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暑,午后兩點,正是溫度最高的時候。
晨希鄉(xiāng)政府旁新建了個公園,公園內(nèi)的健身運動設(shè)施在太陽的曝曬下,原本冰冷的鋼鐵此時變得滾燙。
但有一處留有夏日的涼爽——大樹底下的長椅。那塊地方好似被太陽拋棄了般,陰涼陰涼的。
長椅并不孤單,有臭氣熏天的垃圾桶在旁作伴,它怎會孤單。
更何況,今天長椅上坐一個人,一個來但并不常來公園的人。
那人姓顏,名招弟,他留著當(dāng)時并不流行的香芋紫寸頭,敞著茉莉花印花混合著一片藍的短袖花襯衫,黑色半透明緊身背心襯得他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xiàn),休閑版的卡其色五分短褲下的長腿白嫩,腳踏著紅色人字拖。
他有雙極具魅惑的狐貍眼,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涼薄和冷漠。高鼻梁偏右有顆小黑痣,使他美的臉上多了幾分靈動。濃眉緊湊,微笑唇此時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
“嘟……顏斌卿來電話,嘟……”
聽見來電人的名字,顏招弟愣了愣,正巧他手中的火柴被點燃……
顏斌卿是顏招弟無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是顏招弟養(yǎng)父母的親親寶貝兒子。
如果不是顏斌卿十八歲生日那晚,如果那晚顏招弟沒走進顏斌卿臥室,如果那晚他沒看到電腦那未關(guān)的聊天屏幕,如果那晚……也許顏斌卿會是顏招弟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微弱火苗用盡最后的光和熱觸碰到了顏招弟的拇指,顏招弟回過神,皺著眉看了眼燃盡的火柴,想都沒想,直接扔進旁邊臭熏熏的垃圾桶,隨后單手從褲兜里掏出已經(jīng)過時,并且裂屏的智能機。
顏招弟長嘆了口氣,收拾好復(fù)雜的情緒,接通——
“喂,生活費又不夠了?”他的聲線柔和,魅惑,又透著與生俱來的慵懶。
“顏招弟,你怎么一開口就調(diào)侃我?!?/p>
電話那頭,少年的聲音宛如山澗清泉,清澈而純凈。
“叫哥,不然我掛電話?!?/p>
他把手機夾到耳邊和肩膀之間,單手抽開屜匣,從里拿了根新火柴,將紅色頭端抵住盒側(cè)磷面,稍稍用力,“哧啦”一聲,迸出火苗。伸出手擋住時有時無的風(fēng),護送火苗點燃煙草,一縷輕煙裊裊升起,煙草味瞬時漫開,隨即甩滅火苗,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他深吸了一口,含在嘴里,煙不進肺,這是他吸煙的習(xí)慣。
“……哥!”
顏斌卿即使不情愿,最后還是喚了顏招弟一聲哥,因為他了解顏招弟的脾氣,說到做到。
聽到滿意的回答,顏招弟眉頭舒緩,緩緩?fù)鲁鰺熑?,慵懶道:“說吧,找我有什么事?”
“哥,下周日不是你的生日嘛,我想著在我新搬的公寓給你過個生日,順便來看看我的新公寓?!?/p>
“生日……”他心中默念,眼神流露出恐懼和傷心。
多么幸福的詞,卻直擊顏招弟內(nèi)心深處沉淀許久的傷痛。
顏招弟出生年月日不詳,他是在孤兒院旁的黑色大垃圾桶里撿的,無人知曉他的出生。自從被顏家收養(yǎng)后,他的生日便是他被收養(yǎng)的日子。
但這樣的美好時刻在他十八歲那年戛然而止,那天成為他步入魔爪的開始,是他此生不愿想起的痛苦。
“沒興趣?!?/p>
“哥!”
“那天我沒空?!?/p>
沒等電話那頭說完,顏招弟直接掛斷了電話。
話一旦多了,誤會便會越深……
他再次深吸一口,含在嘴里,又緩緩?fù)鲁鰺熑?,倚靠著長椅,仰著頭,望著那濃密的枝葉,聽著知了的鳴叫,愜意又……
“聒噪?!?/p>
“顏老大,顏老大……”
不遠處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一個肉嘟嘟的小男孩,懷里抱著個白色毛茸茸的東西,正朝著顏招弟跑來。
顏招弟尋聲,望了眼跑來的小孩,趕緊挺直腰板,掐滅手中的煙,扔掉煙蒂,用手扇了扇空氣,除去空氣中殘留的煙草味。檢查沒有味道后,他低頭一瞅,發(fā)現(xiàn)襯衫還敞開著,又著急忙慌地扣好衣服,整理著裝。
這個小孩能讓一貫隨性的顏招弟感受到壓迫,是因為他知道這種吸煙的不良行為極有可能威脅到他在“小孩幫”中作為老大的威嚴,更有可能成為小孩們學(xué)習(xí)和模仿的反面教材。
剛開始能夠穩(wěn)坐老大的位置,主要是用糖果和動畫片獲取和維持地位。但隨著小孩的年齡的增長,糖果和動畫片逐漸沒了誘惑力,但他依舊能夠享有“顏老大”的尊稱,是因為他那美麗的容顏和優(yōu)秀的品質(zhì)留住了小孩們的心。
“嗯——周鑫,快來!”顏招弟朝周鑫招了招手。
“好的!”軟糯糯的聲音,已經(jīng)萌化了顏招弟的心,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已經(jīng)兩點了,還不去學(xué)校嘛?”顏招弟看著氣喘吁吁的周鑫,目光下移,眼神停留在毛茸茸的黑白色混雜的大團上,溫柔道:“你懷里抱著毛茸茸的一團是什么呢?”
“顏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周日了,我們還在放假嘞?!敝荟螌牙锏臇|西放下,勻稱好呼吸后,接著說,“這是我周三下午放學(xué),在校門口旁的水溝里撿的貓貓。這只貓貓好特別,有六條尾巴,眼睛還是彩色耶?!?/p>
顏招弟看向蜷縮的黑白相間的一團,這只貓始終沒有動靜,呼吸起伏平穩(wěn),好像睡著了。
“我可以上手摸摸嘛?”顏招弟第一次聽見這么怪異的貓,好奇心隱隱作祟,想看更仔細些。
小男孩甜甜地點點頭,“可以”。
顏招弟緩緩探出手,指尖剛觸碰到貓毛,貓扭了個頭,半瞇著貓眼,望向顏招弟。
“本王又該營業(yè)了。”貓的聲音清澈明朗,略帶渾厚深沉。
這聲音使顏招弟頓了頓,探出去的手停下,眉頭緊湊看了眼貓,隨后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不為所動的周鑫。
這只貓會說話……
“我勒個老天奶呀!本王,艾波里爾·布拉波·安波溫德,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的一介貓王,到底犯了什么錯,要這樣懲罰本王。是因為本王帥嘛?如果本王的帥是一種錯,那簡直就是滔天大罪,就讓這懲罰來的更猛烈些吧!”
貓說完,伸了個懶腰,貓毛松軟,原本耷拉的六尾高高揚起,異瞳瞬間放光。
顏招弟盯著貓的異瞳,左眼薔薇紫,右眼火赫紅。
他心中想:什么品種的貓雜交,能配出這樣的瞳色。
貓見顏招弟對他拋得媚眼不為所動,它想了想,便更加努力搖著六尾,眼中釋放光芒更加亮眼,嘴里吐槽:“該死,這男人婆怎么不給點反應(yīng),本王魅力不夠?呵!絕對不是本王的魅力問題,一定是這女人的眼神有問題。女人,你在玩火?!?/p>
男人婆……
顏招弟黑著臉,涼薄的眼神中略帶些陰沉。
他的心中肺腑:這貓眼沒禮貌,更沒眼光。
貓見顏招弟只是靜靜地盯著盯著它看,他那審視的眼神給它的一種罪人的感覺。它不禁打了個寒顫,“留著貴命在,不怕沒飯吃。為了生存,本王拼了?!?/p>
它邁著妖嬈的貓步,一步又一步,緩緩地向顏招弟走近。
顏招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只搔首弄姿的黑白貓,順勢伸出手抱起它。
“呵!女人,還不是被我迷住啦!本王,艾波里爾·布拉波·安波溫德,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的一介貓王,怎么可能會……有……人……拒……絕……我……”最后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足以看出艾波里爾·布拉波·安波溫德此時的震驚程度。
顏招弟雙手抱起后,直接送回剛才白貓剛才躺過的地方。
“竟然有人拒絕我的誘惑!”黑白貓傻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顏招弟,“絕對不是本王的問題,一定是這個男人婆不懂得欣賞!”
顏招弟認真聽著貓的震驚,他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汗涔涔的周鑫,從口袋掏出包紙巾,撕開魔術(shù)貼,抽出紙巾,淡淡的茉莉花香,柔和地擦干周鑫額上的汗珠。
“這么熱的天,你平時都在家里吹風(fēng)扇,現(xiàn)在怎么不在家吹風(fēng)扇,反而出來玩?!鳖佌械芷沉搜圬?,接著道:“還帶了只肥貓?!?/p>
貓聽到顏招弟罵它肥,怒火心中燒,忍不住吼叫:“本王肥?本王,艾波里爾·布拉波·安波溫德,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的一介貓王,怎么可能肥!是你手肌不行吧!還怪我肥!你個菜雞!”
顏招弟聽著白貓的怨懟,越聽越奇怪。
手機和它肥有關(guān)系?它怎么知道他手機不行?他想了想他那破碎的手機,心中默認,確實該換了。
“顏老大。”
顏招弟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逐漸恢復(fù)清明,疑惑地“嗯”了一聲,和藹地看著周鑫。
周鑫邊低頭看著貓,小手順著貓毛,眼中滿是不舍,說道:“顏老大,你可不可以幫我養(yǎng)貓貓。我有好多壓歲錢,我可以付你錢?!?/p>
顏招弟滿是疑問,道:“為什么讓我?guī)湍沭B(yǎng)貓貓?”
“最近媽媽生病了,爸爸告訴我說媽媽對貓毛過敏,所以才生病了。”周鑫顯而易見的難過和不舍,接著說,“我不想媽媽生病,也不想扔掉貓貓。”
小學(xué)六年級的周鑫很愛他的父母,也懂得愛惜貓,但在媽媽和貓貓之間的選擇,他更愛他的媽媽,也不想丟棄貓貓。
他知道顏老大熱愛動物。曾經(jīng),顏招弟為了在小孩幫里樹立個好榜樣,響應(yīng)鄉(xiāng)里“愛護動物,人人有責(zé)”主題,自掏腰包買了大量的魚,帶領(lǐng)“小孩幫”尋找流浪貓投喂,這件事一直在持續(xù)。
所以習(xí)慣夏日周末宅家吹風(fēng)扇的周鑫,冒著夏日的酷熱找到顏招弟,只想給貓貓一個安穩(wěn)的家。
“老大可以幫你養(yǎng),也不需要你付錢”顏招弟微笑道,他揉了揉周鑫的小腦袋,“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有時間可要來我這里看望貓貓,不然貓貓會孤獨的哦。”
周鑫聽完顏招弟說的話,原本的愁容瞬間散開,他開心的點了點頭,“嗯!謝謝顏老大!”他摸了摸小貓的頭,“貓貓,這是顏老大,以后我就不能養(yǎng)你了,但是顏老大會給你一個美好的家哦,我周末放假也會來看你喲?!?/p>
“什么!本王要跟著這男人婆!小恩人吶!你到底被這男人婆灌了什么迷魂湯!還顏老大!呸!這女人也配當(dāng)老大!”
顏招弟單手撐著靠椅,微笑地看著周鑫逗著白貓,豎著耳朵聽著白貓的窩囊的怨言。
“誒,雖說你是我的小恩人,但……別一直摸我頭,靚麗的毛發(fā)都快給你薅沒了。”
“哎!本王,艾波里爾·布拉波·安波溫德,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的一介貓王,竟然被小恩人當(dāng)成一只狗!小恩人吶!這樹枝扔那么遠,多累啊!我也不是狗哇!”
“哦喲……小恩人,別吸我肚皮了,你臉上的汗和……鼻涕,全蹭我精致的毛發(fā)上了?!?/p>
……
黑白貓全程都在抱怨周鑫,但它并沒有反抗,任由周鑫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