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潑灑在林家大院的每一個角落。
廢丹房深處，更是連一絲月光也吝于穿透。
只有幾盞在寒風中搖曳的、散發(fā)著昏黃光暈的油燈，勉強照亮著一小片區(qū)域，將堆積如山的廢料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平添了幾分陰森與詭異。
林凡佝僂著瘦弱的身軀，正費力地揮動著手中那把比他還高的鐵制長柄耙。
他面前的，是老管事口中那“最古老、最危險”的一批廢棄物。
這些廢料不知堆積了多少歲月，早已與泥土、碎石和各種不明物質(zhì)膠結(jié)在一起，堅硬得如同頑石。
每一次拖拽，都需要林凡用盡全身的力氣。
額頭上的汗珠混雜著揚起的粉塵，在他稚嫩的臉龐上劃出一道道泥痕。
空氣中彌漫的氣味更是難以形容。
刺鼻的酸腐、金屬的銹蝕、藥草的霉爛以及某種焦糊的甜腥……
種種惡臭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幾乎能令人窒息的瘴氣。
若非林凡常年在此地勞作，嗅覺早已對這些氣味有些麻木，恐怕早已嘔吐不止。
即便如此，每一次深呼吸，他都感覺肺腑間火辣辣地疼。
前兩日，因著不肯交出母親留下的那枚干枯草編指環(huán)，他又被林濤帶著幾個跟班的雜役狠狠教訓了一頓。
雖然只是些皮外傷，但那種被踩在腳下、尊嚴任人踐踏的屈辱感，卻如同附骨之蛆，深深刺痛著他的內(nèi)心。
他越發(fā)沉默，也將那份不甘與對力量的渴望，埋藏得更深。
他知道，在這個強者為尊的家族里，沒有實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連那些散發(fā)著惡臭的廢丹都不如。
“呼哧……呼哧……”
林凡的胸膛劇烈起伏，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那件看不出本色的粗布短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又濕又黏，說不出的難受。
他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汗水和污垢，露出一雙在昏暗中依舊清亮的眸子，帶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沉靜與堅忍。
他負責的這片區(qū)域，是整個廢丹房最偏僻、最無人問津的角落。
這里的廢料，據(jù)說有不少是家族前輩在進行某些高深煉丹或煉器實驗失敗后的產(chǎn)物。
其中不乏蘊含著殘余的狂暴能量，甚至是一些帶有劇毒的物質(zhì)。
尋常雜役，根本不敢靠近這里。
老管事將這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丟給他，顯然也沒安什么好心。
就在林凡機械地重復著挖掘、拖拽、傾倒的動作，體力漸漸有些不支，頭腦也因長時間的勞作和污濁空氣的侵蝕而有些昏沉之際，他鼻尖忽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又與周遭所有氣味都截然不同的異樣氣息。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清冽”之感。
仿佛是酷暑中的一縷涼風，又像是深谷幽蘭在暗夜中悄然綻放時吐露的第一縷芬芳。
這絲氣息極其淡薄，若隱若現(xiàn)，與周圍濃郁的惡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同淤泥中悄然探出的一抹新綠。
林凡的動作猛地一滯。
他那因為長期與藥渣為伍而鍛煉得異常敏銳的嗅覺，在這一刻發(fā)揮了作用。
他屏住呼吸，仔細地分辨著，試圖捕捉那縷轉(zhuǎn)瞬即逝的異香。
是錯覺嗎？
還是某種危險廢料在高溫或摩擦下產(chǎn)生的特殊氣體？
他心中警鈴微作，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好奇。
在這污穢不堪、死氣沉沉的廢丹房深處，怎么會有如此特別的氣息？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工具，循著那絲氣息的來源，慢慢地向著一堆看起來尤其古怪的廢料靠近。
那堆廢料呈暗紅色，仿佛是被鮮血浸染過一般，其中夾雜著許多扭曲變形的金屬殘片，以及一些已經(jīng)完全炭化、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藥草根莖。
這堆廢料散發(fā)出的腐朽氣息尤為濃烈，甚至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燥熱。
然而，當林凡靠近到三尺之內(nèi)時，那股清冽的異香反而更加清晰了一些。
它并非源自這堆廢料的表面，而是……來自其內(nèi)部深處！
“奇怪……”
林凡心中嘀咕著。
他用耙子輕輕撥開表層的廢料，露出了下面更加駁雜的部分。
突然，他的指尖在觸碰到一塊深埋在廢料中、約莫拳頭大小、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銹色的不規(guī)則金屬塊時，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搏動”。
那并非真正的跳動，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生命呼吸般的“活性”！
這感覺稍縱即逝，如果不是林凡的精神高度集中，幾乎就要錯過。
他心中一驚，連忙再次將手按在那塊銹跡斑斑的金屬塊上，凝神細感。
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
那是一種極其微弱、卻又真實存在的“活性”。
如同冬眠的種子在積蓄力量，又像是余燼深處一點不滅的火星，在黑暗中倔強地散發(fā)著最后的熱量。
這股“活性”與周圍廢料的死寂、腐朽形成了天壤之別，仿佛是絕望深淵中的一縷生機。
林凡瞪大了眼睛，呼吸都為之屏住。
他在這廢丹房待了八年，處理過的廢丹藥渣不計其數(shù)。
其中不乏一些蘊含殘余能量、甚至會自燃自爆的危險品，但那些都是狂暴的、不穩(wěn)定的能量，與眼前這種內(nèi)斂而充滿“生機”的“活性”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金屬塊周圍的廢料進一步清理開一些。
他發(fā)現(xiàn)，這股“活性”似乎并非單獨源于這塊金屬。
在其下方，還有一些深紫色的、已經(jīng)完全干枯的藥渣，以及一些細小的、閃爍著黯淡光澤的晶石碎片。
當這些不同種類的廢料緊密地堆積在一起時，那種“活性”似乎就變得明顯了一些。
“這究竟是什么？”
林凡的心中充滿了困惑與強烈的好奇。
他有一種直覺，這些散發(fā)著異?！盎钚浴钡膹U料，絕非尋常之物。
它們被家族拋棄在這里，埋藏了不知多少歲月，卻依然能保持著這種奇特的生機，本身就說明了它們的不凡。
他想將那塊金屬塊拿起仔細研究，但又有些猶豫。
這些最古老的廢料區(qū)域，處處都可能隱藏著未知的危險。
而且，此刻天色將明，廢丹房很快就會有其他雜役前來。
他若在此地久留，必然會引起注意。
林凡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悸動。
他仔細記下了這片區(qū)域的位置，以及那些散發(fā)著“活性”的廢料的特征——那暗紅色的土壤、銹跡斑斑的金屬塊、深紫色的藥渣、黯淡的晶石碎片……
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再深入探究了。
但這異常的“活性”，卻像一顆種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發(fā)芽。
在這令人絕望的廢丹房里，任何一絲異常，都可能意味著一線微弱的希望。
他重新將那些廢料粗略地掩蓋好，然后才拿起工具，繼續(xù)完成自己未盡的工作。
只是他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枯燥乏味的勞作上，而是飄向了那片散發(fā)著微弱“活性”的神秘角落，以及其中可能隱藏的未知秘密。
那股若有若無的生機，仿佛一縷無形的絲線，牽動著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