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峰頂?shù)难┧坪跤肋h(yuǎn)化不盡，但主殿庭院里那株老梅，卻在某個尋常清晨，悄然綻開了第一簇紅蕊。
就在這晨光靜謐之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撕裂了庭院的安寧。傳訊弟子臉色煞白，氣喘吁吁地沖到階下：“長、長老！不好了！外門雜役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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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役院位于玄霜峰西麓，平日少有人關(guān)注。此刻，院門前卻圍滿了面色驚惶的弟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執(zhí)法長老周肅已先一步趕到，臉色鐵青地站在院中，他身后幾名執(zhí)法弟子正用特制的鎖鏈，捆縛著一個不斷嘶吼掙扎的人影。
那已不能稱之為人。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如蚯蚓般暴突蠕動，雙目赤紅滴血，口中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聲，涎水混著黑血滴落，在雪地上腐蝕出滋滋白煙。
更詭異的是，他裸露的脖頸和手臂上，浮現(xiàn)出與謝昀時魔紋相似、卻更加扭曲污濁的暗紫色紋路。
“魔氣侵體！”周肅厲聲喝道，聲音帶著壓不住的驚怒，“封鎖整個西麓，所有接觸過此人的雜役，即刻隔離查驗?！彼偷剞D(zhuǎn)身，鷹隼般的目光射向剛剛落地的謝昀時，在謝昀時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懷疑。
“楚長老來得正好！”周肅聲音冷硬如鐵，“此等魔患，竟在宗門眼皮底下滋生。外門管事何在？這雜役近日行蹤、接觸過何人，速速報來！”
管事抖如篩糠，撲跪在地：“回…回長老。這人是負(fù)責(zé)后山冰湖取水的王二，平、平日最老實不過。就…就前日輪值時，說在冰湖附近撿到塊亮晶晶的石頭，還…還獻寶似的給小的看過一眼…之后便有些神思恍惚…今早突然就…就變成這樣了?！?/p>
“石頭？”周肅眼神一厲，“在哪？”
“不…不見了！王二發(fā)狂前，那石頭就…就化成一灘黑水了?！惫苁聡樀锰闇I橫流。
“冰湖…”楚執(zhí)眸光一沉，那里正是寒潭支流匯入之處，寒氣最重，也最易滋生陰穢之物。
他上前一步，無視周肅警惕的目光，指尖凝聚一點微不可察的冰藍靈光，隔空點向那魔化雜役的眉心。
“楚長老！”周肅欲阻止。
楚執(zhí)未理會。靈光沒入王二眉心，那狂暴的嘶吼戛然而止。王二身體劇烈抽搐，眼中血色稍褪，露出片刻茫然的清明。他渙散的目光掃過楚執(zhí)，嘴唇翕動，吐出幾個模糊破碎的音節(jié)：“…湖…底…黑…影子…冷…好冷…” 話音未落，他身體猛地一僵，皮膚下的紫黑紋路驟然發(fā)亮，整個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迅速干癟萎縮，轉(zhuǎn)瞬間竟化作一具覆蓋著詭異冰霜的焦黑枯骨。
“啊——！”周圍弟子一片駭然驚叫。
周肅臉色劇變，猛地看向楚執(zhí)：“楚長老。你做了什么？！”
楚執(zhí)收回手，指尖殘留一絲陰冷的黑氣，被他不動聲色地碾碎。他面沉如水：“他魔氣已深入骨髓，回天乏術(shù)。最后所見，是冰湖底下的‘黑影’?！?/p>
“黑影？”周肅眼神銳利如刀，掃視全場，“冰湖乃宗門重地，尋常雜役豈能靠近湖心？值守弟子何在？近日可有異常？！”
負(fù)責(zé)冰湖巡守的弟子慌忙出列，臉色慘白：“回長老！弟子等日夜輪值，絕無懈怠 。只是…只是昨夜子時前后，湖面冰層下…似乎有過短暫異響，像是什么東西在撞擊…但轉(zhuǎn)瞬即逝，弟子以為是大魚或是冰裂，未曾深究…”
“子時異響，次日便有人魔化…”周肅冷笑一聲，目光如電，再次落到謝昀時身上，意有所指，“如此巧合？聽聞謝巡守前些時日，也曾于深夜‘偶經(jīng)’冰湖？”
一瞬間，所有目光齊刷刷聚焦在謝昀時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驚疑，有恐懼，有毫不掩飾的排斥。他右臂的魔紋雖已能完美隱藏，但此刻在眾人灼灼注視下，仿佛又灼燙起來。
謝昀時脊背瞬間繃直，暗金色的眼瞳燃起怒火：“周長老此言何意？”
“周肅。”楚執(zhí)的聲音陡然冷冽，如同冰錐刺破空氣，帶著化神修士的威壓瞬間籠罩全場，壓得所有竊竊私語戛然而止，“無憑無據(jù)，妄加揣測親傳弟子，這便是你的執(zhí)法之道？”
周肅被那威壓逼得氣息一窒，臉色更加難看：“楚長老！魔患當(dāng)前，任何線索都不可放過。謝昀時身負(fù)異力，行蹤成謎，難道不該查問清楚？！”
“本座的徒弟，行蹤自有本座知曉。”楚執(zhí)一步踏前，擋在謝昀時身前，青色袍袖無風(fēng)自動，目光如寒潭深冰，直刺周肅，“冰湖異響在先，雜役拾石魔化在后，線索直指冰湖。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徹查湖底，揪出那作祟的‘黑影’，而非在此捕風(fēng)捉影，擾亂人心！”
他的聲音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鎮(zhèn)住了場面。
周肅臉色鐵青，嘴唇翕動，終究在楚執(zhí)冰冷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好！那便請楚長老親自去冰湖底下一探究竟。看看那‘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他目光掃過謝昀時，未盡之言充滿威脅。
“本座自會給你交代?！背?zhí)冷冷道，轉(zhuǎn)身對謝昀時，“昀時，隨我來。”
冰湖位于后山深處，湖面平滑如鏡，寒氣刺骨。楚執(zhí)立于冰層之上，指尖靈光吞吐，堅硬的寒冰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一個丈許寬的洞口，露出下方幽暗冰冷的湖水。
“你在岸上守著，留意四周動靜。”楚執(zhí)對謝昀時道，語氣不容置喙。
“師尊！讓弟子下去?！敝x昀時急道，“下面情況不明…”
“無妨。”楚執(zhí)打斷他，“區(qū)區(qū)陰穢，奈何不了我。”他瞥了一眼謝昀時焦灼的臉，聲音放緩些許，“你的力量…留在上面，更有用。”
他話中未盡之意，謝昀時瞬間明了——師尊是怕他體內(nèi)的魔氣與湖底之物產(chǎn)生感應(yīng)，引發(fā)不可控的變故。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涌上心頭，他重重點頭：“弟子明白。師尊萬事小心！”
楚執(zhí)不再多言，周身泛起一層柔和的冰藍光暈，如同投入水中的月影，悄無聲息地沉入幽暗的湖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上來，帶著一股陰沉的、令人不適的壓迫感。湖水異常清澈，卻深不見底，光線迅速黯淡。楚執(zhí)神識如網(wǎng)般鋪開，警惕地探查著四周。
越往下，那股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就越發(fā)濃重，水中甚至漂浮著極其微弱的、與那魔化雜役身上同源的紫黑色魔氣絲絮。
神識觸及湖底淤泥，一種奇異的冰冷觸感反饋回來。楚執(zhí)眸光一凝，向下潛去。湖底散落著不少嶙峋的怪石，就在一片亂石叢生的洼地中央，他發(fā)現(xiàn)了一處異?！抢锏挠倌嗝黠@有被翻動、又被水流勉強撫平的痕跡。
楚執(zhí)靠近，指尖靈光凝聚，小心翼翼地拂開表層淤泥。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guī)則的黑色殘片露了出來。觸手冰涼刺骨，非金非玉，表面布滿扭曲的天然紋路，隱隱散發(fā)著與魔氣絲絮同源的陰冷波動。
正是此物！
突然，那黑色殘片突然光芒大放！一道凝練至極的紫黑色魔氣如同毒蛇般，從殘片下方的淤泥中暴射而出。
速度快得超越神識捕捉，帶著撕裂神魂的陰毒氣息，直刺楚執(zhí)心口。這絕非普通魔氣，而是蘊含著某種陰狠歹毒的詛咒之力。
楚執(zhí)雖早有戒備，但湖水的遲滯和那魔氣爆發(fā)的速度依舊讓他閃避不及冰藍護體靈光瞬間被洞穿。他只來得及側(cè)身，那道魔氣便狠狠貫穿了他的左肩。
“唔！”劇痛伴隨著一股陰寒蝕骨的詛咒之力瞬間在體內(nèi)炸開。楚執(zhí)悶哼一聲，眼前一黑，護體靈光劇烈波動，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飄退。
與此同時，湖岸之上。
一直全神貫注盯著湖面的謝昀時，心臟驟然如被重錘擊中。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極其陰冷邪惡的悸動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右臂魔紋不受控制地瞬間浮現(xiàn)，暗紅光芒瘋狂閃爍，皮膚下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師尊——！”謝昀時目眥欲裂，想也不想，周身魔氣轟然爆發(fā)，整個人如同炮彈般撞碎冰層，一頭扎入冰冷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