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的魂魄鉆進林羽眉心的剎那,整座鐘樓劇烈震顫。青銅鐘內側的煞母石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黑光,將我們三人籠罩其中。我只覺一股巨力撞在胸口,眼前一黑,竟看見無數(shù)紛亂的畫面——
火海里,穿道袍的少年將更小的孩子推出窗戶,自己卻被橫梁砸中;密室中,師父顫抖著將鎮(zhèn)魂釘刺入道童心口,鮮血染紅了北斗陣圖;養(yǎng)煞池里,無數(shù)焦黑的小手在水面掙扎,抓撓著池邊垂下的道袍角……
“師父!”林羽的呼喊將我拽回現(xiàn)實。少年正死死掐著自己的脖頸,雙目赤紅與純黑交替閃爍,嘴角淌下的黑血里混著晶瑩的淚珠——那是玄明的魂魄在掙扎。
志明的拐杖重重敲在林羽后心,杖頭金光迸發(fā)的瞬間,少年體內傳出兩聲截然不同的痛呼。他踉蹌著后退,撞在青銅鐘的殘片上,眉心浮現(xiàn)出兩個交織的虛影:一個是林羽自己的面容,另一個是焦黑無面的孩童。
“雙魂同體,必有一傷。”老道士的聲音帶著焦灼,從懷中掏出個黃銅羅盤,盤面指針瘋狂旋轉,最后指向林羽的心臟,“子母煞的印記沒消失,只是鉆進了魂魄深處!”
窗外突然掠過道黑影,沈岳的聲音穿透夜色傳來,帶著勝券在握的嘲弄:“陳玄風,玄明認主,玄羽承煞,這才是北帝派百年難遇的煞器!你敢毀了他嗎?”
林羽突然發(fā)出凄厲的嘶吼,左手掐著北帝派的清心訣,右手卻捏著沈岳的煉煞印。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道在他體內沖撞,骨骼發(fā)出咯咯的脆響,像是隨時會碎裂。
“師父……殺了我……”少年的目光在我臉上短暫清明,淚水混著黑血滑落,“別讓我變成怪物……”
我握劍的手劇烈顫抖。七星劍的鋒芒映出他眉心交織的虛影,玄明的無面輪廓正一點點吞噬林羽的面容。養(yǎng)煞池的方向傳來沸騰聲,井底焦手拍擊水面的聲響越來越密集,像是在為即將誕生的煞王歡呼。
“用這個!”志明突然將羅盤塞進我手里,“轉動天盤,能暫時分開他們的魂魄!”
我剛要轉動羅盤,林羽突然撲了過來,桃木劍直刺我的心口。劍鋒離我寸許時,他猛地偏頭,劍刃擦著我的肩胛刺入鐘樓的立柱,黑血順著木紋迅速蔓延,在柱上畫出詭異的符咒。
“是沈岳的煞咒!”志明的拐杖擊碎羅盤,銅針蹦起的瞬間,林羽的動作突然僵住。他的眉心裂開道血縫,玄明的虛影從縫中擠出半截身子,焦黑的手死死抓著林羽的臉頰,像是要徹底掙脫。
“快!趁他們僵持!”老道士甩出捆仙繩,金光纏住林羽的手腕,“我用本命精血暫時鎮(zhèn)壓玄明,你去找鎮(zhèn)煞碑!”
“鎮(zhèn)煞碑在哪?”我按住林羽不斷后仰的頭,少年的喉間同時發(fā)出兩種聲音:一種是林羽的痛呼,一種是玄明的尖嘯。
“在……在你師父的衣冠冢!”志明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林羽眉心,血縫頓時冒出白煙,“碑下有你師父留下的除煞咒,只有北帝派掌門才能啟用!”
話音未落,養(yǎng)煞池的方向突然傳來巨響。井水裹挾著無數(shù)焦手噴涌而出,在月光下匯成道黑色的瀑布,朝著鐘樓的方向涌來。沈岳的狂笑在水霧中回蕩:“沒用的!煞母石已經認主,誰也攔不住煞王降世!”
林羽體內的玄明虛影突然發(fā)出勝利的尖嘯,焦黑的手穿透少年的臉頰,抓向我懷里的七星劍。我側身避開時,捆仙繩突然寸寸斷裂——玄明的煞氣正在吞噬志明的本命精血。
“走!”老道士猛地將我推出鐘樓,自己撲向林羽,用身體纏住少年的雙臂,“告訴北帝派,青云觀的煞……是人為養(yǎng)的!”
他的話被淹沒在林羽的嘶吼里。我沖出鐘樓時,養(yǎng)煞池的黑水已漫過腳踝,焦手從水底伸出,抓住我的道袍下擺,指甲縫里的棉絮在月光下格外刺眼——那是二十年前青云觀道袍的布料。
衣冠冢在道觀的西北角,孤零零的土墳前立著塊無字碑。我拔劍劈開墳前的雜草,碑底露出個凹槽,里面放著個紫檀木盒。打開木盒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檀香撲面而來——是師父常用的凝神香。
盒里沒有除煞咒,只有半塊玉佩,與林羽、玄明的玉佩合在一起,正好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玉佩背面刻著行小字:“煞起于內,而非外?!?/p>
“什么意思?”我捏緊玉佩,養(yǎng)煞池的方向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回頭望去時,鐘樓已被黑水吞沒,隱約能看見道金光從水底升起,隨即被更濃重的黑霧吞噬。
沈岳的狂笑穿透黑霧:“陳玄風,多謝你幫我逼出煞王!北帝派欠我的,今天該加倍償還了!”
黑水漫到膝蓋時,我突然明白師父的意思。掌心的玉佩開始發(fā)燙,與林羽留在我手臂上的抓痕產生共鳴。養(yǎng)煞池底傳來少年的痛呼,那聲音里既有林羽的絕望,也有玄明的不甘。
我握緊七星劍,轉身走向翻騰的黑水。無論沈岳的陰謀是什么,無論林羽是否會變成煞王,我都必須回去。
因為北帝派的門規(guī)第一條,就是護佑同門,哪怕對方已淪為邪祟。
黑霧漫過頭頂?shù)乃查g,我仿佛聽見兩聲重疊的呼喊。那聲音穿透二十年的時光,穿透生與死的界限,帶著青云觀未熄的余燼,在我耳邊清晰響起——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