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衍徹底被我鎮(zhèn)住了。
他張著嘴,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地喘著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的大腦,正在被我灌輸進去的兩個故事,攪得天翻地覆。
他引以為傲的辯才,他那套看似無懈可擊的“順勢而為”的邏輯,在“肉醬”、“肉脯”和“拔劍自刎”這些血淋淋的、充滿了人格沖擊力的意象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fù)魸⒘恕?/p>
但我知道,這還不夠。
我不僅要讓他無話可說,我還要讓他,從內(nèi)心深處,為他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懼。
我站起身,踱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富有蠱惑力,像一個在他耳邊低語的魔鬼。
“將軍,我們再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p>
“如果秦王真的稱帝,他會如何對待你們這些‘功臣’?”
“你以為,你新垣衍,為他立下了‘帝秦’這等不世之功,他就會對你感恩戴德,讓你位列三公嗎?”
我搖了搖頭,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不。他不會。”
“在他眼里,你,新垣衍,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在他需要的時候,可以拿來勸降敵人,安撫天下的工具。而一旦天下平定,你這個工具,就成了他最大的‘污點’?!?/p>
“因為,你的存在,會時時刻刻提醒著天下人,他秦國的帝位,是怎么來的。是靠著你們這些‘說客’,用花言巧語,騙來的!而不是他自己,用赫赫戰(zhàn)功,打下來的!這對于一個雄心萬丈的帝王來說,是何等的恥辱!”
“他會怎么做?他會找一個由頭,一個微不足道的由頭,比如你走路的姿勢不好看,或者你家的狗叫得太大聲,然后,將你滿門抄斬!以此來向天下人證明,他秦帝的威嚴(yán),不容任何‘巧言令色’之輩玷污!他要用你的血,來洗刷他自己歷史上的‘污點’!”
我說得繪聲繪色,仿佛那血腥的一幕,已經(jīng)發(fā)生。
新垣衍的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他看著我,眼神里已經(jīng)不是憤怒,也不是羞辱,而是一種純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懼。
“不……不會的……”他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大王……大王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我冷笑一聲,決定給他最后一擊。這一擊,我要徹底擊碎他所有的幻想。
“將軍,你忘了商鞅嗎?”
“商鞅!為秦孝公變法,一手將秦國,從一個偏遠的蠻夷之邦,打造成了虎狼之師!可以說,沒有商鞅,就沒有今日的秦國!他對秦國,有再造之恩!功勞,比你這‘帝秦’之策,大上何止萬倍!”
“結(jié)果呢?秦孝公一死,新君繼位,第一件事,就是將商鞅,處以‘車裂’之刑!五馬分尸,曝尸于市!罪名,是‘謀反’!”
“將軍,你好好想想!連商鞅這等天大的功臣,都落得如此下場。你新垣衍,一個魏國人,一個‘外人’,你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得到善終?”
“屆時,秦王一統(tǒng)天下,他會把魏王做成肉醬,就像當(dāng)年紂王對待九侯一樣!他會把你新垣衍五馬分尸,就像當(dāng)年秦惠王對待商鞅一樣!”
“而這一切,都是你,親手促成的!”
“你不僅是魏國的罪人,你更是你自己的掘墓人!”
“啊——!”
新垣衍終于崩潰了。
他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雙手抱住頭,整個人從座位上滑落,癱倒在地。
他引以為傲的理智,他堅信不疑的“大K勢”,在我的語言轟炸下,被徹底摧毀。他看到的,不再是“帝秦”之后的光明前景,而是一個為自己,為魏王,挖好了墳?zāi)沟?、血淋淋的未來?/p>
他哭了。
一個在官場上縱橫捭闔、心硬如鐵的客將軍,此刻,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嚎啕大哭。
哭聲里,充滿了恐懼、悔恨和無盡的絕望。
我靜靜地看著他。
我知道,這場戰(zhàn)爭,我贏了。
我沒有動用一兵一卒,沒有揮舞一刀一槍。
我只是用語言,用邏輯,用歷史,用人性,為他構(gòu)建了一座無法逃離的精神牢籠。
然后,看著他,在里面,親手殺死了自己。
良久,他的哭聲,漸漸平息。
他抬起那張滿是淚水和鼻涕的臉,看著我,這個一介布衣,眼神里,再無一絲一毫的倨傲和輕蔑。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于仰望的、混雜著敬畏與恐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