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抽在臉上,冰冷刺骨。
謝昀時拖著那把沉重的精鋼鏟,機(jī)械地往上挪。
“謝師侄!”月見追上來,聲音裹著風(fēng)雪,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聽師叔一句,別再硬撐了。你師尊他……他方才那般,未必是真心厭你?!?/p>
謝昀時腳步頓住,鏟子“哐”地砸在冰階上,沒回頭。厭不厭,那雙眼睛還不夠清楚嗎?
月見繞到他面前,溫婉的臉上滿是懇切:“我知道你體內(nèi)的情況……你想想,你這種,何等驚世駭俗?一旦被外人知曉,玄霜宗容不下你,天下也容不下你。楚師兄他……他或許是故意對你狠心,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你‘頑劣不堪’上,反而替你遮掩了那最要命的秘密?!?/p>
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在說一個天大的、只為他著想的秘密。
擋災(zāi)?故意狠心?
謝昀時身體晃了一下。是這樣嗎?那些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話語,是為了……保護(hù)他?一股荒謬的、帶著微弱希冀的混亂攫住了他。,
右臂的悶痛驟然尖銳,暗紅紋路一閃,他痛得彎下腰。
“師叔知道你不信!”月見立刻扶住他胳膊,指尖冰涼,“可你想過沒有?他為何偏偏在你失控時出現(xiàn)?為何每次責(zé)罰都恰好……阻止了別人深究?他怕護(hù)不住你。更怕玄霜宗因你蒙羞所以他只能……只能用最傷人的方式,逼你走,或者……”
她欲言又止,留下一個指向深淵的空白。
逼他走?或者……死?
最后那點強(qiáng)撐的理智,在這番看似掏心掏肺的“開解”下,徹底崩斷!委屈、憤怒、絕望、對自己“怪物”身份的恐懼,還有那點剛被點起就被碾碎的微弱希冀——所有情緒轟然炸開。
“啊—!” 不再是低吼,是困獸瀕死的咆哮!謝昀時猛地抬頭,暗金色的眼底,猩紅驟然點亮??癖┑陌导t氣息猛地從他右臂沖出,衣袖鼓蕩。
他不再看月見,所有的絕望都凝聚在那只閃爍暗紅光芒的右手上。五指成爪,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狠狠抓向腳下的冰階。
轟!
冰屑碎石混合著暗紅能量四濺飛射。堅硬的冰階被抓出一個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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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檐下,陰影中。
楚執(zhí)的神識死死鎖定平臺。月見那番“情真意切”的毒言,一字不漏灌入他耳中。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陷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瞬間在雪地上凝成刺目的紅點。
【系統(tǒng):滋……核心指令修復(fù)完成。滋!發(fā)布新任務(wù)】
【內(nèi)容:目標(biāo)心神崩潰,魔氣失控。催化其徹底墮魔。請宿主即刻現(xiàn)身,以最殘忍言辭宣告其‘無可救藥’,并追加懲罰——當(dāng)眾宣布將其逐出師門。】
【成功獎勵:黑化值+10 】
【失敗懲罰:宿主神魂永錮,意識消散】
冰冷的電子音,帶著毀滅性的強(qiáng)制力。
青影一閃,楚執(zhí)出現(xiàn)在上方冰階。他看著下方被暗紅魔氣包裹的身影,心被撕扯,面上卻只能是極致的冰冷。
“孽障”聲音比風(fēng)雪更冷,“本座不過離開片刻,你就原形畢露。魔性深重,無可救藥?!?/p>
謝昀時緩緩抬頭。
猩紅的眼瞳對上楚執(zhí)冰冷厭棄的目光。月見的話,像是一道毒咒,此刻被這目光徹底印證。最后一絲掙扎湮滅,只剩下被拋棄的、徹底的恨與毀滅欲。
月見“驚駭”后退,指著謝昀時魔化的右臂,聲音顫抖:“楚師兄!你看!他果然是魔。我方才還勸他……他竟突然就……” 她完美地將自己摘清。
楚執(zhí)強(qiáng)忍殺意,目光釘在謝昀時身上,執(zhí)行著系統(tǒng)最殘酷的指令:“裝瘋賣傻,魔氣肆虐,毀壞宗門。留你在此,后患無窮。” 他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冰刀,剜向謝昀時,也剜向自己,
“聽著,謝昀時,從此刻起,你不再是本座弟子。滾出玄霜宗”
逐出師門!
這幾個字,如同最后的喪鐘,在謝昀時混亂的意識里轟然敲響猩紅的眼底,最后一點屬于“謝昀時”的光徹底熄滅。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毀滅的欲望徹底吞噬了他。
謝昀時周身暗紅魔氣如同沸騰的巖漿爆發(fā)。整條右臂膨脹,五指指尖延伸出寸許長的暗紅能量利爪。他不再看任何人,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裹挾著恐怖音爆,狠狠抓向——那冰冷宣判他命運(yùn)的楚執(zhí)。
月見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殺了他。殺了這個冷酷無情的師尊。徹底成魔吧!
楚執(zhí)看著那撕裂風(fēng)雪、直撲面門的魔爪,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悲。
結(jié)束了……這樣也好……至少他……不用再被這破系統(tǒng)折磨著去傷害他……
他閉上眼,等待著終結(jié)。
然而,預(yù)想中的劇痛并未降臨。
就在魔爪即將觸及楚執(zhí)胸膛的剎那——
錚——!
一道穿金裂石、帶著滌蕩乾坤怒意的劍鳴,毫無征兆地、霸道無比地響徹玄霜峰!孤鴻劍鳴!
這聲劍鳴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入楚執(zhí)識海最深處。
【系統(tǒng):滋啦——?。?!警……告!遭遇……未知高維劍……意……本源……沖……擊……核心……湮滅程序……滋啦……錯……亂……中斷……強(qiáng)……制……休……眠……】系統(tǒng)的聲音瞬間被劍鳴撕碎、淹沒,化作一片死寂的忙音。
那即將禁錮他神魂、消散他意識的湮滅之力,被硬生生斬斷。
“噗!”楚執(zhí)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如同斷線木偶般向前栽倒。
幾乎在同一瞬間,那狂暴的、抓向楚執(zhí)胸膛的魔爪,在孤鴻劍鳴貫耳的剎那,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謝昀時猩紅的眼瞳劇烈震顫,里面翻涌的毀滅欲被這聲熟悉又陌生的劍鳴狠狠沖擊,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和茫然。
他看到楚執(zhí)噴出的血霧。
看到那總是挺拔如松的身影,脆弱地、毫無生氣地向冰冷的冰階栽倒。
看到那總是冰冷厭棄他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失血的慘白和一種……解脫般的死寂?
“師……尊?”
一個破碎的、帶著難以置信的音節(jié),從謝昀時緊咬的齒縫中溢出。那聲劍鳴,楚執(zhí)倒下的身影,像兩把重錘,狠狠砸碎了他被魔氣蒙蔽的混亂意識。
壓下去……
剛才……是誰在吼?
那聲音……好痛……
混亂猩紅的視野里,有什么東西在瘋狂掙扎。
謝昀時低頭看著自己那只魔焰升騰、差點洞穿師尊胸膛的利爪,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和劇痛瞬間攫住了他。
謝昀時狠狠抓住自己那只魔化的右腕。用盡全身力氣向下壓去。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鮮血混著暗紅的魔氣滲出。
手臂上燃燒的魔焰瘋狂明滅。猙獰的利爪一點點收縮、消散。皮膚下狂舞的魔紋被一寸寸強(qiáng)行壓回。
雖然依舊在鼓脹,光芒未熄,但那致命的魔爪形態(tài)消失了。
月見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化為驚愕和陰沉。失敗了?還壓制回去了?!
謝昀時根本無暇他顧。壓制魔氣帶來的反噬讓他眼前發(fā)黑,喉頭腥甜,但他踉蹌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fù)湎虻乖谘粗械某?zhí)。
“師尊??!”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巨大恐慌。
他跪倒在楚執(zhí)身邊,顫抖的手想要碰觸,卻又怕弄疼他。
那總是冰冷疏離的師尊,此刻閉著眼,唇邊染血,臉色白得像雪,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脆弱得……讓他心膽俱裂。
什么逐出師門,什么魔氣怪物,統(tǒng)統(tǒng)不重要了!
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他不能死!
“師尊……你醒醒……你看看我……”謝昀時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小心翼翼地、近乎笨拙地伸出手,想擦掉楚執(zhí)唇邊的血,那刺目的紅卻在他指尖暈開更多。
他慌亂地收回手,又徒勞地想把他抱起來,卻不知從何下手。
月見迅速收斂神色,換上焦急萬分的表情沖過來:“快!謝師侄!別愣著!快把楚師兄抱起來,送回他寢殿。他傷在神魂,耽擱不得?!彼贿叴叽?,一邊飛快地捏碎了袖中一枚傳訊玉符。
計劃雖被打亂,但楚執(zhí)重傷昏迷,謝昀時心神重創(chuàng),局面……未必沒有轉(zhuǎn)圜之地。
謝昀時被月見的喊聲驚醒。對,離開這里,救他!
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小心翼翼地將楚執(zhí)冰冷沉重的身體打橫抱起。入手的分量讓他心慌,那毫無生氣的依賴感更讓他渾身發(fā)顫。
風(fēng)雪更大了。謝昀時抱著楚執(zhí),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主殿方向走去。他走得極慢,極穩(wěn),生怕顛簸到懷里的人。
他低下頭,看著楚執(zhí)緊閉的雙眼和失血的唇,聲音輕得像雪落:
“撐住……師尊……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