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的話讓李章心頭一緊。他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布衣料上的補丁。
"多謝夫子提點,學生定當努力。"李章低頭應答,聲音里藏著幾分心虛。
穿過回廊時,他的思緒翻涌。原主的記憶如零散的書頁在腦海中閃現(xiàn)——最近一年,原主確實荒廢了學業(yè)。
每逢考試便緊張失常,屢試不第后開始自暴自棄,甚至跟著鎮(zhèn)上的幾個二流子學會了喝酒賭錢。這些事,書院里的夫子跟山長還蒙在鼓里。
"到了。"周夫子的聲音打斷了李章的思緒。
眼前是一間簡樸的書房,門楣上懸著"明德"二字匾額。周夫子輕輕叩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暅睾偷?進來"。
山長張明遠正在案前批閱文章,見二人進來,放下毛筆。他年約五旬,面容清癯,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回來了?"山長的目光落在李章身上,不似周夫子那般嚴肅,反而帶著長輩般的慈愛。
李章恭敬行禮:"學生拜見山長。家中瑣事耽擱,未能及時返院,請山長責罰。"
"起來吧。"山長擺擺手,"家中老小可還安好?"
這一問,李章鼻頭一酸"托山長洪福,一切安好。"
山長點點頭,從案頭取過一疊紙:"這是你離院期間落下的功課。三日后交上來。"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有不明之處,可隨時來問我。"
李章雙手接過,厚厚一沓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題目,墨跡猶新,顯然是山長特意準備的。這份特殊的關照讓他既感動又惶恐。
"學生...定當竭盡全力。"李章深深一揖,心中暗自發(fā)誓要彌補原主留下的虧空。
離開山長書房后,李章抱著那疊功課向宿舍走去。秋日的陽光透過梧桐葉斑駁地灑在石板路上,遠處傳來學子們誦讀的聲音。這一切本該熟悉,卻因他心中的秘密而顯得陌生起來。
"李兄!"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李章轉身,看見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年輕人快步走來。從原主記憶中,他認出這是趙修遠,書院中少數(shù)對原主友善的同窗。
"趙兄。"李章拱手回禮。
趙修遠打量著他:"聽說你回來了,我正要去尋你。"他壓低聲音,"陳云峰那廝又找你麻煩了?"
李章苦笑:"些許口角,不值一提。"
"你變了。"趙修遠突然說,眼中帶著探究,"若是從前,你早與他爭執(zhí)起來了。"
李章心頭一跳,急忙掩飾:"家中變故,讓人想通了許多事。"
趙修遠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即想起什么:"對了,山長給你的功課,我可以幫你補一些。你離院這些天,講了不少新內(nèi)容。"
藏書樓內(nèi)光線昏暗,檀木書架散發(fā)著淡淡幽香。趙修遠熟練地找到幾冊典籍,又取出自己的筆記。
"先看這篇《春秋》義理,山長前日剛講過。"他翻開書頁,指著密密麻麻的批注,"這里有個關鍵處..."
李章拿過帶著注解的書,大致的看了一遍。等他關上書時他腦里居然全部都是剛才看過的。
等等,原主居然能過目不忘嗎。
李章強壓住內(nèi)心的驚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拿起另一本《禮記集注》。他快速翻閱了幾頁,然后合上書本,閉目回憶——果然,那些文字如同鐫刻在腦海中一般清晰可辨。
"李兄?怎么突然發(fā)愣?"趙修遠疑惑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沒什么,只是..."李章急中生智,揉了揉太陽穴,"可能是路上奔波,有些乏了。"
趙修遠體諒地點點頭:"那今日就先到這里。這些書你帶回去看,有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問我。"
回到宿舍后,李章迫不及待地鎖上門,開始全面測試這個突如其來的能力。
他翻出原主的舊筆記,發(fā)現(xiàn)原主的字跡潦草,內(nèi)容也多有錯漏,顯然不是個用功的學生。
但當他現(xiàn)在隨便拿起一本書,只需快速瀏覽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記住全部內(nèi)容。
"這不對勁..."李章喃喃自語,"如果原主真有這種天賦,怎會連童生試都過不了?"
"難道..."李章心頭一震,"這是我穿越過來的金手指。
窗外暮色漸沉,李章點亮油燈,開始瘋狂地閱讀山長布置的功課。那些晦澀的經(jīng)義文章,現(xiàn)在對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不到兩個時辰,他就完成了原本需要三五天才能做完的功課。
放下毛筆,李章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心中既興奮又忐忑。
這個能力無疑是他在這個陌生世界的立身之本
次日清晨,李章早早來到山長書房外等候。當張明遠看到他呈上的厚厚一疊功課,眉頭微蹙:"這么快就完成了?可不要敷衍了事。"
"學生不敢。"李章恭敬道,"昨夜通宵達旦,總算不負山長期望。"
山長仔細翻閱著他的答卷,表情逐漸從懷疑轉為驚訝,最后定格在一種復雜的沉思。
他抬頭凝視李章:"這些見解...頗有獨到之處。尤其是對《孟子》'性善論'的闡發(fā),與你從前的文風大不相同。"
李章心跳加速,謹慎回答:"家中變故讓弟子對人生有了新的體悟。"
山長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可記得去年冬月,我曾在講《大學》時說過什么?"
這是一道突如其來的考驗。李章迅速搜索記憶,腦海中浮現(xiàn)出山長在講堂上的畫面,甚至連當時窗外的雪景都清晰可見。
"山長當時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此三言者,乃儒家之根本。“
李章一字不差地復述,"而后山長特別強調(diào),'明德'二字非獨指個人品德,更包含對天地萬物之理的通達..."
山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欣慰地點頭:"看來你是真的開竅了。"他從書架上取下一卷手稿,"這是我注解《易經(jīng)》的未定稿,你拿去看看,三日后與我談談心得。"
這是莫大的信任與器重。李章雙手接過,深深一揖:"學生必不負所托。"
離開山長書房,李章在回廊拐角處險些撞上一人。抬頭一看,是個面容陰鷙的青年,正是陳云峰。
"喲,這不是我們的'落第秀才'嗎?"陳云峰譏諷道,"聽說你昨日回來就巴結上了山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章不欲糾纏,側身欲走,卻被攔住。陳云峰壓低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那天在醉仙樓,我可是親眼看見你和那幾個地痞..."
李章心頭一震,原主的記憶碎片中閃現(xiàn)出一些模糊的畫面:昏暗的酒館,骰子的碰撞聲,還有欠下的賭債...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李章強作鎮(zhèn)定。
陳云峰冷笑:"裝得倒像。山長若是知道他最看中的學生其實是個賭徒..."他故意拖長聲調(diào),"不過嘛,只要你離趙修遠遠一點,我可以暫時替你保守秘密。"
原來是為了趙修遠。李章從原主記憶中得知,陳云峰一直嫉妒趙修遠家世好、學問佳,而趙修遠偏偏對原主頗為照顧。
"我與趙兄只是同窗之誼。"李章平靜道,"至于其他事,清者自清。"
陳云峰沒料到他會如此回應,一時語塞。李章趁機脫身,走出幾步又回頭:"對了,多謝提醒。我會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希望陳兄好自為之。"
這番不卑不亢的回答讓陳云峰愣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
接下來的日子,李章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個時代的知識。他白天聽講學習,晚上則在藏書樓博覽群書,利用過目不忘的能力迅速積累學問。
同時,他也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表現(xiàn),既展現(xiàn)出進步,又不至于太過突兀。
然而,關于原主欠下賭債的事始終如鯁在喉。
通過零碎的記憶,他拼湊出一個大概:原主在屢試不第后心灰意冷,被鎮(zhèn)上幾個混混引誘去賭錢,欠下了二十兩銀子的巨債。
這筆錢對于普通農(nóng)家而言,相當于好幾年的收入。
所以他才有了賣大妮還債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