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的議事一散，文武百官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嗡嗡地議論。
長孫無忌一個箭步，就堵在了杜如晦的前面。
房玄齡也從另一側(cè)包抄過來，兩人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老杜，別走啊?！遍L孫無忌臉上掛著一貫的笑容，只是今天這笑多少有些僵硬。
“克明兄，陛下今日所言，真乃振聾發(fā)聵。”房玄齡扶著胡須，眉頭卻沒松開。
“不知是哪位山野高人，竟有此等經(jīng)天緯地之才？”
長孫無忌接上話茬：“就是，就是，這等奇人，我等理應拜會一番。晚上去我府上，新得了幾壇西域的葡萄酒，咱們好好聊聊？”
杜如晦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想起李世民在小酒館里那副“老李”的隨和模樣，再想想李懷林那句“潑天的富貴”。
這事兒，不能說。
一說，就全亂了。
“輔機兄，玄齡兄，什么高人不高人的，不重要。”杜如晦擺了擺手，一臉的淡然。
“重要的是，陛下降下的政令，我等需盡心竭力去辦好?！?/p>
他語氣一頓，補充道：“這才是為臣子的本分，至于其他，何必深究。”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反應里讀出了無奈。
這老狐貍，嘴巴嚴得很。
杜如晦拱了拱手：“戶部還有些事要交接，我先走一步?！?/p>
說完，他便繞過二人，徑直離去，留下一個堅定的背影。
長孫無忌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
房玄靈則若有所思。
陛下的心思，是想保護那位高人吧。
朝堂的效率，在李世民的雷霆手段下，被催發(fā)到了極致。
不過半日功夫，原本貼在長安城各大告示欄上的罪己詔，就被盡數(shù)撕下。
取而代之的，是上千份用最直白的語言寫就的新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蝗蟲，可食！乃天賜之糧！朝廷出錢收，管飽！”
“另，蝗蟲之卵，藏于干土之下，各家各戶，挖土尋卵，交官府有賞！”
消息一出，整個關中都炸了鍋。
布告欄前，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啥玩意兒？這黑乎乎的蟲子能吃？”
“皇帝老爺莫不是瘋了？”
“管他瘋不瘋，官府拿糧食換，咱就去捉！反正地里也沒啥收成了！”
“挖土找蛋？這倒是個稀奇事?！?/p>
百姓們議論紛紛，將信將疑，但朝廷白紙黑字的承諾，讓許多走投無路的災民，心中燃起了一點火苗。
整個關中因為這一道前無古人的政令而沸騰。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懷林，對此一無所知。
他正躺在自家小店的二樓，睡得四仰八叉。
日頭都曬到屁股了，他才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系統(tǒng)充能中…3.1415926%…】
腦海中，那個比蝸牛還慢的進度條，紋絲不動。
“唉，這破系統(tǒng)，充電用愛發(fā)力嗎?！?/p>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起床。
小店的門板上，還掛著他昨天收攤時寫的木牌：“東家賴床，午時開張”。
街對面的茶館里，幾個街坊正對著這邊指指點點。
“李掌柜這生意做的，真是全長安獨一份?！?/p>
“可不是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開門全看心情?！?/p>
“誰叫人家的手藝好呢，就那一道炒肥腸，嘖嘖，想起來就流口水?！?/p>
城西這片，因為李懷林這家店，都多了不少談資。
長安城另一頭，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正慢悠悠地朝著城西駛來。
車內(nèi)，李世民換了一身錦袍，活脫脫一個富家翁。
他眉飛色舞地對身邊一位儀態(tài)萬方的婦人說道：“觀音婢，前面就快到了?！?/p>
“待會兒你可見識見識，什么叫真人不露相?！?/p>
長孫皇后掩口輕笑：“能讓二郎如此推崇備至，臣妾倒是好奇得很?！?/p>
馬車在街口停下。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走下車，徑直進了街對面那家茶樓的二樓雅間。
這個位置，正好能將李懷林的小店盡收眼底。
店門，還關著。
李世民也不惱，反而樂了：“你看，我就說他懶散慣了?！?/p>
長孫皇后端起茶杯，安靜地等著。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扇緊閉的店門，終于“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穿著布衣，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的年輕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瞇著眼睛看了看天色，然后才慢吞吞地去卸門板。
長孫皇后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驚異。
“他……竟是如此年輕？”
她本以為，能說出那番驚世之論的，就算不是白發(fā)老者，也該是個飽經(jīng)風霜的中年人。
“人不可貌相?！崩钍烂耦H為得意，“這小子的見識，連杜如晦都得甘拜下風?！?/p>
他們眼看著李懷林開好了店，然后就有幾個像是等候多時的食客，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李懷林熱情地招呼著：“王大叔，來了您內(nèi)！還是老樣子？”
那份市井的熱鬧與熟絡，與朝堂的森嚴，簡直是兩個世界。
“走，咱們也去會會他?！崩钍烂裾酒鹕?。
兩人下了茶樓，穿過街道，走進了那家小小的酒館。
李懷林正在柜臺后擦著杯子，聽到門口的風鈴響，抬頭看了一眼。
“喲，老李，又來啦？”他咧嘴一笑，嗓門洪亮。
這一聲“老李”，叫得李世民心里舒坦。
可李懷林的下一句話，就讓李世民的表情凝固了。
李懷林看到了李世民身邊的長孫皇后，那份雍容華貴，是普通人家女子裝不出來的。
他沖著李世民擠了擠眼睛，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兄弟我懂你”的語氣說道。
“行啊你老李，真人不露相啊?！?/p>
“上次帶個老頭子來蹭吃蹭喝，這次就換了個這么俊俏的嫂夫人？”
李世民的臉，瞬間就綠了。
長孫皇后的手，也猛地在袖中握緊。
她長這么大，還從未聽過“俊俏”這兩個字用在自己身上。
更要命的是，什么叫“換了一個”？
李懷林完全沒察覺到二人之間詭異的氣氛，他熱絡地從柜臺后繞出來。
“可以啊老李，深藏不露，更新?lián)Q代還挺快?！?/p>
他轉(zhuǎn)向已經(jīng)石化的長孫皇后，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很和善的笑容。
“嫂夫人，別客氣，也別拘謹，這老李雖然摳門了點，人還是不錯的。”
“來來來，里面請，想吃點什么隨便點，今天我給你們打八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