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簡陋的大通鋪彌漫著汗臭和草藥味。新兵們癱在硬板床上,渾身像散了架,
到處都是藤條抽出的紅痕和訓(xùn)練磨出的水泡。呻吟聲、壓抑的哭泣聲此起彼伏。
“狗日的教官…下手真黑…”一個臉上帶著藤條印的新兵低聲咒罵。“聽說…他那只眼,
是在羅店被鬼子刺刀挑瞎的…”旁邊一個消息靈通點的學生兵壓低聲音。
通鋪里瞬間安靜下來。羅店,那個只存在于傳說和報紙上“血肉磨坊”的地名,
第一次如此具象地和一個活生生的人、一道猙獰的傷疤聯(lián)系在一起。王鐵錘蜷在角落,
手里緊緊攥著一塊硬邦邦的雜糧餅,那是他剩下的晚飯。他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
看著自己磨出血泡的手掌,又想起白天教官那冰冷的獨眼。哥哥抱著炸藥包撲向敵人的身影,
教官臉上那道疤,還有木樁上那個昏死的逃兵…像碎片一樣在他腦子里沖撞。“喂,新來的,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是睡在通鋪另一頭的一個老兵,姓劉,羅店下來,少了兩根手指。
他扔過來一小塊黑乎乎的東西,“鹽巴,抹水泡上,好得快?!蓖蹊F錘愣了一下,默默接過。
“別恨李教官,”老兵翻了個身,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他比誰都急。
羅店…那地方…去晚了,練不好,就是送死。
他是在拿鞭子抽著你們活命呢…”老兵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很快響起了鼾聲。
王鐵錘捏著那塊鹽巴,看著老兵殘缺的手掌,又看了看自己磨破的手。
他默默把鹽巴按在火辣辣的水泡上,鉆心的疼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卻咬著牙沒吭聲。
恨意漸漸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钕氯ァ窀绺缒菢铀?,也要死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