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復(fù)習(xí)周的空氣像被凍住的糖漿,黏稠得讓人喘不過氣。林微夏把臉埋在厚厚的復(fù)習(xí)資料里,鼻尖幾乎要碰到“三角函數(shù)公式匯總”那幾個黑體字,鉛筆在草稿紙上劃著圈,卻怎么也記不住cotθ和tanθ的關(guān)系——腦子里反復(fù)回放的,是昨天陳倦在畫室里說的話:“等考完試,我?guī)闳タ凑嬲男切?。?/p>
“又在走神?”李雪的聲音從資料堆里鉆出來,帶著點咖啡因過量的亢奮,“這道解析幾何題你做出來了嗎?我算了三遍都不對,感覺腦子要炸了。”
林微夏抬起頭,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還沒……我卡在第二步了?!彼巡莞寮埻七^去,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輔助線,像條迷路的蛇。
李雪剛要說話,教室后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人同時回頭,看見張曼琪被幾個女生簇?fù)碇哌M來,手里拿著一疊打印的“學(xué)霸筆記”,笑得像櫥窗里的洋娃娃:“這是我托人從省重點弄來的復(fù)習(xí)資料,里面有去年的期末真題,陳倦,你要不要看看?”
陳倦正低頭給林微夏講題,聞言頭也沒抬:“不用了,我們班的資料夠用。”
“別呀,”張曼琪走到他座位旁,故意把資料往林微夏那邊推了推,紙頁邊緣掃過林微夏的手背,帶著點刻意的冰涼,“林微夏基礎(chǔ)弱,肯定用得上。你看這道解析幾何,她肯定不會做。”
林微夏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那道題正是她卡殼的那道,像根針,精準(zhǔn)地刺在她的軟肋上。
“她會做?!标惥氲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剛才已經(jīng)算出思路了,就是計算有點復(fù)雜。”他轉(zhuǎn)過頭,對林微夏笑了笑,“對吧?”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點了點頭,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很響,像是在跟誰較勁,最終在“答案:√3”那行字后面,重重地畫了個句號。
張曼琪的臉白了白,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比平時更響,像在發(fā)泄不滿。
“你看,我就說你會做吧?!标惥氲穆曇衾飵еc驕傲,伸手想揉她的頭發(fā),又在半空中停住,改成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別理她,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好?!?/p>
林微夏的心里暖暖的,“嗯。”她低頭看著草稿紙上的答案,突然覺得那些復(fù)雜的公式也沒那么可怕了——只要身邊有他,好像什么難題都能解開。
午休時,林微夏抱著畫板去了畫室。期末復(fù)習(xí)太壓抑,她想畫會兒畫放松一下,卻沒料到張曼琪也在。
她正站在畫架前,對著一幅靜物寫生——是個蘋果,一個陶罐,還有一顆檸檬,和林微夏之前畫過的那組幾乎一模一樣。看到林微夏進來,她拿起畫筆,故意在檸檬上涂了厚厚的紅色顏料,像在說“這是我的”。
“喲,這不是我們的‘物理黑馬’嗎?怎么不去復(fù)習(xí),還有空畫畫?”張曼琪的聲音帶著點陰陽怪氣,“別到時候物理沒考好,畫畫也耽誤了,竹籃打水一場空?!?/p>
林微夏沒理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支起畫板,開始畫窗外的梧桐樹。冬天的樹枝光禿禿的,像幅簡潔的線描畫,在陽光下伸展,有種倔強的美。
“聽說你報名參加了寒假的美術(shù)聯(lián)考?”張曼琪突然湊過來,目光落在她的畫板上,帶著點不屑,“就你這水平,肯定考不上。美術(shù)學(xué)院可不是光靠‘努力’就能進的,得有天賦,還得有關(guān)系?!?/p>
林微夏的筆尖頓了頓,在紙上洇出個墨點,“我不需要關(guān)系,我憑自己的本事考。”
“憑本事?”張曼琪笑了,像只驕傲的孔雀,“你知道去年美術(shù)聯(lián)考的通過率有多低嗎?百分之十五都不到。再說了,你物理剛有點起色就分心,陳倦知道嗎?他肯定不希望你因為畫畫影響學(xué)習(xí)吧?”
提到陳倦,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確實沒跟他說過美術(shù)聯(lián)考的事,怕他覺得自己不務(wù)正業(yè),更怕他像張曼琪說的那樣,希望她把精力都放在物理上。
“他知不知道,跟你沒關(guān)系。”林微夏握緊畫筆,聲音有點抖,卻沒再退讓,“我喜歡畫畫,也想學(xué)好物理,這兩者不沖突?!?/p>
“不沖突?”張曼琪挑眉,“等你物理成績掉下來,看他還會不會對你這么好。男生都喜歡聰明的女生,可不是只會躲在畫室里瞎涂的笨蛋?!?/p>
林微夏的眼眶突然紅了,抓起畫板就想走,卻被張曼琪拉住了手腕?!澳愀墒裁矗 ?/p>
“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現(xiàn)實。”張曼琪的指甲掐進她的皮膚,帶著點疼,“陳倦那樣的人,最后肯定會選我這樣既能拿物理獎,又能幫他拓展人脈的女生,而不是你這種……什么都給不了他的累贅?!?/p>
“放開她!”
陳倦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帶著冰碴子似的寒意。他快步走過來,一把推開張曼琪,把林微夏護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冬日的風(fēng),“張曼琪,你太過分了!”
張曼琪被推得后退了兩步,站穩(wěn)后反而笑了,“我只是跟她聊聊天,你激動什么?難道我說錯了?她就是個累贅……”
“你再說一遍!”陳倦的聲音陡然提高,拳頭攥得發(fā)白,“她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她努力,善良,畫畫又好看,你有什么資格說她?”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林微夏泛紅的眼眶,聲音瞬間放軟了,像融化的雪水,“你沒事吧?她沒弄疼你吧?”
林微夏搖搖頭,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我沒事……”
“我們走?!标惥肽闷鹚漠嫲?,牽著她的手腕,快步走出畫室,把張曼琪錯愕的目光和那句沒說出口的“我喜歡你”都關(guān)在了門里。
走到走廊盡頭,陳倦才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幫她揉了揉被掐紅的手腕,“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不關(guān)你的事?!绷治⑾牡穆曇魩е耷?,“是我自己沒用,連話都不敢跟她爭?!?/p>
“不是的?!标惥肱踔哪?,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動作溫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你不是沒用,你是太善良了,不想跟她一般見識?!彼D了頓,眼神里帶著點認(rèn)真的小心翼翼,“你報名參加美術(shù)聯(lián)考了?怎么沒告訴我?”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頭,“我怕你覺得我……不務(wù)正業(yè)?!?/p>
“怎么會?”陳倦的聲音里帶著點驚訝,“我覺得你畫畫特別厲害,比物理厲害多了!你應(yīng)該去考的,我支持你。”他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畫畫和物理不沖突,喜歡的事就要去做,別留遺憾?!?/p>
林微夏抬起頭,撞進他真誠的目光里,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影子,像幅溫柔的素描?!罢娴模俊?/p>
“比解析幾何的答案還真。”陳倦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等考完試,我陪你去買新的顏料,就當(dāng)是……獎勵你物理進步,也預(yù)祝你的美術(shù)聯(lián)考順利?!?/p>
林微夏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她用力點點頭,“嗯!”
期末考結(jié)束那天,天空飄起了小雪,像撒了把碎糖。林微夏走出考場,看見陳倦站在雪地里,手里拿著兩個烤紅薯,冒著白白的熱氣,像兩顆小小的太陽。
“考得怎么樣?”他把一個烤紅薯塞進她手里,燙得她差點扔掉,“暖不暖?我特意讓老板多放了點糖。”
“暖。”林微夏捧著烤紅薯,指尖能感覺到他的溫度,“應(yīng)該……能及格。”
“肯定不止及格?!标惥氲穆曇衾飵еc篤定,“我家微夏這么厲害,肯定考得很好?!?/p>
“誰是你家的……”林微夏的臉?biāo)查g漲紅,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雪花,像踩在棉花糖上。
“就是我家的?!标惥氲穆曇艉茌p,卻清晰地鉆進她耳朵里,帶著點調(diào)皮的認(rèn)真。
兩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腳印交疊在一起,像串省略號,藏著說不盡的話。走到畫室門口時,陳倦突然停下腳步,“等一下?!?/p>
他跑回畫室,很快又跑出來,手里拿著幅畫,用畫框裝著,外面裹著層塑料布,擋住了雪花。
“給你的,期末禮物?!彼旬嬤f給她,耳根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畫得不好,別嫌棄?!?/p>
林微夏小心翼翼地拆開塑料布,心臟突然漏了一拍。
畫框里是幅油畫,畫的是畫室的星空燈——天花板上綴滿了星星,像條流淌的銀河,燈下站著兩個小小的身影,正并肩看著星空,女生手里拿著畫板,男生手里拿著本物理書,畫面的角落里寫著一行小字:“我們的星星,一起看?!?/p>
“這是……”林微夏的聲音帶著哽咽,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昨天偷偷去畫室畫的,”陳倦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聽說星空燈只在考前開放,就想畫下來給你看。等你考完美術(shù)聯(lián)考,我們再去看真的,好不好?”
林微夏用力點點頭,把畫緊緊抱在懷里,像抱著全世界的溫暖。雪花落在畫框上,很快就融化了,像顆顆透明的淚,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很長,很長。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會讓他記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哪怕只是句隨口的“想看星星”。
原來被人喜歡,是件這么幸福的事,像冬日里的烤紅薯,暖得讓人想掉眼淚。
林微夏抬起頭,看著陳倦被凍得發(fā)紅的鼻尖,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像片雪花落在他的皮膚上。
“謝謝你,陳倦。”
陳倦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臉頰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連耳朵尖都紅透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了“呃”的聲音,逗得林微夏忍不住笑了出來。
雪還在下,像首溫柔的歌。林微夏抱著那幅畫,看著眼前這個臉紅到說不出話的少年,突然覺得這個冬天,是她經(jīng)歷過的最溫暖的冬天。
那些復(fù)習(xí)的壓力,張曼琪的刁難,對未來的迷茫,好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勇氣和溫暖融化了,變成了雪地里的腳印,清晰而堅定,通向有他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