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院子里關了三日的表姑娘終于出門了。
謝婉聽說她吩咐人備了車馬,立即就趕了過來,這一次沒被女兒拒之門外。
“昭寧……”
謝婉眼眶一紅,陸昭寧此刻正由著墨玉梳妝,從面前的鏡中看向謝婉,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不咸不淡地喊了她一聲:“母親?!?/p>
這一聲母親好似刺痛了謝婉的心,她上前一步拉起陸昭寧的手,溫聲道:
“是母親不好,昭寧不要生母親的氣了好不好?”
陸昭寧抽回自己的手,仔細檢查了一下鏡中自己的妝容。
今天墨玉給她上的是淡妝,眼尾一顆紅痣刻意沒有遮,整體看著雖說少了壽宴那日的肆意張揚,卻透出一股明媚熱烈的勁兒。
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我是母親生的,又怎么會生母親的氣?咱們母女,就該一條心才對。”
可無論她怎么說,謝婉都只顧著低頭落淚,讓她不要生氣。
最后見她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明顯的不耐煩神色,這才拿出了準備好的銀票塞給她:
“既然要上街,就多買點自己喜歡的,記得去天香閣吃飯,你最愛吃他們家的菜了?!?/p>
陸昭寧沒有拒絕,接過銀票后出了門。
而謝婉,獨自一個人在她的屋子里坐了許久。
……
陸昭寧先去了一趟綠意簪,訂了一些首飾與衣裳。
她手頭的銀錢除了謝家的月例,還有謝老太太和謝婉的補貼,所以一向出手闊綽。
“這件衣服腰身好像有點大了?!?/p>
陸昭寧大概回憶了一下謝婉的腰身,隨后丟給掌柜的:“改小一寸吧。什么時候能好?”
對這樣闊綽的貴人,掌柜的哪里管她名聲好壞呢?恭敬地接過衣衫:
“陸姑娘要的衣服自然是快的,眼下也到了午膳時候,姑娘用個飯的功夫,衣服就改好了?!?/p>
陸昭寧點點頭:“那這些東西都給我包好,一會兒我一并來取?!?/p>
“哎喲,哪用得著陸姑娘您勞煩?!?/p>
掌柜的連忙命人將東西給包起來:“小的一會兒給您送到府上來就成?!?/p>
“那送到天香閣來吧?!?/p>
陸昭寧爽快地付了銀子,帶著兩個丫鬟就去了天香閣。
正好是午飯時候,小二有些歉疚地看向陸昭寧:“陸姑娘見諒,這不巧,包間已經(jīng)沒了?!?/p>
陸昭寧擺擺手:“那就大堂吧?!?/p>
小二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立馬躬身將人里迎,心內有些詫異。
陸姑娘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陸昭寧徑直朝里走,期間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明媚熱烈的少女,自然到哪都讓人看得挪不開眼。
包括樓上包間里的人。
四皇子蕭慎衍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故人。
他身邊的西無皺了皺眉:“殿下,陸姑娘也來了,您要不要避一避?”
蕭慎衍收回了眼神,神色恢復了冰冷:“不用?!?/p>
也是,她已經(jīng)死了兩年,又怎么會再度出現(xiàn)呢?
他也不該再想著她了。
既然已經(jīng)愛上了漱玉,就該一心一意,否則對誰都不公平。
西無當然不知道自己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只盯著那道身影,眼里全是防備。
陸昭寧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墨玉走到她身邊來,壓低聲音,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姑娘,四皇子就在樓上呢,奴婢瞧見了,他看了您好幾眼!”
陸昭寧哦了一聲,卻沒有起身的打算。
“姑娘,您不去打個招呼嗎?”
墨玉有些奇怪,平時若是碰上四皇子,姑娘怎么都會上去打招呼啊。
就是方式有些熱情罷了。
陸昭寧單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懶懶地說:“不去,累?!?/p>
這簡單的舉動,慵懶的神情,卻讓包間里一直注意她這邊的蕭慎衍心神一震。
到底是陸昭寧被罰了之后變了,還是她從前就是如此,只是自己因為太過討厭她而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舉手投足,居然有幾分元昭的影子?
西無擰眉:“殿下,陸姑娘的丫鬟已經(jīng)看到您在這了?!?/p>
蕭慎衍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
只是眼前的飯變得有些索然無味,他看向對面那人:“漱玉到底怎么了?”
這幾日,漱玉對他避而不見,讓他心里難受的不行。
謝家兩個兄弟的嘴里也問不出什么,他只能選擇眼前這人了。
羅桓,謝家護院總管。
漱玉曾救了他的命,他對漱玉忠心耿耿。
提及此事,少年凌厲的眉眼間閃過一絲殺意,隨后道:“四姑娘受了些委屈……”
“表姑娘在我們老太太壽宴那日污蔑四姑娘想要她的錦衣,還將四姑娘看中的下人給發(fā)賣了出去……”
說著,冷哼一聲:“今日更甚,表姑娘拿走了陸夫人的體己錢,自己卻在外頭吃香喝辣,徒留陸夫人獨自一人在府內落淚?!?/p>
蕭慎衍聽著,心中的躁火逐漸變成了怒火。
這陸昭寧簡直可恨至極!
……
陸昭寧慢悠悠地吃著飯,直到余光瞥見了蕭慎衍起身的動作,這才放下了筷子。
“走吧?!?/p>
墨玉慢半步跟在她身側,疑惑地問:“姑娘不等綠意簪的掌柜送東西過來了嗎?”
“他要是還沒來,咱們去就成了,吃飽了我還坐著干什么?”
陸昭寧笑的明媚:“擺這么大的譜,真當我是謝家嫡姑娘呢?”
蕭慎衍與羅桓下樓,正好就聽見她這么一句話。
陸昭寧也看到了二人,臉上的笑不曾收起,懶懶散散地沖著他們點了點頭,自顧自地離開。
“站住。”
蕭慎衍總算開口了。
只是聲音,很冷。
陸昭寧回頭看他,眼神之中沒有往日的愛慕與狂熱,唯有散漫與……
不屑?
蕭慎衍心頭一驚,這眼神……
若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看狗。
不是家養(yǎng)的寵物狗,而是一只臟兮兮的野狗。
“四殿下到底有什么話要說?”
看他久久不說話,陸昭寧也有些煩了,口氣也十分不客氣。
蕭慎衍這才回過神來,壓下心里的震驚,皺眉俯視她:
“你母親外祖母為你郁郁寡歡,你竟還有臉面拿著你母親的體己錢出門來給自己吃香喝辣大肆揮霍?”
“整個謝家讓你攪得雞犬不寧,身為女子,不孝長輩不敬姊妹,你實在是有失體統(tǒng)!”
霎那間,整個天香閣大廳寂靜無聲。
四皇子當眾斥責女眷德行無狀,這是什么概念?
大約是這女子從此就與汴京貴女圈絕緣的概念。
就在這時,綠意簪的掌柜也匆匆到了。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不對,但現(xiàn)在貨物有損,他更怕陸昭寧這姑奶奶發(fā)脾氣,只能硬著頭皮給蕭慎衍見了禮,隨后對著陸昭寧就開口:
“陸姑娘,陸夫人的衣衫已經(jīng)改好,其他東西都給您包好送過來了就在您馬車邊兒上,只是……”
“您給謝老太太定的那套頭面,上頭的翠玉不小心讓伙計磕碰了,小的已經(jīng)趕忙命人重新定制了一套……”
陸昭寧倒沒有如掌柜的預想中那樣發(fā)火,只是問了要多久才會到貨。
“要一個月后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那到貨了送到我府上?!?/p>
陸昭寧說完這句話就看向了蕭慎衍,似笑非笑:
“四殿下剛剛說我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