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君沒有回應(yīng)，而是望向司禮監(jiān)的林永亭。
自古以來，太監(jiān)都是皇帝身邊的人。
那三位大人已經(jīng)說過，皇帝會保他，那這個林永亭，就一定會站出來為他說話。
果然，林永亭看向?qū)O旭堯，淡淡道：“孫大人，何必這么早下定論。”
“他是不是在編造謊言，為自己開脫，也要等他說了再下結(jié)論?！?/p>
說完，他望向侯縝，征求他意見。
侯縝淡淡道：“我沒意見?！?/p>
孫旭堯沉聲道：“林公公，侯大人，李為君詈罵君父，是不爭的事實(shí)，你們剛才也聽見了，他已經(jīng)承認(rèn)詈罵君父，后面的話，可以不用再聽，直接給他定罪！”
林永亭呵笑道：“圣人要聽的是情由，咱們不問情由，直接定罪，如何能交的了差？”
孫旭堯冷聲道：“若是任由他編造謊言，拿這樣的供詞，呈給圣人，讓圣人信了，就是你我無能！”
林永亭指了指李為君，說道：“那也要聽他先說了，看看他能不能拿出證據(jù)?！?/p>
說完，林永亭不再看孫旭堯的鐵青臉色，直接面向李為君，緩緩說道：“李為君，你且說說，你所謂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是什么?！?/p>
在眾人注視下，李為君隔著衣料握住懷中裝有白鹽的錦囊，定下心神，不緊不慢道：“我李家有一樣煉鹽之法，能將礦鹽變廢為寶，變成能吃的白鹽！”
“我本想將煉鹽之法，上交給圣人，但有人阻撓，我只能出此下策，用我的命，換來圣人的垂視，只有這樣，我才能確保我家的煉鹽之法，能交到圣人手里！”
“可笑?！毙滩可袝S明舉冷笑了一聲，“如果你真是這個打算，大可以將這法子，交給官府，官府自會替你呈給圣人，何必如此？”
李為君看著他反問道：“我祖父母，爹娘，四個哥哥為國捐軀，朝廷的撫恤，一文都沒有落到我手里，我受了如此大的冤屈，官府卻對我不聞不問，我如何能信得過官府？”
“而且，官府里，就有阻撓我上交煉鹽之法的差役，我要是上交了，我敢肯定，東西絕對到不了圣人手里！”
黃明舉再次質(zhì)問道：“圣人在安上門外置設(shè)登聞鼓，為的就是聽天下冤情，你當(dāng)時既已在登聞鼓處，大可以敲登聞鼓，就能見到圣人，你有諸多選擇，何故非要選擇詈罵君父這條死路？”
李為君解釋道：“我當(dāng)時就是要敲登聞鼓，但有人阻撓我，還要把我?guī)ё?，我一旦被他們帶走，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黃明舉盯著他道：“眾所周知，礦鹽為毒鹽，你說這煉鹽之法，能變廢為寶，是你一面之詞，叫我等如何相信！”
“我有證據(jù)！”
李為君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個裝滿白鹽的錦囊，高高舉起來道：“幾位大人請看，這是我煉制出的白鹽！”
林永亭立即站起身，從李為君手中接過錦囊，打開一看，只見里面全是如雪般白色細(xì)小的顆粒，轉(zhuǎn)身來到侯縝身邊，將錦囊遞給他道：“侯大人，你看看?！?/p>
侯縝看了一眼，微微頷首。
林永亭轉(zhuǎn)身將錦囊放在了孫旭堯面前的書案上，隨即坐回到了座位上。
孫旭堯拿起錦囊，抖落了幾下，一時間鹽粒落在了書案上，他拿起指尖輕輕蘸了蘸，放在眼前仔細(xì)看了一會，確定是鹽粒以后，又分別給黃明舉和韋萬石看了看，等到二人看過以后，望著李為君道：“你確定這是由毒鹽變成的？”
李為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
孫旭堯招手叫來公堂上的一名差役，說道：“取一碗井水來?！?/p>
那名差役立即轉(zhuǎn)身離開公堂，很快帶著一碗井水回來，放在了書案上。
孫旭堯從錦囊中抖出一把白鹽，放入井水之中，用手指攪勻，讓鹽粒和井水充分融合，旋即又讓人取來一根銀簪子，插入鹽水中，靜置了一會，拿出來一看，銀簪子沒有變色，緩緩說道：“此鹽確實(shí)無毒！”
他看向在場的四位陪審，“你們怎么看？”
林永亭指了指書案上的鹽水碗，起身說道：“這便是圣人要聽的‘情由’，有了此物，咱們也能向圣人交差了?！?/p>
“圣人正在奉天殿等咱們得消息，咱們這就過去復(fù)旨！”
侯縝跟著站了起來。
林永亭抬頭看向?qū)O旭堯三人，卻見他們神色平靜的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看到林永亭投來目光，孫旭堯轉(zhuǎn)頭看向一直一言不發(fā)的御史大夫，問道：“韋大人，你覺得呢？”
林永亭心中一凜，隱隱察覺到要生變故，不過，身為司禮監(jiān)隨堂，并沒有露出絲毫異色，神色如常靜靜看向韋萬石。
侯縝眉頭皺了幾下，卻也沒說什么，和林永亭一樣，望向了御史大夫。
韋萬石臉龐上的皺紋，宛若斧鑿雕刻上去的一般，隨著他神色凝重，皺紋擰在一起，沉聲道：“林公公，侯大人，這小子滿嘴謊言，可別被他騙了！”
“這變廢為寶的煉鹽之法，據(jù)我所知，非李為君所有，而是另有其主！”
林永亭心道果然，跟陛下作對的那些人，終究還是出手了。他昨日得到干爹呂青松的指示，今日五司會審，要全力保住李為君，絕不能讓他們定下死罪，坐直身子質(zhì)問道：“韋大人為何要這樣說？”
在眾人注視下，韋萬石淡淡道：“昨天下午，有一個百姓，來我御史臺，揭發(fā)有人私盜他家的祖?zhèn)鳠掻}之法，他得到消息，一路追逐，將那人逼到了安上門外的登聞鼓處，告發(fā)者本想將被告者扭送到官府，討一個公道，卻不想，那個被告者竟出言詈罵君父！”
韋萬石指了指李為君：“這被告者，便是他！”
“此事關(guān)系到圣人，所以，本官得知消息以后，命人將告發(fā)者扣在了御史臺?！?/p>
孫旭堯大手一揮道：“既有人證，那就帶來！”
他看向公堂上的兩名差役。
兩名差役抱拳行禮，轉(zhuǎn)身離開，前往御史臺帶人過來。
林永亭、侯縝同時擰緊眉頭。
林永亭看向李為君，問道：“李為君，他說的，是不是實(shí)情？”
李為君皺著眉頭，這不栽贓嗎，果斷道：“這是栽贓，是陷害！”
韋萬石冷聲傳來：“是不是栽贓陷害，人證一到，自然真相大白?！?/p>
“如果你的精鹽煉制之法，當(dāng)真是出自你家，那告發(fā)你的人，應(yīng)是什么都不知道?！?/p>
“若是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你便多了一條‘盜竊’之罪！”
李為君沒有吭聲，他覺得這些人想要給他安一個“盜竊煉鹽之法”的罪名，沒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