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個下午，文學院的學生們被召集到階梯教室，進行體育課的選課說明會。
負責體育選課系統(tǒng)的老師正站在講臺上，對著投影幕布講解著流程和課程選項。
“本學期可選的項目有：籃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健美操和瑜伽。每個項目人數有限，先到先得，系統(tǒng)會在明天早上八點準時開放。大家務必提前想好意向，準備好學號和密碼，避免錯失心儀的課程……”
陳晚宜坐在后排，看著幕布上滾動的課程介紹和場地圖片，心里一片茫然。她對體育項目向來沒什么特別偏好。
籃球？太高太激烈。羽毛球？好像還行，但聽說搶課很兇。
健美操？瑜伽？她看了看自己細胳膊細腿，覺得不太適合。乒乓球……好像也挺搶手。
選什么呢？她煩惱地蹙起了眉。選個冷門點的？但又怕太無聊。
選個熱門點的？又怕?lián)尣坏?。糾結像一團亂麻纏在心頭。
就在這時，旁邊隔著一個過道的位置，傳來了林遠和坐在他旁邊的張磊的低語。
“老林，選啥？籃球吧？咱班幾個男生都約好了。”張磊的聲音不大，但陳晚宜剛好能聽清。
“不了?！绷诌h的聲音傳來，“我選排球?！?/p>
“排球？”張磊似乎有些詫異，“你啥時候對排球感興趣了？那玩意兒打起來挺累胳膊的?！?/p>
“還好。”林遠簡單地回應，“活動量適中，團隊配合也有意思?！?/p>
陳晚宜的耳朵悄悄豎了起來。排球？她下意識地在心里掂量著。好像……確實不算太激烈？團隊配合……嗯，聽起來比一個人對著墻打乒乓球好點？
就在這時，林遠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過頭，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陳晚宜身上。
四目相對！
陳晚宜的心猛地一跳，慌忙垂下眼簾，假裝專注地盯著自己空白的筆記本。
“還沒想好選什么？”林遠詢問道。
“啊……嗯”陳晚宜含糊地應著，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筆記本的邊緣。
“選排球吧?！绷诌h的聲音繼續(xù)傳來，“正好一起?！?/p>
“正好一起。”
“喂，老林，你干嘛呢？跟誰說話？”張磊好奇地探頭看過來，目光在陳晚宜低垂的腦袋和林遠之間掃視。
林遠沒在意張磊的打量，只是看著陳晚宜那幾乎要縮進殼里的樣子，轉回頭對張磊說：“沒什么，跟同學說選課的事?！?/p>
選課說明會很快結束。陳晚宜抱著書本，隨著人流走出教室，腳步還有些發(fā)飄。
選排球！立刻！馬上！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占據了她的腦海。什么冷門熱門，什么擅長不擅長，此刻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五十分，陳晚宜就緊張地坐在了電腦前，打開了體育選課系統(tǒng)的登錄界面。
心跳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接近八點而加速。她握著鼠標的手心微微出汗。
八點整！她立刻刷新頁面，輸入學號密碼，動作快得帶起了殘影。頁面跳轉，她直奔“排球初級班”的選項，鼠標用力一點！
“選課成功！”
看著屏幕上跳出的綠色提示框，陳晚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瞬間放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雀躍和期待。她選上了！和林遠一起！
時間很快滑到了體育課當天。這天上午只有一節(jié)體育課，安排在十點開始。
九點半，陳晚宜正在宿舍里對著鏡子，有些笨拙地試圖把平時扎著的馬尾放下來，又覺得太刻意，猶豫著要不要再扎回去。王曉曉還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發(fā)出“叮咚”一聲提示音。
陳晚宜的心莫名一跳。她放下梳子，快步走過去拿起手機。
是微信消息。
來自那個熟悉的卡通鯨魚頭像——林遠。
林遠：體育館三號門進去，最里面的3號排球場地集合。別遲到。
“體育館三號門3號排球場地……”陳晚宜低聲念著。
“誰?。看笄逶绲摹蓖鯐詴员恍畔⑻崾疽舫承?，迷迷糊糊地從被窩里探出半個腦袋，睡眼惺忪地問。
“沒……沒什么！體育課通知！”陳晚宜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把手機藏到身后，臉頰又不受控制地泛紅，“快起來！要遲到了！”
她掩飾般地催促道，心里卻因為那條簡短的信息而泛起一圈圈漣漪。
“哦……體育課啊”王曉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縮回了被子里，“我再瞇五分鐘……五分鐘就好……”
陳晚宜沒再管她，重新看向鏡子。這一次，她不再猶豫，拿起梳子，將柔順的長發(fā)梳理整齊，柔順地披散在肩頭。
鏡中的女孩，臉頰微紅，眼睛因為期待而顯得格外明亮。
她換上了干凈的運動服，白色的短袖T恤，淺灰色的運動長褲。對著鏡子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平復那顆依舊雀躍不已的心。
“體育館三號門……3號場地……”
“別遲到?！?/p>
林遠平靜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她拿起手機和水杯，看了一眼還在賴床的王曉曉，輕手輕腳地打開了宿舍門。初秋上午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走廊上，空氣中浮動著清新的氣息。
她邁開腳步，朝著體育館的方向走去。
體育館三號門內，巨大的空間回蕩著各種球類撞擊地板和墻壁的聲響，混合著學生們熱身的口令和說笑聲，空氣里彌漫著塑膠地板的微塵和運動的氣息。
陳晚宜找到最里面的3號排球場地時，她一眼就看到了林遠。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運動背心和深藍色運動短褲，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臂和小腿肌肉，正在場邊活動著手腕腳踝。
清爽的短發(fā)在體育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利落。
他看到陳晚宜過來，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似乎對她散下的頭發(fā)有一絲訝異，隨即朝場地中央揚了揚下巴：“老師快來了，站這邊吧。”
陳晚宜小聲應著，趕緊站到他旁邊的位置，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
體育老師是個身材高挑、充滿活力的年輕女老師，姓趙。她拍拍手，聲音洪亮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好了！排球初級班的同學們，集合！我們先認識一下排球！”
她拿起一個黃藍相間的排球，開始介紹排球的規(guī)則、基本動作要領——墊球、傳球、發(fā)球、扣球……
陳晚宜聽得很認真，努力記著要點。然而，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體育館里空氣不流通，她漸漸感覺有點不對勁。
胃里空落落的，早上因為趕時間，只匆匆喝了幾口水，完全忘了吃早餐。此刻，一股細微的眩暈感開始從腳底蔓延上來，眼前的景象似乎也蒙上了一層薄霧。
“好了！理論部分就到這里！現在，大家跟我一起做熱身運動！活動開關節(jié)，避免受傷！”趙老師的聲音傳來。
熱身開始了。擴胸、體轉、弓步壓腿、活動手腕腳踝……動作幅度并不算大，但陳晚宜每做一個動作，那股眩暈感就更強一分，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咬緊牙關，努力跟上節(jié)奏，不想顯得太突出。
熱身結束，趙老師開始分組練習最基本的墊球動作?！皟扇艘唤M，面對面，距離三米左右！一人拋球，一人用前臂墊球！注意動作要領！手腕下壓，手臂繃直，用前臂這個平面去接觸球！”她親自示范了一下。
分組很自然，陳晚宜和林遠站得近，很自然地就成了一組。
“你先拋球？”林遠拿起一個排球，遞給她。他的眼神里帶著專注。
“好……好的?！标愅硪私舆^球，指尖能感受到皮革粗糙的觸感。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那股越來越強烈的不適感。她按照老師教的，雙手持球，微微下蹲，將球朝著林遠的方向拋了過去。
林遠動作流暢地移動腳步，前臂并攏繃直，手腕下壓，“啪”的一聲輕響，球穩(wěn)穩(wěn)地被墊了回來，軌跡又高又穩(wěn)。
“很好！林遠同學動作很標準！”趙老師正好巡視到他們這邊，贊許地點點頭，又看向陳晚宜，“拋球可以再柔和一點，給同伴一個舒服的落點?！?/p>
陳晚宜點點頭，那股眩暈感已經讓她有些站不穩(wěn)。她再次拋球，這次球拋得有點歪。
林遠反應很快，一個側滑步，依舊穩(wěn)穩(wěn)地將球墊回。球朝著陳晚宜飛來。
陳晚宜看著球飛來的軌跡，集中精神，學著林遠的樣子，屈膝，并攏前臂，手腕下壓，準備墊球。
然而，就在球即將觸碰到她手臂的一剎那
眼前猛地一黑！
像有人突然拉下了電閘！
巨大的眩暈感瞬間吞沒了她！
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嗡鳴，周圍的喧囂，球的撞擊聲、老師的指導聲、同學的嬉笑聲，瞬間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涌上喉嚨口。
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聲音，身體就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地朝旁邊倒去。手中的球無力地滾落在地板上。
“小心！”
一個帶著明顯驚急的聲音在她完全失去意識前，隱約傳入耳中。緊接著，她感覺自己并沒有摔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而是撞進了一個帶著溫熱堅實有力的懷抱里。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是那雙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手臂，和那近在咫尺的、帶著急促氣息的熟悉味道。
“陳晚宜？陳晚宜？醒醒！”
焦急的呼喚聲像是從遙遠的水底傳來，帶著沉悶的回響。
陳晚宜費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讓她又立刻閉上。眩暈感依舊強烈，胃里難受得想吐。
她發(fā)現自己正躺在體育館冰涼的地板上，周圍圍了一圈人，趙老師焦急的臉龐就在上方。
“醒了醒了！”有人喊道。
“怎么回事？突然就倒了？”
“嚇死人了！”
周圍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陳晚宜感覺渾身發(fā)軟，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想坐起來，剛一動，左腳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讓她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別動！”一個冷靜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是林遠。
他正半跪在她身邊，一手還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的肩膀和后頸，防止她亂動。他的眉頭緊鎖，眼神里沒了平時的平靜，取而代之的是擔憂。
“老師，她臉色很白，手心全是冷汗，應該是低血糖?！绷诌h抬頭對趙老師說，語氣快速清晰，“剛才倒下的時候，左腳好像崴了一下。”
趙老師立刻反應過來：“快！林遠，你背她去醫(yī)務室！其他人繼續(xù)練習！班長，你跟我來一下！”她迅速指揮著。
“我……”陳晚宜虛弱地開口，想說自己能走，但腳踝的劇痛和身體的虛軟讓她連話都說不完整。
“別說話?！绷诌h打斷她，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姿勢，避開她受傷的左腳，一手穿過她的膝彎，一手穩(wěn)穩(wěn)地攬住她的后背，小心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驟然騰空！陳晚宜驚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林遠胸前的運動背心布料。
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的堅實力量，和他胸膛下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
巨大的羞窘感瞬間蓋過了眩暈和疼痛，讓她的臉頰像火燒一樣滾燙。
“抓穩(wěn)。”林遠低聲說了一句，抱著她，在眾人或驚訝或擔憂的目光注視下，大步流星地朝著體育館門口走去。
陳晚宜把臉死死地埋在他的頸窩旁，根本不敢抬頭看周圍。鼻尖充斥著他頸間皮膚和汗水混合的、強烈的雄性氣息。
眩暈感似乎減輕了一些，但心跳卻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腳踝的疼痛依舊尖銳，但此刻，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禁錮在了這個堅實而滾燙的懷抱里。
她能聽到他穩(wěn)健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體育館走廊里回蕩，感受到他因為行走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頸側的皮膚因為汗水和運動而微微發(fā)燙，貼著她的額頭，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眩暈的溫度。
“醫(yī)務室不遠，忍一下?！绷诌h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運動后的微喘，卻依舊沉穩(wěn)。
陳晚宜說不出話，只是在他懷里，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通往醫(yī)務室的路仿佛變得無比漫長，又仿佛轉瞬即逝。體育館外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塊，光影隨著林遠穩(wěn)健的步伐在她緊閉的眼瞼上快速變幻。
身體的不適和腳踝的疼痛依舊存在，但在這個堅實而滾燙的懷抱里，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正悄然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