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已經下了整整三日,細密的雨絲籠罩著整個皇宮,將朱墻金瓦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
玉涵殿內卻暖意融融,歡聲笑語不斷
林惜月身著淡青色繡蘭花紋宮裝,正與蘇玉蓉、肖美人、曹美人、趙才人、衛(wèi)才人圍坐在一張黃花梨木圓桌前
桌上擺著幾盞熱氣裊裊的香茗,茶香混合著殿內熏香,營造出溫馨舒適的氛圍
“這雨下得纏綿,倒讓我們姐妹有機會聚在一處說說話?!绷窒г聹赝褚恍?,親手為眾人斟茶
她舉止優(yōu)雅,聲音柔和,讓人如沐春風
在新入宮的后妃中,周妙言仗著與皇后的表親關系,向來眼高于頂;白若菱雖不擺架子,卻整日往朝華殿跑,鮮少與其他妃嬪來往
唯有林惜月待人接物和藹可親,說話溫聲細語,讓眾人都愿意與她親近
這時,宮人們又端上幾碟精致的茶點,每樣都是根據在座后妃的喜好準備的
“林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愛吃杏仁餅?”衛(wèi)才人看見擺在自己面前的杏仁餅,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她是眾人中家世最低、年紀最小也最不起眼的一個,平日里沉默寡言,沒想到竟會有人記得她的喜好
林惜月抿嘴一笑,眼角彎成溫柔的弧度,“之前我身邊的琴心去司膳司時,正巧遇見你殿里的宮女在要杏仁餅,便記下了?!?/p>
衛(wèi)才人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在這深宮之中,能被人記住喜好,實在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
“林姐姐真是細心,準備的都是我們各自愛吃的點心。”蘇玉蓉拿起一塊桂花糕,眼中滿是感激
“不過是舉手之勞,妹妹們不必放在心上?!绷窒г螺p輕搖頭,發(fā)間一支白玉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眾人聞言,對林惜月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在這深宮之中,能有幾個知心姐妹相伴,總好過獨自一人面對漫漫長夜
“說起來,”肖美人輕嘆一聲,眉間染上一絲愁緒,“宸妃娘娘在朝華殿休養(yǎng)這幾日,陛下日日都去探望,我們入宮已有一個月了,除了宮宴上遠遠望見,竟連陛下的面都難見到?!?/p>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響
蘇玉蓉輕笑一聲,看似善解人意地說道,“宸妃娘娘與陛下有自幼一同長大的情誼,自然無人能及,就連與娘娘交好的白婕妤都未能分得幾分寵,更何況我們呢?”
她這話表面是在為楚棠說話,實則暗藏挑撥之意
果然,曹美人聞言嗤笑一聲,“那白婕妤整日往宸妃跟前湊,可宸妃也沒給她什么好處,到頭來還不是獨守空閨。”
眾人聽了都掩嘴輕笑,唯有林惜月沒有附和,她輕咳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白婕妤品級在你們之上,說話還是要注意分寸。”林惜月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提醒
眾人笑容一僵,連忙收斂神色
曹美人訕訕地低下頭,“林姐姐教訓得是,是我們口無遮攔了?!?/p>
雨聲漸大,殿內的燭火輕輕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很長很長
在這深宮之中,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日后的把柄,而林惜月恰到好處的提醒,更讓在座的后妃們對她心生感激與信賴
朝華殿內,楚棠慵懶地倚在鋪著狐皮的貴妃榻上,聽著瓊枝低聲稟報玉涵殿的情形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榻邊小幾,發(fā)出一聲冷笑,“她倒是會籠絡人心,比劉舒還更勝一籌?!?/p>
上一世也是如此,林惜月以寬厚待人、和善可親、不爭不搶著稱,在后宮中博得賢名,當劉舒被廢后,林惜月便成了后位的不二人選
不過她倒從未害過自己,只是愛做這個賢良淑德的名聲罷了
楚棠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腕上的玉鐲,心中已有計較,只要林惜月不生異心,她也不打算對其下手
“娘娘,白婕妤來了?!边@時,碧桃輕手輕腳地進來稟報
“讓她進來?!背牡?,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白若菱緩步而入,恭敬地行了一禮,“宸妃娘娘?!?/p>
“快坐?!背臏\淺一笑,示意她不必多禮
白若菱在繡墩上坐下,卻遲遲不語,眉宇間帶著幾分歉意
楚棠只看她這副神情,便知交代她查的事沒有結果,這本就在意料之中——若能輕易查到,反倒說明劉舒已經放棄周妙言這個表妹了
“是妾能力不足,辜負了娘娘的信任?!卑兹袅廨p嘆一聲,手指不安地絞著帕子
“無妨,”楚棠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查不出來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p>
她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白若菱明知查此事會驚動幕后之人,卻仍敢去查,這份真心已足夠珍貴
盡管楚棠表現得渾不在意,白若菱仍自責不已,“娘娘待妾如此信任,妾卻...”
“好了,”楚棠打斷她,轉移話題道,“與你說件趣事吧,前朝那些大臣,以本宮中毒需靜養(yǎng)為由,竟聯名上奏要陛下寵幸其他妃嬪,說什么‘帝后不同房,有違祖制’。”
她語氣輕松,眼底卻閃過一絲黯然
“娘娘不必憂心,”見此,白若菱連忙勸慰,“陛下對娘娘一心一意,眼中哪還容得下旁人?”
楚棠聞言,眼眶突然紅了,“可誰又能保證他能一輩子待我如初?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之后呢?”
她聲音微微發(fā)顫,“人心是最難看清的,不知何時就會變...”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玄凌冷漠的眼神、將她永遠禁足朝華殿的詔書...這些回憶讓她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冷
“娘娘?”白若菱察覺異樣,急忙上前
就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大步流星地闖入殿中,搶先一步將楚棠擁入懷中
玄凌眉頭緊鎖,滿臉擔憂,“這是怎么了?可是余毒未清?承德,快傳醫(yī)官!”
楚棠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懷抱驚醒,抬眸對上玄凌關切的目光,一時恍惚
前世今生,這個懷抱的溫度似乎從未改變,卻又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表哥...”她輕喚一聲,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脆弱
玄凌將她摟得更緊,轉頭對呆立一旁的白若菱冷聲道,“你先退下?!?/p>
白若菱連忙行禮退出,殿內只剩他們二人
窗外,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交疊的影子
張惟忠匆匆趕到時,楚棠仍柔弱無骨地靠在玄凌懷中
她面色蒼白如紙,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整個人如同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任誰看了都不免心生憐惜
“快給宸妃瞧瞧?!币娽t(yī)官進來,玄凌急切地催促道,寬厚的手掌輕輕撫過楚棠的發(fā)絲,眼中滿是擔憂
“臣遵旨?!睆埼┲夜Ь葱卸Y,從藥箱中取出一方素白絲巾,小心翼翼地覆在楚棠纖細的手腕上
他三指并攏,輕輕搭上寸關尺,凝神診脈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只聽得見窗外雨后的滴水聲
“如何?”張惟忠剛收回手,玄凌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張惟忠垂首回稟,“回陛下,娘娘身體太過虛弱,氣血兩虧,需好生將養(yǎng)?!?/p>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楚棠,“微臣斗膽問一句,娘娘今日可按時服藥了?”
楚棠聞言,眼神立刻飄忽起來,纖白的手指不自覺地絞著錦被一角,明顯一副心虛模樣
玄凌見狀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擺手示意張惟忠退下
“碧桃!”玄凌舍不得對楚棠發(fā)火,轉而問責她身邊的大宮人,聲音陡然轉冷
碧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奴婢知罪!是奴婢疏忽,請陛下責罰!"
她聲音發(fā)顫,后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楚棠見狀連忙拽住玄凌的衣袖輕輕搖晃,軟聲求情,“表哥~是我不想喝那苦藥,不關碧桃的事,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她聲音甜軟,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眼巴巴地望著玄凌
玄凌被她這副模樣弄得心軟,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語氣中滿是縱容,“你啊,就仗著朕寵你,罷了,這次就饒了碧桃?!?/p>
隨即又板起臉來,“下次若再讓朕發(fā)現你不喝藥,朕就親自喂你,一滴都不許剩。”
“謝陛下開恩!”碧桃如蒙大赦,連忙叩首謝恩,起身時腿還有些發(fā)軟,匆匆退下去煎藥了
楚棠見碧桃退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往玄凌懷里蹭了蹭
玄凌寵溺地摟緊她,指尖輕輕梳理著她如瀑的青絲
陽光透過窗紗灑落在兩人身上,將這一幕映照得格外溫馨
只是無人看見,楚棠埋在玄凌胸前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復雜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