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破城那日，皇兄們親手將我推入敵陣。卻用血肉之軀，為假皇女蕭然鋪出一條生路。
長矛刺穿胸膛時，我看到蕭然躲在皇兄身后對我微笑。再睜眼，我回到剛出紡織坊那日。
大皇兄：「可曾知錯？」1、「姑娘，這三年，你受苦了?！故煜さ穆曇魧⑽覇拘?。我睜眼，
眼前慈祥的老人臉上滿是心疼。是王婆，前世宮里唯一對我有善意的人。我輕輕搖頭，
「無礙的。」而她只是搖頭嘆息?！富貋砹?？三年了，你可知錯？」剛隨王婆踏進宮殿，
殿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大皇子蕭承暼了我一眼，淡淡開口。我沒有回答，
面無表情地對著眾人行禮?！概臼捄?，見過陛下，見過各位皇子公主。」
端坐高處的皇帝聞言，眉頭一皺:「心中有怨？」我依舊低眉:「未曾?！埂负?！」
三皇子蕭逸不滿的冷哼一聲，「不過是去紡織坊思過三年，回來就如此裝模作樣?！刮也徽Z。
「夠了！」三皇子蕭逸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案幾上的茶盞被震得哐當作響，
「蕭涵！少在這兒裝模作樣！怎么，在紡織坊跟那些下賤婆娘待久了，
連自己是誰、該怎么回話都忘了？」「老三?！苟首邮掔褫p輕瞪了他一眼，
又對著他往皇帝方向示意了下。蕭逸這才不甘落座?！父富?，皇兄，別怪皇姐了?！?/p>
蕭然緩緩開口，帶著略微的哽咽。「總歸我才是外人，應(yīng)當我走的?！埂甘裁丛?？」
蕭逸怒眉，「我等皇家豈是絕情之人？我等一同生活十數(shù)年，早已是一家人?！埂负昧??！?/p>
皇帝淡淡開口，打斷這場鬧劇，目光接著落在我身上，語氣施舍「上桌用膳吧。」「謝陛下。
」我又行了個大禮，才坐上一旁簡陋至極的椅子上。椅子搖搖晃晃，我吃的并不安穩(wěn)?！概?！
」不知何處伸來的腿，只是輕輕一絆，我人連帶著手中的碗筷一同摔倒在地?！腹媚铮 ?/p>
邊上的王婆驚呼一聲，連忙過來扶起我，用手帕給我擦拭身上的湯汁。我借著王婆力道起身，
蕭逸譏諷的嘴角映入眼簾。他用唇語對我開口:「蠢貨?！故掔褚琅f笑吟吟的吃飯，
喂蕭然夾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皇帝和蕭承眉頭雖皺，卻還是沒有說些什么。
我將一切盡收眼底，心里卻沒有絲毫波瀾。上一世我剛進宮殿便迫不及待向幾人示好，
換來的全是謾罵與羞辱。「蕭涵，我原本以為送你去紡織坊當幾天織纴你會有所長進，
沒想到還是如此不堪。」「蕭涵，你何時能長大？」「蕭涵，你怎能和涵兒比較，
當真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這一世我不再爭寵，還是不愿放過我嗎？我垂眸思索，
落在眾人眼里卻是妥協(xié)的表現(xiàn)。蕭承搖搖頭，正欲開口，我卻先行一步，行了個禮。
「多謝款待?！雇跗乓姎夥詹粚?，連忙將我引出宮殿。走在路上，
王婆微涼的手在我腕上輕輕一握。在前世皇城傾覆、血火滔天時，
是她最后撲過來想護住我的殘軀，被亂軍踏成了泥濘。我垂在身側(cè)的指尖微微蜷縮，
用力掐進掌心。2、「姑娘，陛下安排你暫且住這。」王婆指著一間低矮簡陋的小屋，
臉上帶著無奈的歉意。我目光掃過那搖搖欲墜的窗欞，心下冷哂。與前世的「恩典」
一般無二?！钢x王婆。」我低眉斂目，聲音平直無波?！改阋怯惺裁葱枰?，盡管…」
王婆的不忍剛溢出唇邊?！肝梗≌l允許你們進來的？」一道粗糲囂張的嗓子，
劃破了院落的寂靜。來了。我心念微動，面上卻無一絲波瀾。轉(zhuǎn)頭看去，
前世那張囂張的麻臉映入眼簾——麻二。蕭然養(yǎng)在宮外的一條惡犬。
他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正氣勢洶洶地圍攏過來。王婆臉色一白，
下意識將我護在身后些許，強撐著開口：「這位大哥，此屋是奉了公主傳達的陛下旨意，
給這位姑娘暫歇的，您看…」「狗屁旨意！」麻二眼珠子一瞪：「這里是二爺我的地盤！
哪里鉆出來的野雞也敢來占？給老子滾蛋！」王婆還想爭辯，我輕輕抬手，
拉住了她枯瘦的手腕。我抬步，越過她半步，直接對上麻二那對渾濁而兇橫的眼。
「皇家宮苑，你可知擅闖強占、驅(qū)趕皇女是何罪？」我的聲音不高，沒什么起伏「株連九族，
挫骨揚灰。你身后這幾條命，包括你那在宮外倚著三教九流發(fā)跡的全家老少，夠不夠抵？」
麻二臉上的橫肉明顯一僵，瞳孔里掠過一絲極快的錯愕。他似乎沒料到，
這個傳說中在紡織坊磨了三年，回來只會縮頭裝鵪鶉的廢物皇女，一張口竟直指要害。
他眼神里的兇悍褪去大半，但隨即又被一種被冒犯的暴怒取代。我動不得主子，
難道還拿捏不了一個老奴？他眼珠一轉(zhuǎn)，臉上擠出更惡毒的笑容，猛地伸手，
一把薅住王婆稀疏花白的頭發(fā)！「哎喲！」王婆疼得叫出聲，身體被他扯得趔趄。
「皇家血脈我動不得，你這把老骨頭，老子還動不得嗎？」麻二沖著王婆低吼，
隨即猛然發(fā)力，就要揪著她的頭發(fā)往地上狠狠摜去！「要怪，就怪你跟錯了主子，
惹了不該惹的人！」王婆痛得滿頭冷汗，卻死死咬著唇，對我拼命搖頭，示意我快走。
我在心底無聲地倒計時，三、二……「住手！」一聲含怒的低喝，如期而至。麻二望去，
一身氣焰頓時消散，臉上掛起陪笑?！复蟆蠡首?！
您…您怎么紆尊降貴來…來這腌臜地界了？」蕭承負手而立，
眼神冰冷地掃過麻二和那些打手，最后落在我和王婆身上。王婆扶著墻喘息，鬢發(fā)散亂，
老態(tài)狼狽盡顯。而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孤，不能來嗎？」蕭承的聲音不高，
卻驚得麻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改埽∧?！必須能！小人有眼無珠！沖撞了貴人！
求大皇子饒命！」麻二磕頭如搗蒜，額上轉(zhuǎn)眼一片青紫。蕭承沒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怎么回事？」他問，卻不像是在問我，更像是在下結(jié)論前走個過場。我沉默片刻，
就在王婆焦急地想開口為我辯解時，我才緩緩屈膝，對著蕭承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
聲音比剛才更平靜，幾乎只剩下白描：「回稟大皇子，奴婢遵旨移居此地。
麻管事聲稱此為其所有。」蕭承的眉頭深深鎖起。他可以不在乎蕭涵的委屈，
但惡奴當眾蔑視皇權(quán)絕不能姑息：「好大的狗膽！宮闈之內(nèi)，竟敢公然行兇，還大放厥詞！
來人！」幾名隨行的親衛(wèi)如鷹隼般撲出?！竿铣鋈?，杖責五十！查清來歷，凡有牽連者，
一律嚴懲！」「殿下饒命啊！殿下！是…是…」麻二殺豬般的嚎叫被堵住嘴拖遠。
蕭承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他那雙眸子里，此刻沒有憐憫，
只有一絲疏離：「一個安身之所都鬧得如此不堪入目！蕭涵，你就不能安安生生，
少惹些麻煩？」接著不等我開口，隨手將東西拋向我?！父富首屛覍⒛负蟮倪z物送還給你，
這等重要物件你也能隨意弄丟，我當年送你去紡織坊，學(xué)了個什么？嗯？」3、接過遺物，
我對著蕭承深深福了下去，：「奴婢不敢再添麻煩。宮中擾攘，恐難讓王婆安養(yǎng)傷勢。
奴婢斗膽，求大皇子一個恩典?！埂刚f?！埂刚堅试S奴婢攜王婆，
移居?xùn)|苑最末那處荒置小院。清冷偏僻，正宜養(yǎng)傷，更不易再擾他人清凈?！?/p>
放棄還算能住的陋屋，去要一個荒院。蕭承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我的「退讓」
會是如此徹底。他皺著眉看我片刻，或許是看我那平靜得過了頭的臉?！鸽S你?！顾麛[擺手，
語氣仿佛在驅(qū)趕一只蒼蠅，「看管好你那老奴，莫再生事。王婆——」他又轉(zhuǎn)向王婆，
語氣不容置疑：「傷養(yǎng)好了，還需回御前當值?！惯@并非關(guān)心，而是在提醒我，
王婆的軟肋始終在他手中?！钢x大皇子恩典?！刮以俅未故?，聲音恭謹。他不再看我，
帶著一點慍怒拂袖離去。王婆慌忙過來扶我：「姑娘，你這又是何苦？那東苑荒院，
比這兒更不如……奴婢這點傷不礙事的……」我輕輕握住了她冰冷粗糙的手。
那手上方才被粗暴對待的印痕還在?！竿跗?，」我看著她滿是真切的雙眼，語氣極輕，
「這路，得我們自己走。清冷些好，沒人打擾?！箾]人打擾我的籌謀。王婆怔怔地看著我，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用力回握我的手。4、「王婆，勞煩你將此物，親手送到秦王府。」
偏院內(nèi)，我將遺物塞進王婆手里，鄭重囑咐。那是我母親的玉佩。王婆接過玉佩，
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言，點了點頭后轉(zhuǎn)身離去?！竿跗胚@是要去哪？」「王婆這是去哪？」
王婆在院門前一步，被止住。蕭珩站在門外，笑容溫和，眼底卻無溫度。
前世他便是這樣笑著，將我送入持劍的侍從手中。「啟稟二皇子，我饞城東陳記的糕點，
央王婆跑一趟?！刮倚辛藗€敷衍的禮。蕭珩目光掃過我身上明顯不合身的舊衣，
又落在院中破敗的景象上，眉頭幾不可查地擰了一下，隨即又松開，
變回那副溫潤模樣：「哦？倒不知蕭涵也嗜甜?！顾麤]多糾結(jié)王婆的去向，
只淡淡道：「父皇有命，后日楚王壽宴，你需到場?！构粊砹??！溉粌阂矔??！?/p>
他聲音沉了一度，「蕭涵，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安分守己些，莫要再惹她不快，
更別沖撞了楚王貴客。明白嗎？」我抬眼，第一次直直對上他的視線，
唇邊扯出一個極淡的弧度：「二皇子放心，奴婢……省得?！刮移届o的回答讓他愣了愣，
畢竟往日我是最纏著他的。他不愿多想，冷哼一聲：「做作！」拂袖而去。5、楚王府壽宴，
窮奢極欲。前世我作為「笑話」被帶入場，拘謹惶恐。獻禮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呈上親手刺繡的屏風(fēng)，
卻因蕭然一句「皇姐手真巧，竟與坊間繡娘無異」惹得滿堂哄笑。
皇帝與皇子們只覺顏面盡失，斥我上不得臺面。今生，我隨在隊伍最末。衣著仍是那身舊袍，
洗得泛白。蕭然如眾星捧月，身著水藍色流光錦裙。
她施施然獻上一卷據(jù)說耗費數(shù)月親繡的「八仙賀壽圖」，巧笑倩兮，博得楚王撫掌。
輪到我了。眾人目光掃過，帶著或鄙夷或好奇。皇帝在上首，面無表情。
蕭逸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仿佛等著看我出丑。我從袖中取出一個用粗布包裹的扁平物，
恭謹呈上：「奴婢蕭涵，獻一柄『慧劍』于楚王，祝王爺壽誕安康，?；垭p增?！共枷崎_，
并無金玉，只是一面色澤溫潤的……磨刀石？哄笑聲頓時響起。
「早些聽聞這新認回來的公主見識短淺，與那鄉(xiāng)野村婦一般無二，現(xiàn)在看來，確無虛言啊！」
「居然還自稱奴婢，當真是本性難改?！埂赋醢顺梢鷼饬??！故捜贿€未開口，
蕭逸已經(jīng)掛起譏諷的表情跳了出來：「蕭涵，你來此當真是貽笑大方，丟盡我們皇家的臉面，
你……」他話還沒說完，楚王卻猛地站起，快步上前，
盯著那塊看似普通的石頭：「這……這難道是『千機石』？」「王爺慧眼?！刮掖鬼?，
「傳聞此石千年可磨一劍，有明心見性之效，可辨真?zhèn)危瑪靥撏?。」千機石乃傳說中的神物。
楚王晚年好道，沉迷玄學(xué)。前世他偶然提及此物，埋藏在偏院底下。今世正好「借花獻佛」。
楚王激動得胡子都在抖：「神物！神物啊！此禮甚合孤心！甚合孤心！」
他捧著石頭愛不釋手，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驚喜：「蕭涵？好，好！陛下，你這女兒，
見識不凡?。 固蒙弦黄澎o。蕭然臉上的笑容僵住，指甲掐進了掌心。
她耗費心力的賀壽圖，瞬間被一塊石頭比得黯淡無光。皇帝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朕的女兒，自然如此?！故捯莸淖I諷凝固在臉上，
眼底第一次冒出震驚與不解。6、「王爺謬贊了?！刮椅⑽⑿卸Y，楚王不在意的擺擺手，
「哎，公主今后若是有什么需求，盡管開口?！乖谑捯莸热说哪抗庀?，
我笑著應(yīng)到：「那就多謝王爺了?！骨笆朗捜坏玫匠醯某兄Z，借此得到巨大的財力支持，
暗中培養(yǎng)勢力。在敵人攻破城的前一晚，她滿臉嘲弄：「你與你那幾位哥哥一樣，
都是徹徹底底的蠢貨，你猜猜，敵人為何能夠輕易攻破城門？」「蕭涵，你無財無勢，
這千機石莫不是偷的然兒的？」蕭逸突然暴起，指著我質(zhì)問。我抬眸望向蕭逸，
臉上沒有被污蔑的憤怒，只有一片沉靜的冰湖?！溉首拥钕拢刮业穆曇舨桓?，
卻異常清晰，「千機石非金非玉，更非錦繡針線，若是不了解，怕是連尋它的方向也摸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