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眉角抽動(dòng)了一下。
心理輔導(dǎo)?莫非是排解煩惱的意思?
這小子,還真是順著桿子就往上爬。
他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火氣,心中默念了一句“不知者不罪”。
杜如晦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他生怕這位小掌柜下一句就問出“你家婆娘是不是跟人跑了,頭頂有沒有綠油油”。
那樂子可就大了。
李懷林沒等到回應(yīng),也不在意。
自顧自地說道:“你瞧瞧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跟外面那些求雨的百姓有的一比。他們是沒飯吃,你是沒錢賺?不應(yīng)該啊,我看你這穿著,也不像缺錢的主。”
他伸出兩個(gè)手指頭,在李世民面前晃了晃。
“那就只剩兩個(gè)可能了,要么是事業(yè)不順,要么是……感情不和?!?/p>
“哥跟你說,天底下就沒有過不去的坎,也沒有喝一頓酒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喝兩頓?!?/p>
說著,李懷林豪氣地拍開自己面前那壇酒的泥封。
“嗡——”
一股醇厚濃郁的酒香,混合著某種藥材的獨(dú)特氣息,瞬間從壇口噴薄而出,彌漫了整個(gè)小店。
這香氣霸道無比,仿佛帶著鉤子,直接鉆進(jìn)了人的鼻腔,撓動(dòng)著心底最深處的饞蟲。
正襟危坐的李世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
就連一旁緊張到手心冒汗的杜如晦,喉結(jié)也忍不住上下滾動(dòng)了一下。
好香的酒!
這股香氣,比之宮中御釀,似乎也毫不遜色,甚至還多了野性和醇烈。
“嘿,聞著味兒了吧?”
李懷林得意地一笑,拿起一個(gè)干凈的大碗,“嘩啦啦”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
碗中的酒液呈現(xiàn)出一種剔透的金黃色,在小店昏暗的光線下,宛如流動(dòng)的琥珀。
“我這酒,可是獨(dú)家秘方?!崩顟蚜侄似鹁仆?,在鼻子前晃了晃,一臉陶醉。
“尋常的三勒漿,是用黍米、花、和藥草釀造,我這壇,可是加了料的?!?/p>
他沖著李世民擠了擠眼睛,壓低了聲音:“加了上好的枸杞和當(dāng)歸,大補(bǔ)!整個(gè)大唐,你找不出第二家。保管你喝下去,龍精虎猛,煩惱全無?!?/p>
李世民原本因?yàn)椤白锛涸t”而積郁的胸口,在聞到這股酒香,又聽到這番混不吝的話之后,那股煩悶竟然真的消散了不少。
他不再糾結(jié)于“熱鬧”和“婆娘”這種糟心的話題,而是伸手指了指酒壇。
“給我也來一碗?!?/p>
“好嘞!”
李懷林拿起李世民面前的粗瓷大碗,也給他倒了滿滿一碗。
金黃的酒液撞擊著碗壁,濺起細(xì)碎的酒花。
李世民端起碗,沒有立刻喝,而是先湊到鼻尖聞了聞。
酒香、藥香、糧食的醇香,三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極具侵略性的味道,不斷刺激著他的味蕾。
他與李懷林舉碗隔空一碰。
“干了。”
李懷林脖子一仰,一碗酒直接下肚,末了還舒爽地“哈”出一口酒氣。
李世民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是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條火線,從喉嚨瞬間燒到胃里,一股燥熱之氣轟然炸開,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烈!
這酒,比他喝過的任何一種都要烈!
但烈過之后,卻是一股綿長的回甘,帶著藥材的清香,在舌根處久久不散。
“好酒!”
李世民忍不住贊了一聲,將瓷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這酒,色如黃金,性如烈火,醇厚霸道,當(dāng)真稱得上是“杯中黃金,酒中丈夫”。
一旁的杜如晦眼巴巴的看著,也想嘗嘗。
他剛想開口,李世民卻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克明啊,這酒可是懷林小哥請(qǐng)我一個(gè)人的。”
杜如晦一愣,隨即苦笑。
得,陛下這是還記著剛才的茬,拿自己開涮呢。
李懷林卻沒聽出這弦外之音,他一拍大腿:“哎,瞧我這記性!忘了給杜哥倒了?!?/p>
說著,就要去拿杜如晦的碗。
李世民卻伸手將酒壇按住,對(duì)著李懷林笑道:“懷林小哥,你這酒,怎么賣?”
李懷林見有生意上門,眼睛一亮。
他伸出兩根手指頭。
“二十貫一壇,概不還價(jià)。”
“嘶——”
杜如晦倒吸一口涼氣。
二十貫?
你怎么不去搶!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一等一的好酒,也不過三五貫一壇。
二十貫,足夠?qū)こ0傩找患依闲∫荒甑拈_銷了。
這小子,還真是獅子大開口,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世民聽了這個(gè)價(jià)格,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半分驚訝。
以這酒的品質(zhì),值這個(gè)價(jià)。
“行?!彼苁呛浪匾粨]手,“等會(huì)兒走的時(shí)候,我?guī)讐??!?/p>
李懷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那這壇……”李世民指了指桌上的酒壇。
“這壇算我請(qǐng)老李你喝的!”李懷林不等他說完,就搶著說道,顯得極為爽快。
杜如晦在一旁看著,心中暗自搖頭。
這小子,真是個(gè)人精。
方才還說這酒是大唐獨(dú)一份,獨(dú)家秘方,合著后廚還藏著好幾壇呢。
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比朝堂上某些言官都厲害。
不過,他這膽識(shí)和做生意的頭腦,也確實(shí)是少見。
李世民對(duì)李懷林的回答很是滿意,他親自提起酒壇,給自己的空碗滿上,又破天荒地給杜如晦也倒了一碗。
“老杜,你也嘗嘗,看看這小哥的手藝如何?!?/p>
“謝陛……哦不,謝李兄?!倍湃缁挹s忙改口,受寵若驚地端起酒碗。
兩碗酒下肚,李世民那張一直緊繃的臉,總算緩和了下來,甚至有了微醺的紅暈。
氣氛熱絡(luò)起來。
酒,確實(shí)是拉近男人之間距離的最好東西。
就在杜如晦以為今天這事兒就算翻篇了的時(shí)候,李世民端著酒碗,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懷林小哥,你當(dāng)真覺得,陛下頒布罪己詔,只是……一場熱鬧?”
他還是沒放下。
杜如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來了來了,這要命的問題又來了。
誰知,李懷林聽到這話,臉上的醉意瞬間褪去大半。
他猛地站起身,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rèn)店里沒有其他客人,這才壓低了聲音,一臉埋怨地看著李世民。
“我的老李啊,你不要命啦?”
“妄議陛下,那可是要?dú)㈩^的!你活膩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李懷林拍著自己的胸脯,一臉后怕。
“我跟你說,我今年還不到二十,連個(gè)婆娘都還沒娶上,香火還沒續(xù)上呢。你可別拉我下水啊?!?/p>
杜如晦在一旁聽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我的小祖宗哎!
你知道妄議陛下要?dú)㈩^,那你知不知道,你一口一個(gè)“哥”,一口一個(gè)“老李”,還問人家“婆娘是不是跟人跑了”,這罪過比妄議陛下大多了?
你現(xiàn)在,可是在殺頭的邊緣瘋狂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