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濃霧將清溪村籠罩其中,四周的山林經(jīng)過漫長冬季的洗禮,不見一片樹葉的枝頭仍掛著霜雪。
村頭的幾棵玉蘭樹似乎也還未感受到春天的氣息,雖已化雪卻未見新綠。
距離玉蘭樹不足百步,堆滿各種木材的小院里,緊閉一夜的堂屋門被人從內(nèi)打開。
長相明媚的哥兒縮著脖子,從門內(nèi)露出腦袋,打開的門縫能看見對方裹著一身厚襖子。
被冰冷的門栓凍得一哆嗦的陸離朝手掌哈了一口氣,不停揉搓雙手,望著院內(nèi)已經(jīng)快消失殆盡的積雪。
“ 當(dāng)真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瞧見籠罩在四周的霧,陸離將堂屋門徹底打開,臉上露出笑容,“按照這10米開外就人畜不分的架勢,今日肯定是個好天氣?!?/p>
將手縮進衣袖里,陸離站在屋檐下活動了一下身子才去火房弄朝食。
和陸離一樣早起的村民也為這寧靜的村莊拉開新一天的序幕,裊裊炊煙和濃霧纏繞,讓清溪村遠(yuǎn)遠(yuǎn)瞧著還有些看不真切,像幅水墨畫。
當(dāng)陽光刺破云層,驅(qū)散濃霧照進院里,陸離正在幫徐木匠往牛車上搬柜子。
年近花甲的徐木匠覺得自己還身強體壯,不樂意讓陸離一個哥兒幫忙,自己扛著一個大木桌板往牛車上放。
一轉(zhuǎn)身瞧見陸離左手一個桌架,右手一把椅子,趕緊上前幫忙,還吹胡子瞪眼的,“ 這胡桃木的桌架挺重,你別在這兒折騰?!?/p>
手里只剩下椅子的陸離,看著兩鬢斑白,身體卻極為硬朗的徐木匠,無奈嘆氣,“ 我這年輕力壯的,難不成還拿個桌架都拿不動?”
“ 你這還病著,等養(yǎng)好病再說,往后你干活的時間還多著呢。” 徐木匠將麻繩的一端遞給陸離,“ 昨日夜里可還覺得胸口疼?”
陸離拽緊繩子方便徐木匠將家具固定到板車上,“ 沒有,夜里睡的很好?!?/p>
陸離從半個月前就開始胸口疼,一開始以為是之前風(fēng)寒一直不停咳嗽引起的肺炎,就去村里赤腳大夫那兒抓了副麻杏石甘湯,熬成一大碗苦水灌進肚。
結(jié)果吃了兩三日一直不見成效,甚至越來越嚴(yán)重,晚上要么被疼醒,要么被疼的睡不著。
不想被疼死的陸離去縣城的醫(yī)館看大夫,結(jié)果大夫又是把脈又是掀眼皮看舌頭,愣是沒瞧出來有哪生病。
上了年紀(jì)的大夫眉頭緊皺,問,“ 深呼吸可會感覺胸疼或是胸悶?”
陸離搖頭。
大夫摸摸胡須,又問,“ 白日不疼,只有夜里疼?”
陸離點頭。
不信邪的大夫,再問,“ 白日里躺炕上睡覺也不疼?”
陸離搖頭。
大夫,“ ... ... ”
這只挑夜里疼的病他行醫(yī)幾十年,當(dāng)真是聞所未聞。
最后大夫表示此病他無能為力,但能瞧得出陸離神疲力乏。
陸離心想他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個晚上沒睡好,疼的死去活來的,可不沒精神氣兒還乏力。
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的陸離,只好讓大夫給他開些止疼安眠的藥。
該說不說藥是貴了些,但好歹有用,連續(xù)吃了快一旬,胸疼緩解了很多。
昨日夜里也只有一點點疼,但陸離不想讓徐木匠擔(dān)心,就沒說,反正看這樣子也快好了。
只是一開始大夫瞧不出他是什么病的時候,陸離很是膽戰(zhàn)心驚了一日。
以為自己才穿越到這個世界一年多,就要因為得怪病而一命嗚呼。
后面又覺得死就死吧,畢竟他出車禍被撞的稀巴爛時,可沒想過還能來到這異世東籬國,借著同名同姓的哥兒身體重活一世。
雖然知道哥兒這個性別能生娃時不太適應(yīng),但好歹撿了一條命不是,而且還比自己之前年輕了好幾歲。
想想17歲,未成年呢,還是個寶寶!
算來這一年多的平淡時光,像是偷來的,畢竟要是沒這一出借尸還魂,他怕早就已經(jīng)投胎,或是游蕩在人間當(dāng)個孤魂野鬼。
說起車禍,陸離又覺得自己簡直是倒大霉。
他堂堂21世紀(jì)五好青年,雖然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但從小被一位叫宋輝的叔叔資助。
對方其實一開始想領(lǐng)養(yǎng)他,但宋輝是個單親父親,家里還有一個比陸離大三歲的兒子——宋晏,因此不符合領(lǐng)養(yǎng)條件。
不過宋輝私底下一直讓陸離叫他爸爸,陸離自己不好意思,又怕宋輝的親兒子多心,這聲爸爸直到他上高中才叫出口。
因為宋晏主動找陸離談了次心,表示自己早已把陸離當(dāng)自己的親弟弟,也很開心有這么個活潑可愛的弟弟陪自己長大。
可惜爸爸也沒叫幾年,陸離剛升上大二,宋輝就因胃癌去世。
那時不信世間有鬼神的陸離,偶爾也會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親緣淺薄才害得宋輝正值壯年就離世。
好在沒有血緣卻勝似親兄弟的兩人相互扶持,度過了那段痛苦的日子。
大四下學(xué)期陸離開始實習(xí),因為實習(xí)的公司離學(xué)校很遠(yuǎn),他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個可短租的出租屋。
出租屋是在頂樓,冬冷夏熱全占,但陸離喜歡,因為有一個超大的陽臺。
他從小就喜歡種菜養(yǎng)花,就算住學(xué)校里,陽臺上也會種點東西。
而在宿舍陽臺上最受歡迎的是陸離種的蔥和香菜。
室友或者同學(xué)都愛揪他的蔥和香菜來下面條或是拌粉。
現(xiàn)在這出租屋有這么大個陽臺,他可以想種啥種啥,所以他網(wǎng)購了一堆種植箱和各種自己感興趣的種子。
——
接手父親廠子的宋晏趁著周末,買了不少東西來看望陸離,還說順便暖房,讓陸離叫上朋友熱鬧一下。
由于買的東西太多,陸離下樓幫忙一起拿。
看著宋晏停在路邊的騷紅色新車,陸離調(diào)侃他眼光真獨特。
宋晏聳聳肩,表示人老了就愛喜慶的顏色,說話間彎腰把后備箱的東西往外拿。
意外也就出現(xiàn)在這時,正準(zhǔn)備接過東西的陸離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一輛白色的跑車歪歪扭扭的往他們這邊沖。
跑車的速度快到陸離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下意識用力把聽見聲響抬頭的宋晏往旁邊推。
跑車撞上來的那一刻,宋晏被推倒在地,手里拿著東西掉落一地。
而他那輛騷紅色的新車已經(jīng)被撞到扭曲變形,因為旁邊路燈攔著的緣故并沒有被撞飛,而是和白色跑車緊密相貼。
此時白色跑車上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宣告著兩車中間還夾著個人。
當(dāng)白色跑車因為慣性被彈開時,血肉模糊的軀體出現(xiàn)在宋晏眼前。
而陸離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朝慌亂從地上爬起來的宋晏笑了一下。
他慶幸自己救下了宋晏。
他已經(jīng)沒有了爸爸,不想再失去哥哥。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