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拿著工具，沿著廢丹房邊緣那條泥濘的小徑，沉默地走向深處。
老管事指派的任務——清理那片堆積最久的古老廢料堆——在他聽來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不過是又一份臟累的差事，重復著他十三年人生中大部分的辛酸。
空氣中的腐敗氣息越來越濃烈。
腳下的地面也越來越泥濘，混雜著各種看不清原狀的污物，黏在鞋底，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這里是他熟悉的、被家族遺忘的角落，是他作為雜役最真實的寫照。
就在他即將走到那片高大的、散發(fā)著古怪陳腐氣息的廢料堆區(qū)域時，一陣不屬于雜役院的喧嘩聲和刺耳的笑聲從廢丹房入口傳來。
如同銳利的石子，打破了這里的沉悶和死寂。
幾個人大笑著走了進來，聲音由遠及近，帶著顯而易見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這里就是那個堆廢料的地方？嘖，味道可真夠勁兒的?！?/p>
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抱怨道。
“別抱怨了，為了那點‘活化藥渣’，忍忍又怎么了？”
另一個聲音帶著幾分得意。
“總比讓其他人發(fā)現我們在練那些歪門邪道強?！?/p>
林凡猛地停下腳步。
幾乎是本能地，貓著腰躲到一堆更高的廢料后面，只露出半張臉。
他認出了領頭的聲音。
是林盛，族長那一脈的旁系子弟，天賦不錯，已經煉氣五層了。
平日里對外院的雜役和底層子弟呼來喝去，眼高于頂。
他身邊跟著的兩人，看衣著也是家族的子弟，只是稍顯陌生，同樣臉帶嫌惡，卻又充滿目的性。
他們走近了。
身上的靈氣波動在空氣中帶來一股微弱的壓迫感。
林凡能聽到他們更清晰的對話。
“……那種‘活化藥渣’只有這老地方偶然能出一點，據說能幫助臨時突破一點點極限?！?/p>
林盛的聲音帶著一絲陰冷。
“雖然副作用大，但關鍵時刻能救命。反正這種東西見不得光，林凡那個廢物在這里，也正好給我們打掩護?！?/p>
“哈哈，沒錯，誰會想到我們林家精英會來這里找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話說回來，林凡那小子呢？別耽誤我們找東西?！?/p>
林盛停下腳步，目光在廢丹房里搜尋。
很快，他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廢料堆后面的林凡。
臉上立刻露出了刻薄而充滿惡意的笑容。
“喲，這不是我們的林凡少爺嗎？”
“怎么，不去你那連狗都不愿去的破爛小屋待著，跑這里來呼吸新鮮空氣了？”
林盛帶著人走了過來，步伐緩慢，如同貓捉老鼠般戲謔。
他走到林凡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厭惡。
那笑容在他看來，比這廢丹房最腐爛的藥渣還要令人作嘔。
林凡從廢料堆后完全走出來，恭敬地站在一邊，低著頭不說話。
他知道林盛是故意找茬。
這時候任何的反抗或辯解，都只會換來對方更變本加厲的羞辱和更殘酷的對待。
他只能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壓在心底。
“怎么，聾了？”
林盛走到他跟前，用手里拿著的一根細長靈木枝，輕輕挑起林凡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直視自己。
“還是累得連應聲的力氣都沒了？”
“嘖嘖，真是可憐，這副瘦弱的樣子，連干雜活都這么費勁。”
“枉費你身上還流著林家的血，真是給我們林家丟臉?！?/p>
那靈木枝帶著一絲靈氣波動，落在林凡皮膚上，帶來一種輕微的刺痛和更強的羞辱感。
這是赤裸裸的力量欺壓，身份凌駕。
旁邊一個子弟笑道：“林盛哥，跟這種廢物多廢什么話？直接讓他給我們把那藥渣找出來不就得了？”
林盛冷笑一聲：“找，當然讓他找?！?/p>
“哼，那種‘活化藥渣’可不好找，埋在這堆廢料里，鬼知道在哪里?！?/p>
“但他這個廢物，對這里的了解總比我們強點。”
“而且，讓他找，不是正好體現他的價值嗎？總比待著浪費家族供給的那點微末資源強。”
“人盡其用，廢物也得有廢物的用途?！?/p>
他看著林凡，眼中帶著一絲刻意的嘲諷和殘忍。
“喂，林凡，聽明白了嗎？”
“家族養(yǎng)你這么大，也該做點貢獻了。”
“把這片區(qū)域——”
他用靈木枝指了指林凡所在的廢料堆區(qū)域，正是第一章末尾林凡要去清理的那個古老廢料堆方向。
“——的廢料都給我翻一遍，找到所有發(fā)綠的、帶點腥味的‘活化藥渣’，全都給我收集起來。”
“別想著偷藏，你這廢物也藏不住?！?/p>
“找到了有賞，找不到……”
林盛沒有說下去，只是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用靈木枝在他胸口重重地戳了戳，這次力道大了些，讓林凡感到一陣悶痛。
那靈木枝帶著的靈氣，仿佛要鉆進他體內，宣示著林盛的強大和他的弱小。
“知道后果?！?/p>
林盛收回靈木枝，冷冷地說道。
“這里可沒人會替你說話?！?/p>
他轉身，帶著另外兩人向廢料堆的另一邊走去。
那里同樣堆積著廢料，但靠近入口，相對規(guī)整一些。
他們也開始尋找那種藥渣，但顯然認為讓林凡找效率更高。
林凡站在原地，身體因為劇烈的屈辱而微微顫抖。
肺腑里吸滿了腐爛的空氣，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疼痛而壓抑。
他摸了摸胸口被靈木枝戳到的地方，那里傳來一陣陣的悶痛。
他抬頭，看著林盛等人衣衫整潔、散發(fā)著靈氣波動的背影，聽著他們輕蔑的笑聲和不時響起的對話聲。
他們的強大、他們的傲慢、他們將他視為垃圾、任意驅使和羞辱的態(tài)度，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是不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么。
那種活化藥渣確實存在，是家族煉丹失敗的產物，偶然情況下產生一絲活性能量，對煉氣期修煉有微弱幫助。
但因為副作用大且不穩(wěn)定，上不了臺面。
只有像林盛這種急功近利又不夠資格獲取家族核心資源的子弟，才會來這里找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
而他，林凡，連找這種東西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被驅使著為他們服務，甚至連尊嚴都被剝奪。
他看了看自己滿是污垢、因為剛才的屈辱而有些顫抖的雙手，再看看林盛等人衣衫整潔、光鮮亮麗、散發(fā)著強大靈氣波動的背影。
一種強烈的對比在他心中炸開，帶來比任何物理傷害都更深的痛。
他甚至不如這些廢料——這些廢料尚有被那些急功近利的子弟們找尋、被利用的價值。
而他，在家族眼中，連被利用的價值都如此卑微，連基本的人格尊嚴都被隨意踐踏。
仿佛比這些散發(fā)著腐臭的廢丹還要……還要“廢物”。
內心的痛苦、憤怒、不甘和深深的無力感，像洶涌的暗流，幾乎要將他吞沒。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發(fā)作的時候。
發(fā)作只會引來林盛更殘酷的報復，甚至可能引起更高層注意，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他壓下所有情緒，將所有的痛苦化為最深沉的隱忍。
他要忍！
他要活下去！
他要找到那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要變強！
變強到有一天，能將這份屈辱，千百倍地還回去！
他重新拿起工具，走向林盛指定的那片區(qū)域——正是老管事之前讓他清理的最古老的廢料堆方向。
這里似乎比廢丹房其他地方更靠近深處，空氣中除了腐臭，還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古怪氣息，微弱但真實，與第一章末尾他感知到的那種氣息完全一致！
那是他本就要去探索的地方！
林盛等人在另一邊尋找著，注意力都在他們自己那里，沒有再管他。
林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手中的工具和腳下的土地上。
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不是林盛說的那種發(fā)綠藥渣。
他要找的是第一章末尾，那種異常的氣息和低語的來源。
他走到氣味最濃烈、感覺最異常的角落，開始挖掘。
鋤頭挖下去，觸碰到的是堅硬的、帶著古老氣息的泥土和廢料。
與林盛尋找的區(qū)域不同，這里的東西更加駁雜和詭異。
他知道，他正在走向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也許就是他掙脫囚籠、終結屈辱的機會。
他要在這片充滿屈辱和絕望的廢丹房里，在這堆比他“更廢”的廢料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