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瓤黑籽的西瓜皮在盆里堆成了小山，汁水順著盆沿往下滴。吳邪站起身，習(xí)慣性地要去收拾殘局：“我去把瓜皮倒了?！?/p>
他剛伸手去端盆，一只胖乎乎的手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哎，天真，急什么！”王胖子沖吳邪擠擠眼，嗓門洪亮地轉(zhuǎn)向正愜意地嘬著最后一點瓜汁的黑瞎子，“黑爺！您看您這大老遠難得來一趟，風(fēng)塵仆仆的，光吃塊西瓜哪夠意思?。渴前商煺?？”
吳邪被胖子這一按一擠眼，立刻心領(lǐng)神會，馬上接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徒弟對師傅的“想念”：“可不是嘛師傅！您不知道，您不在的這些日子，我這胃啊，它就不由自主地……就饞您那一口青椒肉絲！胖子炒的菜吧……咳，也還行，但總覺得差了點您那股子……鍋氣！對，鍋氣！”
王胖子在一旁配合地做出“痛心疾首”又“深表理解”的表情，連連點頭。
黑瞎子墨鏡后的眼睛在吳邪和王胖子臉上來回掃了兩圈，把兩人那點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慢悠悠地嘬完最后一點瓜瓤，把瓜皮往盆里一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嘖嘖嘖……行啊，吳邪同學(xué)，”黑瞎子搖著頭，站起身，語氣帶著濃濃的“控訴”，“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這當(dāng)師傅的，好不容易來徒弟家串個門，蹭口飯，結(jié)果呢？飯還沒吃上，倒先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卻利索得很，抬手就把身上那件帥氣的黑色皮夾克脫了下來，隨手往旁邊干凈的藤椅靠背上一搭。
“唉！命苦啊！我黑瞎子這命啊，真是黃連樹下彈琵琶——苦中作樂都嫌樂子少！”他一邊搖頭晃腦地自怨自艾，一邊挽起襯衫的袖子，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上輩子也不知道是刨了誰家祖墳還是欠了你們哥仨幾百萬，這輩子攤上你們這群‘債主’！得嘞！認(rèn)命！”
瞎子嘴上抱怨得兇，臉上卻沒什么怒意，反而那墨鏡下的嘴角似乎還帶著點無奈又好笑的上揚。他認(rèn)命似的朝廚房方向一揚下巴：“胖子，還愣著干嘛？給黑爺我引路！看看你家廚房有啥好料，今天就讓你們開開眼，什么叫‘黑爺出品，必屬精品’！天真，你也別閑著，該洗的菜該剝的蒜，麻溜的！小哥……”
他目光轉(zhuǎn)向一直安靜坐在小凳子上的張起靈，后者正看著盆里的西瓜皮，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瞎子頓了一下，語氣戲謔：“小哥嘛……就負(fù)責(zé)坐鎮(zhèn)，保持氣場，給我們當(dāng)個吉祥物就挺好！免得你動手，再把鍋給我捅漏了?！?/p>
張起靈：“……”
他緩緩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黑瞎子一眼，沒說話。
黑瞎子認(rèn)命地挽著袖子往廚房走，經(jīng)過還捧著西瓜有點懵的阿月身邊時，胳膊極其自然地往她肩膀上一搭，半攬著她往廚房帶，嘴里還吆喝著：“行！那咱們阿月小朋友就委屈一下，給黑爺我當(dāng)個臨時小工，打打下手！年輕人嘛，多鍛煉鍛煉！”
阿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弄得有點手足無措，但看著黑瞎子那笑嘻嘻（雖然墨鏡擋著看不見眼睛，但語氣是笑嘻嘻的）的樣子，也不好拒絕，只能捧著西瓜皮，暈乎乎地被他帶進了廚房。
“阿月，把那個青椒洗了，去蒂去籽，切絲兒！要細(xì)！”
“阿月，蒜呢？剝兩頭！”
“阿月，姜給我切片！”
阿月被他支使得像個團團轉(zhuǎn)的小陀螺，洗菜、剝蒜、遞調(diào)料、看火候，忙得額頭都冒出了細(xì)汗。
黑瞎子倒也不真惱，一邊麻利地顛勺，鍋里青椒肉絲香氣四溢，一邊嘴里還不閑著：“對，就那樣…哎喲小心手…不錯不錯，有潛力！”
張起靈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廚房門口，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當(dāng)黑瞎子又一次頭也不回地伸手，習(xí)慣性地喊出：“阿月，刀！遞我！”
阿月正忙著把切好的姜片放進小碟，聞言下意識就要轉(zhuǎn)身去拿案板上的刀。
張起靈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拿起了那把鋒利的菜刀，直接橫遞到了黑瞎子伸出的手邊。
黑瞎子動作一頓，墨鏡后的眼睛瞇了一下，隨即嘴角咧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并沒有立刻接刀，反而微微側(cè)頭，用只有近處幾人能聽清的聲音，帶著戲謔拖長了調(diào)子：“喲呵？啞巴……心疼啦？”
吳邪正蹲在角落剝蒜，王胖子在洗砧板，兩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那無聲對峙的兩人。
吳邪和王胖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氣氛……有點怪啊？
張起靈依舊沉默，舉著刀的手紋絲不動，仿佛黑瞎子不接，他就會一直舉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透過帽檐的陰影，靜靜地落在黑瞎子臉上，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黑瞎子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他“嘿嘿”低笑了兩聲，終于伸手，慢悠悠地從張起靈手里接過了刀柄。“行行行，謝了啞巴張?！彼嗔说嗟?，語氣輕松，仿佛剛才那點小插曲不存在，“你這刀遞得，夠及時的?！?/p>
萬幸的是，鍋里的青椒肉絲此時也到了火候，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成功打破了這短暫的凝滯。
“哎呦喂！香！太香了！”王胖子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夸張地吸著鼻子，打破了沉默，“黑爺，您這手藝絕了！快快快，出鍋出鍋！天真，別剝了，趕緊拿盤子！阿月妹妹，別愣著，幫胖哥把這炒好的菜端出去！”
吳邪也立刻起身，配合地去拿盤子，“對對對，師傅，趕緊的，饞死我了！”
阿月如蒙大赦，趕緊接過王胖子遞過來的青椒肉絲，小心翼翼地端著，快步走出了廚房這個“是非之地”。
張起靈在刀被接走后，便默默地退回了廚房門口。
黑瞎子麻利地將菜出鍋裝盤，墨鏡下的嘴角依然噙著那抹玩味的笑，最終只是哼笑了一聲，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