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幡漏煞
鎮(zhèn)魂鐘的余音還在廟梁間打轉(zhuǎn),沈岳突然扯下兜帽,青灰面皮上的舊疤在紅光里突突跳動。他盯著我胸口起伏的七星劍鞘,喉間發(fā)出蛇吐信般的嘶響:“你果然帶著它。”
話音未落,他猛地踹向青銅鼎。鼎中黑血潑濺而出,落在九根黑幡上,幡面符文驟然亮起,竟?jié)B出縷縷血絲。被綁在幡柱上的童男童女同時抽搐,脖頸上浮現(xiàn)出青黑色的血管,像有活蟲在皮下鉆動。
“師父!”林羽的桃木劍已劈斷兩個紙人,少年手背被紙人指甲劃開的傷口正泛黑,“他們的魂魄在被抽走!”
我甩出三張鎖魂符,符紙如蝶般落在孩童眉心,暫時穩(wěn)住了魂息。但黑幡上的血絲正順著繩索往上爬,鎖魂符的金光在劇烈震顫。
“九幡鎖魂陣,以龍脈為引,以童男童女為祭,”沈岳舔了舔沾血的指尖,“陳玄風(fēng),你師父當年就是死在這陣里,你想重蹈覆轍?”
七星劍突然在鞘中狂鳴,我猛地拔劍出鞘,北斗紋在紅光里炸出冷芒:“先破了你的陣再說!”
劍鋒直刺最近的黑幡,卻被幡面彈出的血光震開。林羽趁機撲向幡柱,桃木劍劈向綁繩——那麻繩竟突然化作條血蟒,張口咬向他手腕。
“孽障!”少年迅速捏訣,掌心騰起一簇金火,血蟒被灼燒得發(fā)出慘叫,縮回幡中。但這稍縱即逝的停頓里,已有兩個孩童的鎖魂符徹底熄滅,雙目空洞地垂下頭。
“兩個了?!鄙蛟罃?shù)著手指笑,“還差七個,煞丹就能成了?!?/p>
他突然抓起青銅鼎旁的鐘錘,狠狠砸向鎮(zhèn)魂鐘。鐘聲未落,廟外傳來震天嘶吼,無數(shù)尸煞從墳堆里爬出,黑壓壓地堵住廟門,甲胄碰撞聲里混著啃噬骨肉的脆響。
“外有尸群堵路,內(nèi)有陣法鎖魂,”沈岳緩步走向法壇,黑袍掃過地面的血跡,竟燃起幽藍的火苗,“今天你們師徒,一個都別想走。”
林羽突然將三張黃符疊在一起,指尖按在符心念咒:“天蓬天蓬,雷火成網(wǎng)!”符紙化作三道金鏈,纏向沈岳腳踝。
“雕蟲小技?!鄙蛟垒p描淡寫地抬腿,金鏈撞上黑袍,竟像撞上鐵板般寸寸斷裂。但就在這瞬間,林羽已沖到幡柱旁,桃木劍插進幡底的泥土,硬生生撬起塊石板——石板下露出枚銹跡斑斑的銅釘,釘身刻著扭曲的符文,正往地里滲黑血。
“找到陣眼了!”少年眼中閃過喜色,剛要伸手拔釘,那銅釘突然劇烈震動,鉆出數(shù)條血線,順著他的手腕往上爬。
“羽兒!”我急忙甩出破煞符,符紙貼在他手腕上,血線頓時僵住。但林羽的小臂已腫起黑紫的淤痕,像是被毒蛇啃過。
“這是鎮(zhèn)魂釘?shù)哪羔?,”沈岳笑得越發(fā)陰狠,“拔了它,整座山的尸煞都會暴走,你猜這些孩子能不能活到天亮?”
青銅鼎突然“哐當”巨響,鼎口噴出團黑霧,落地化作個無頭將軍的虛影,手持長刀直劈林羽。少年翻滾躲避時,我已提劍沖上前,七星劍與長刀碰撞的剎那,火星濺在黑幡上,竟燒出個破洞。
洞眼漏出的紅光里,隱約能看見幡內(nèi)纏著無數(shù)冤魂,其中一個穿道袍的身影格外熟悉——是師父!他的魂魄被鎖在幡中,雙目緊閉,胸口插著枚鎮(zhèn)魂釘。
“師父!”我心神劇震,劍招頓時亂了半分。沈岳抓住破綻,黑袍如鞭抽來,狠狠砸在我后背。喉頭一陣腥甜,我踉蹌著撞在幡柱上,鎖魂符的金光驟然黯淡,兩個孩童瞬間癱軟下去。
“分心可是大忌?!鄙蛟赖暮谧σ哑蛭已屎?,“你師父當年就是這樣,看著我把他的徒弟煉成煞奴,活活氣破了心脈。”
“你說什么?”我猛地抬頭,七星劍橫削而出,逼得他后退半步。
“二十年前青云觀那場大火,你真以為是意外?”沈岳舔了舔爪尖的血,眼中黑火跳動,“是你師父親手放的火,他想燒死被我煉成煞奴的弟子,也想燒死我——可惜啊,他沒算到我早就把你的小師弟,藏在了鼎里?!?/p>
林羽突然發(fā)出一聲痛呼,他的桃木劍被無頭將軍的長刀劈飛,胸口挨了重重一腳,撞在青銅鼎上。鼎里的黑血濺了他滿臉,少年頓時雙目赤紅,竟伸手抓向鼎沿,像是要爬進去。
“他被煞氣化了心神!”沈岳狂笑,“這孩子根骨好,正好做我的新鼎爐!”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七星劍上,北斗紋瞬間亮起:“北帝黑律,邪言惑眾者,斬!”劍刃帶起星輝,直劈沈岳面門。他倉促間抬臂抵擋,黑袍被劈開個大口子,露出底下青黑的皮肉,竟長著鱗片般的硬甲。
廟外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尸煞們開始撞門,門板裂開的縫隙里,能看見無數(shù)雙猩紅的眼睛。林羽還在鼎邊掙扎,指甲已變得烏黑,正往自己胸口抓去。
“再耗下去,誰都別想活。”沈岳退到法壇中央,黑袍鼓起如球,“要么看著他成煞奴,要么現(xiàn)在滾,我可以留這些孩子半條命?!?/p>
師父的魂魄在幡中劇烈掙扎,鎮(zhèn)魂釘深深嵌進他的靈臺。林羽的喉間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離鼎口只剩半尺。我望著青銅鼎里翻滾的黑血,突然明白沈岳為何如此急迫——他的煞丹快撐不住了,母釘?shù)纳窔庹诜词伞?/p>
“羽兒,看著我!”我突然揚聲念咒,聲音穿透混亂的嘶吼,“北帝派弟子,死也不能做邪祟的傀儡!”
林羽的動作猛地一滯,赤紅的眼底閃過絲清明。他死死咬住舌尖,鮮血順著嘴角流下,竟硬生生后退半步,遠離了鼎口。
“找死!”沈岳怒吼著掐動法訣,青銅鼎突然倒扣過來,要將林羽罩在里面。我撲過去推開少年時,鼎沿重重砸在我肩上,骨頭碎裂的脆響格外清晰。
劇痛中,我摸到懷中的玉佩——是師父當年賜的,刻著“守正”二字。將玉佩塞進林羽手里的瞬間,我低聲道:“帶孩子們從后窗走,去白云觀找清風(fēng)道長,他知道怎么解煞毒?!?/p>
“師父你呢?”林羽的眼淚混著血水流下來,死死抓住我的衣袖。
“我要拔了這根釘?!蔽抑噶酥笌煾富昶切乜诘逆?zhèn)魂釘,七星劍在手中轉(zhuǎn)了個劍花,“告訴清風(fēng),沈岳在養(yǎng)子母煞,讓他速報北帝派總壇?!?/p>
沈岳已堵住后窗,黑袍下的鱗片泛著幽光:“誰都走不了!”
我猛地將林羽推向側(cè)門,同時踏起七星步,劍指沈岳:“北帝黑律,今日便清算你二十年的罪孽!”
星輝與紅光在廟中炸開,林羽的哭喊聲漸漸遠去。我望著沈岳眼中瘋狂的黑火,突然明白他根本不是要煉煞丹——他是想用這場煞劫,引出藏在暗處的北帝派高人。
而師父的魂魄、林羽的煞毒、子母煞的秘密,不過是他布下的誘餌。
青銅鼎的碎片在腳下咯吱作響,我握緊七星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這場劫數(shù),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