到考題《傲雪寒梅》時,我?guī)缀跻Τ雎暋N易旖菈翰蛔〉厣蠐P,
想起師父曾讓我用一根絲線繡出梅花的三種形態(tài)——含苞、初綻、盛放。她曾說,
繡得好寒梅,才能懂得什么是風(fēng)骨。讓你們見識見識,一個從五歲起就與針線為伴的繡女,
真正的實力!我可是能將一根蠶絲線劈成三十二份,繡出雙面異色圖的林晚!
我是一個為了攻克“游龍針法”,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繡癡!獵殺時刻!我靜心,穿針,
指尖翻飛。別人還在構(gòu)圖繃布,我的第一瓣梅花已經(jīng)初具雛形。鄰座的女孩驚得手一抖,
針扎進(jìn)了指頭。主位的陳大師踱步到我身后,停住了。她原本渾濁的雙眼倏然一亮,
緊緊盯著我落在繡繃上的針尖。見我運針穩(wěn)如磐石,收針利落干凈,她甚至沒看我的繡圖,
只是看著我的手。她無聲地對身邊的助理點了點頭。人才,不,是天才!評級結(jié)束,
我第一次在京市感到神清氣爽,通體舒泰。晚餐飯桌上,陸司北得意洋洋地宣布:“爸,
安安的創(chuàng)意設(shè)計拿了學(xué)院的金獎,下個月要去巴黎交流,得給她個大獎勵。
”陸安安嬌羞地擺手,臉上卻滿是藏不住的得意:“二哥別說了,就是個小獎啦。
”陸司南嘴角微揚:“我們安安就是優(yōu)秀?!标懻駠颓貚瓜嘁暥Γ瑵M眼都是驕傲。
我戴著耳機(jī),一邊聽著音樂,一邊旁若無人地干飯。眼前是一出熱鬧又無聲的默劇。
陸振國忽然看向我:“林晚,今天的評級怎么樣?跟得上嗎?”我沒聽見,
又夾了一筷子青菜。陸司北冷笑一聲:“她能怎么樣?鄉(xiāng)下學(xué)的那些土玩意兒,
別給咱們家丟人就不錯了?!彼脑挻掏戳饲貚梗劾锓浩饘ξ业睦⒕?。
陸安安立刻貼心地打圓場:“藝術(shù)的路有很多種嘛,姐姐肯定有我們不知道的長處。
”她難道不知道,我一個鄉(xiāng)下長大的孤女,刺繡就是我的全部嗎?
陸振國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悅?!鞍讯鷻C(jī)摘了!跟長輩說話,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我摘下耳機(jī),
“在問評級嗎?”陸安安點頭,滿臉都是“我很擔(dān)心你”的表情。
我慢條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飯:“題目是寒梅圖,不難。就是中心發(fā)的絲線太粗,
有點影響手感?!标懰灸习櫰鹈迹骸傲滞?,不要太裝了。
”秦嵐急忙打圓場:“晚晚有信心是好事,她剛來京市,能適應(yīng)就很不錯了。”我戴回耳機(jī),
起身回房。我那幅《百鳥朝鳳圖》還差最后一片鳳羽。一群連蘇繡和湘繡都分不清的人,
跟他們解釋劈絲和藏針,無異于對牛彈琴。真話一旦不合他們的心意,就成了狂妄。
5.陸振國突然叫我到書房,遞給我一個紫檀木盒。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這是你奶奶當(dāng)年給你備下的一套瑪瑙針指?!蔽也恍?。
陸安安會同意把她“獨一無二”的祖?zhèn)鲗氊惤o我?“這不是原本那一套,
但成色和工匠都是一樣的?!标懻駠忉?,“姐妹倆一人一套,才算公平。”長輩送禮,
非奸即盜。真有心,我剛回家時他怎么不給?他一定是有什么讓我不痛快的事要宣布了。
“你拜入云織大師門下的事,暫時要放一放了?!彼粵]敢看我的眼睛。我對此倒不在意。
反正,我已經(jīng)有了顧言給的名片。我近期觀察過,陸安安雖受寵,
但陸家給她的都是珠寶、名包、畫展門票這類浮于表面的東西,
從未讓她接觸過家族藏品或是核心人脈。權(quán)力始終在男人手里。他們不喜我,
自然也不會真心為我鋪路。若我真通過他們拜師成功,只會被他們當(dāng)成可以隨時拿捏的棋子。
靠自己,才最穩(wěn)妥。師父給我取的名字叫林晚,我不想改。
但我最關(guān)心的是:“我在保護(hù)中心的名額呢?”這個至關(guān)重要,那是我立足京市的根基。
陸振國對我如此平靜感到震驚,愣了愣才答:“……還在,中心那邊打過招呼了。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靶?,我不為難你們,你們看著辦?!迸R走前,我停在門口,
回頭確認(rèn):“你會保證我這個名額一直在嗎?”陸振國被我的不信任激怒了:“當(dāng)然!
你是我陸家的血脈,中心還能把你趕出去?”我不信。這一家子,沒一個靠譜的。
“你發(fā)個誓,就照著我說的念?!蔽疫f給他一張紙條。陸振國看著我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
想到他確實拿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拜師機(jī)會,罕見地心虛了,只好照著念。“我陸振國發(fā)誓,
若林晚在保護(hù)中心的名額有任何差池,我陸家百年收藏,盡數(shù)蒙塵,傳承斷絕。
”看著我滿意離去的背影,陸振國陷入沉思。這孩子,好像根本不在乎親情?
一個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的孩子,難道不渴望父母的關(guān)愛嗎?他總覺得她身上帶著一股子野氣,
需要好好打磨??伤彩撬谂芜^的小女兒。他是不是對她太苛刻了?要不要……“爸,
您別多想。這年紀(jì)的鄉(xiāng)下丫頭,自尊心強(qiáng),就愛裝清高,顯得自己與眾不同。”“是啊爸,
我們對她還不夠好嗎?給了她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生活。她也算識趣,
知道云織大師不是她能肖想的。”兩個兒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聽著是有點怪,
但好像也沒錯。他們對她確實仁至義盡了?;蛟S是自己年紀(jì)大了,想多了。
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哪有不圖富貴的?她不爭不搶,是因為不敢,這樣也好,
家里有安安一個就夠了,省得麻煩?!澳呛⒆映藭c土裁縫的手藝,沒什么前途,
終究要靠陸家,還能翻出天去?”秦嵐也走過來安慰道。
6.我收到了一個從鄉(xiāng)下寄來的土布包裹。打開來,是幾瓶師父親手調(diào)制的護(hù)眼膏,
和一套用獸骨打磨的“鴉九針”。包裹里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宣紙,
上面是繡坊師姐們龍飛鳳舞的留言。領(lǐng)頭的大師姐春姐的字跡最霸道:“死丫頭,
聽說你成了京城大小姐,別樂不思蜀,忘了手里的活計!年底的非遺博覽會,
師父帶我們拿了展位,到時候集體去京城,檢查你的功課!
”底下歪歪扭扭地跟了一排小字:“晚晚,你的‘游龍針法’練到第幾層了?”“晚晚,
想你做的筍干燒肉了!”在紙張的末尾,
春姐又用朱砂筆添了一句:“把你那套‘鴉九針’藏好了,
要是讓我看見你用它繡那些軟綿綿的花樣子,我非給你掰了不可!”我看著那句霸道的威脅,
眼眶瞬間就紅了。我忽然想起離村前,繡坊為了給我湊齊一套像樣的工具,
幾乎翻遍了各自的家底。春姐更是將她自己最寶貝的一束孔雀羽線塞給了我。那晚,
她熬著通紅的眼睛,手里卻拿著一把大剪刀,抵在我正在繡的布料上,惡狠狠地說:“林晚,
你給我聽著,到了京城,要是敢丟了我們繡坊的臉。我就殺過去,
把你這雙手連同你的破布一起剪了!”她們從不會溫言軟語地哄我,只會用最嚴(yán)苛的要求,
逼我成為最好的繡女。那才是我們手藝人之間,最滾燙的真心。我撥通了師父的電話,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皫煾浮!薄班?,東西收到了?針好用嗎?
”“……好用?!薄澳蔷秃?。別仗著年輕就糟蹋眼睛,膏藥記得每天涂。
”師父的聲音頓了頓,忽然問:“晚晚,在陸家,沒人欺負(fù)你吧?”我心頭一酸,
笑著反問:“誰敢欺負(fù)我?我怕我忍不住拿針扎他們。
”電話那頭傳來師父爽朗的笑聲:“這才是我的好徒弟!”掛斷電話,我再也忍不住,
猛地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溫?zé)岬臐褚?,迅速從眼角蔓延開。沒有親人愛我,怎么會不委屈?
天天被虛偽的客套和審視的目光包圍,怎么會不難受?只是,我曾被最滾燙的真心淬煉過,
見識過手藝人真正的風(fēng)骨,所以才不稀罕他們這份廉價又虛偽的愛。
7.京市非遺中心的年度新人展上,陸安安的作品《錦鯉抄》被放在了最顯眼的主展位。
她穿著高定禮服,被一群藝術(shù)學(xué)院的同學(xué)和媒體博主簇?fù)碇?,像個真正的公主。
陸家人滿面紅光,陸振國和秦嵐正與幾位賓客相談甚歡,不時驕傲地指向陸安安的作品。
我被主任安排在門口做簽到引導(dǎo),穿著中心發(fā)的樸素工作服,無人問津。這正合我意。
我樂得清靜,低頭用手機(jī)研究一張清代古繡品的細(xì)節(jié)圖。忽然,門口一陣騷動。
非遺界的泰山北斗,陳大師,在顧言的陪同下,親自到場。陸家人立刻迎了上去。“陳大師!
您能來,真是讓這里蓬蓽生輝!”陸振國激動地伸出手。陳大師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停在陸安安的《錦鯉抄》前。陸安安立刻上前,
嬌羞又得意地介紹:“陳大師,這是我的作品,融合了法式刺繡和現(xiàn)代波普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