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公布那天，晨霧把教學(xué)樓裹得像塊浸了水的棉花。林微夏站在（三）班的公告欄前，手指在物理那一欄反復(fù)劃過，指尖的溫度幾乎要把那張薄薄的紙燙穿。
78分。
紅色的數(shù)字像顆飽滿的櫻桃，穩(wěn)穩(wěn)地落在“林微夏”三個字后面，比上次周測整整提高了16分。旁邊的“陳倦”依舊是熟悉的98分，字跡瀟灑，像他投籃時劃出的弧線。
“可以啊林微夏！”李雪的聲音從身后炸響，嚇得她差點踩空臺階，“進步這么大，陳倦功不可沒啊！”
林微夏的臉瞬間漲紅，慌忙把她拉到一邊，“別亂說，是我自己努力的……”
“是是是，你努力的，”李雪擠眉弄眼，朝公告欄另一頭努努嘴，“但某人的功勞也不小吧？你看他把你的錯題本劃得多認真，連‘檸檬解題法’都寫上去了，生怕你看不懂。”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陳倦正被幾個男生圍著問物理題，白襯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干凈的手腕。他偶爾抬頭，目光越過人群，輕輕落在林微夏身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像在說“恭喜你”。
心跳漏了一拍，林微夏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帶，指尖卻忍不住摩挲著口袋里的新速寫本——封面上的兩顆檸檬被她用熒光筆涂成了金色，在晨光里閃閃發(fā)亮。
“喲，這不是進步神速的林微夏嗎？”
帶著刺的聲音突然響起，張曼琪抱著一疊試卷站在臺階下，目光落在成績單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下子提高16分，真是厲害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抄的呢?！?/p>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幾個路過的同學(xué)停下腳步，眼神里帶著看熱鬧的意味。
林微夏的指尖攥得發(fā)白，“我沒有抄！”
“沒有？”張曼琪挑眉，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你倒是說說，最后一道大題的解法是誰教你的？我可是問過陳倦，他說那道題的思路連他都想了很久?！?/p>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像在暗示“你肯定是偷偷問了他，還裝作自己做出來的”。
李雪氣得發(fā)抖，“你胡說八道什么！微夏熬夜刷題的時候你看見了嗎？她草稿紙上的解題步驟比你的還清楚！”
“誰知道那草稿紙是不是后來補的?！睆埪骼湫?，目光掃過林微夏發(fā)白的臉，“有些人啊，別的本事沒有，纏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你說誰纏人呢？”
陳倦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清潤里帶著點冷意。他撥開圍觀的人群，走到林微夏身邊，不動聲色地把她護在身后，“她的解題步驟是我親眼看著寫的，比標準答案還清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王老師，他看過她的草稿紙。”
張曼琪的臉瞬間白了，“我……我只是隨口說說……”
“隨口說說也不行?！标惥肟粗?，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溫和，“林微夏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里，你憑什么用惡意揣測她？”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還是說，你自己考砸了，就見不得別人進步？”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有人開始小聲議論“張曼琪這次物理才考了82分，比陳倦差遠了”“她就是嫉妒吧”。
張曼琪的眼眶突然紅了，丟下一句“你們等著”，抱著試卷跑了，背影在晨光里顯得格外狼狽。
“別理她?！标惥朕D(zhuǎn)過身，看著林微夏，眼神里的冷意瞬間融化，變成了溫柔的擔(dān)憂，“沒嚇著你吧？”
林微夏搖搖頭，指尖還在發(fā)顫，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爸x謝你?！?/p>
“謝我什么？”他挑眉，伸手幫她拂去肩上的霧水，指尖劃過她的發(fā)梢，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謝我?guī)湍銘蝗?，還是謝我……幫你劃重點？”
“都謝。”林微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也謝你相信我?！?/p>
陳倦的耳根紅了，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顆檸檬糖，塞進她手里。透明的糖紙在晨光里閃閃發(fā)亮，像顆小小的太陽。
上課鈴響時，王老師拿著成績單走進教室，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這次月考，我們班整體進步很大，尤其是林微夏同學(xué)，物理從及格邊緣沖到了78分，值得表揚！”
全班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有人真心祝賀，也有人眼神復(fù)雜。林微夏低著頭，指尖捏著那顆檸檬糖，能感覺到陳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點驕傲的暖意，像冬日里的陽光。
“不過，”王老師話鋒一轉(zhuǎn)，“這次也暴露了一些問題，比如張曼琪同學(xué)，物理成績波動較大，從上次的90分到這次的82分，要找找原因?！?/p>
提到張曼琪，教室里安靜了幾秒。林微夏的筆尖頓了頓，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她并不是想讓張曼琪難堪，只是想證明自己而已。
下課鈴響時，陳倦突然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用清秀的字跡寫著：“放學(xué)后去畫室？我有東西給你。”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撞上他的目光，他的嘴角還抿著，眼睛里卻明晃晃地寫著“秘密”，像個藏了糖果的孩子。
她點點頭，把紙條疊成小方塊，塞進速寫本最深處，像藏起一個甜美的約定。
整個下午，林微夏的心思都飄在畫室里。陳倦說的“東西”會是什么？新的物理筆記？還是……像上次那樣的檸檬糖？指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不知不覺間，竟畫滿了小小的檸檬，個個圓滾滾的，像在為她加油。
放學(xué)鈴剛響，她就被李雪拽著往畫室跑，“快點快點，去晚了被別人撞見就不好了，說不定是告白禮物呢！”
畫室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磴U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食桑葉。林微夏的心跳突然加速，輕輕推開門——
陳倦背對著門口，坐在畫架前，手里拿著支炭筆，正在畫板上勾勒著什么。夕陽透過天窗，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光斑，白襯衫的后背沾著點炭粉，像不小心落了片星光。
“你來了?！彼D(zhuǎn)過身，臉上沾著點灰，像只花臉貓，眼睛里卻亮得驚人，“過來看看。”
林微夏走到畫架前，呼吸突然停住了。
畫板上是幅還沒完成的素描——畫的是她自己，坐在考場里，低頭解題的樣子，眉頭微蹙，嘴角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陽光從窗戶斜切進來，在她的草稿紙上投下一道光，上面畫著兩個小小的檸檬，被炭筆描得格外清晰。
“我……我哪有這么好看……”她的聲音帶著點哽咽，眼眶突然有點熱。
“在我眼里就有?！标惥氲穆曇艉茌p，帶著點緊張的顫抖，“月考那天，我在考場外看到你解題的樣子，覺得特別認真，就想畫下來。”他頓了頓，從畫架后面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她，“還有這個，本來想月考后給你的，一直沒找到機會?！?/p>
信封是牛皮紙的，沒有花哨的裝飾，上面用鋼筆寫著“林微夏親啟”，字跡和他的物理筆記一樣清秀。
林微夏捏著信封，指尖能感覺到里面薄薄的紙張，心跳像擂鼓一樣，“這是……”
“不是情書?！标惥氲亩t了，慌忙解釋，“是我整理的物理拓展題，里面有幾道競賽題，覺得你可能會感興趣……”
林微夏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又沒說是什么?！?/p>
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里面果然是幾張打印的物理題，字跡密密麻麻，在難點旁邊畫著小小的箭頭，標注著“用檸檬法試試”。最下面還壓著一張便簽，上面寫著：“我問過老師了，我們市的聯(lián)考排名夠了就能報同一所大學(xué)，加油?！?/p>
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比任何情書都讓她心動。
夕陽慢慢沉入地平線，畫室里的光線越來越暗，只有畫板上的素描還在余暉里閃著光。陳倦看著她認真讀題的樣子，突然說：“林微夏，我能……牽你的手嗎？”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撞進他認真的目光里。他的睫毛在昏暗中像兩把小扇子，眼睛里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又溫柔。
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陳倦的指尖試探著伸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燙，帶著點緊張的汗?jié)?，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像在握住一件稀世珍寶。
畫室里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窗外晚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首溫柔的搖籃曲。林微夏靠在他的肩上，看著畫板上的自己，突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讓她自卑的敏感和膽怯，都變成了被他珍視的寶藏。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讓你覺得，自己也值得被好好愛著的。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拿出新速寫本，翻到空白頁，遞給他，“這個給你?！?/p>
“給我？”陳倦愣了一下。
“嗯，”林微夏點點頭，眼睛里帶著笑意，“以后我們一起在上面畫‘物理題’，畫到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為止。”
陳倦的眼睛亮了，像被點燃的煙花，“好?！?/p>
他接過速寫本，翻開第一頁，拿起炭筆，在上面畫了兩顆交握的手，旁邊寫著“一起加油”。字跡雖然有點歪，卻帶著滿滿的認真。
暮色漸濃，畫室里的素描和速寫本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兩個互相依偎的秘密。林微夏看著陳倦低頭畫畫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個秋天，是她十七年里最溫暖的季節(jié)。
那些流言和質(zhì)疑還在，張曼琪的敵意也沒消失，但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努力被看見，她的喜歡被回應(yīng)，還有一個人，愿意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更遠的未來。
口袋里的檸檬糖慢慢融化，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像極了此刻的心情——有點酸，卻甜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