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馬車在后院的第一道垂花門前停下。
謝玉儀下了馬車,由桃蕊扶著往壽安堂去。
她心下惴惴,被沈晉這極端的掌控欲壓得快要透不過氣。
她前些日子托人送往北疆的包袱,被沈晉截了下來。
在寶相寺剛上馬車時他不說,偏偏等到她放下所有戒心,在進(jìn)城后才問她那包袱里為何有男子用的護(hù)膝和袖套。
她頓時后脊發(fā)涼,迎著他黑沉恐怖的目光,才硬著頭皮把之前就想好如果有個萬一的說辭說了出來。
“你忘了嗎,淑妃娘娘的堂兄前兩年便去了北疆,那護(hù)膝和袖套便是她托我一起帶去的,你知道的,淑妃娘娘身為宮妃,給外男寄送東西會比較麻煩。”
沈晉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而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看著她。
看得她渾身緊張到快要發(fā)顫。
最后她破罐破摔,佯裝惱怒地掉淚指責(zé)他竟然不清不楚地截了她的書信,還想冤枉她。
大概是她一直都很乖順,偶然在沈晉面前流露出的一些小脾氣,反而讓他覺得驚奇和受用。
沈晉拭去她眼角的淚,動作輕柔,說出的話卻似是而非。
“我自然是相信玉兒的,可惜那護(hù)膝被手下人不小心弄壞,玉兒到時在瓊林宴上,可記得和淑妃娘娘陪個罪?!?/p>
謝玉儀乖巧應(yīng)下后,才算逃過這一劫。
只不過下了馬車后,她是扶著桃蕊的手才強撐著站穩(wěn)的。
沈晉并未入府,他還有事需得進(jìn)宮一趟,在大門前便換了馬離開。
桃蕊擔(dān)憂地看著謝玉儀,滿臉都是心疼:“姑娘……”
謝玉儀安撫地拍拍她手背,“我沒事,走吧?!?/p>
*
城西和安巷一座三進(jìn)宅子內(nèi)。
男人換上一身錦緞中衣,倚在桌案后的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根白玉束發(fā)簪。
他腦海中都是早前在街上一瞥而過的那半張淚濕的小臉。
李豐進(jìn)來時,看到便是主子半垂眼眸,面上稍有哀戚的模樣。
他揣度著接下來的事是不是要全盤稟告。
還未等他想好,只行了禮,男人便道:“說。”
李豐將早前的消息如數(shù)稟告。
“……宋濂被錦衣衛(wèi)帶走后,如今次輔位置空懸,沈藩有意舉薦謝永安……”
沈藩是如今錦衣衛(wèi)指揮使沈晉的大哥,也是內(nèi)閣首輔。
而謝永安則是如今的刑部尚書,但他還有另一層身份。
是沈晉未過門妻子的大伯父。
李豐怎么會不知道沈晉那未婚妻從前和主子的關(guān)系。
因此他討論這些時,便時不時觀察主子的臉色。
好在沒什么不虞的地方,看著神色如常。
上首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沈家的計劃不錯。”
內(nèi)閣首輔和次輔都是沈家的人,皇帝又昏庸,如此一來,北齊就是沈家的天下了。
他將手里的白玉簪小心放回桌上的檀木盒子。
“去告訴趙無量,他的次輔位置,這次穩(wěn)了?!?/p>
李豐領(lǐng)命應(yīng)是,饒是沈家再怎么深思竭慮,朝堂不可能由他一家獨大。
只要他家主子一回來,這天啊,就要變了。
李豐領(lǐng)命卻沒有馬上走,還在想剛剛的事要不要一起說了。
“還有事?”
李豐這才道:“早前您進(jìn)城時,在長樂街相讓的那輛馬車,便是沈晉的?!?/p>
他頓了頓,才硬著頭皮道:“那里頭……還有謝家三姑娘,剛從寶相寺進(jìn)香回來,寶相寺因為她,今日午時后便閉門不讓信眾進(jìn)去……”
*
謝玉儀從壽安堂出來,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脫了外衣后便靠在軟榻上。
桃心將她換下的外衣拿給小丫頭,捧了玫瑰水來給她凈手。
“姑娘這一趟怎的如此疲累?”
寶相寺雖在城外,但也不至于累成這樣。
桃蕊給她使了眼色,暗示她不要再多問。
桃心一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姑娘并不是身子累,恐怕是心累。
桃心將屋子里其他丫鬟遣散下去,關(guān)了房門,倒了杯花茶給謝玉儀。
“姑娘先喝點茶吧,奴婢去將剛做好的芙蓉糕給您端上來。”
只見謝玉儀并沒有起身接過杯子,而是面上哀戚。
良久后,她才小聲哭出來。
“給他的護(hù)膝和袖套都沒有了,他這個冬天可怎么過,北疆那么冷……”
兩個丫鬟這才知道,半月前托人帶去北疆的東西,被沈晉的人截了下來。
桃心年長一些,便勸道:“您別過于擔(dān)心,世子聰明著呢,他不會讓自己凍著的?!?/p>
謝玉儀卻哭著搖頭:“三年了,他一封回信都沒回過,你說他是不是……”
后面的話她不敢去細(xì)想。
這三年來她托人送去北疆的信件和東西,那人都說帶到了他手上。
可他卻一封回信,哪怕一句話都未曾讓人帶給她過。
她麻痹著自己,告訴自己他一定是太忙了,或者被看顧得太嚴(yán),不方便給她回信。
就是從不去往最壞的方面想。
但今日得知那些東西被沈晉截下后,一直壓抑著的想法便止不住往外冒。
她感覺心口疼得她難以呼吸。
桃心嘆著氣勸解:“這是不可能的事,咱們送去的東西都是讓劉二直接送去大少爺那里,再讓大少爺轉(zhuǎn)交,難不成少爺還能騙您不成?”
桃心的話把謝玉儀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是了,誰都可能騙她,可大哥不會。
她親自問過大哥,她寫的信,是否都交到了沈酌的手上。
大哥說有,那就一定是有。
謝玉儀漸漸止住了淚,是她失控了,或許是今日被沈晉逼得太急,才讓她心中有了這樣可怕的想法。
桃蕊看她情緒漸平,便擰了熱帕子給她凈臉。
伺候了謝玉儀小歇后,兩個丫鬟對看一眼,心里都不住地嘆氣。
這兩年姑娘過得有多壓抑她們是看在眼里,也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自然什么都清楚。
三年前定國公府出事,京城里那位驚才絕艷,鮮衣怒馬的少年被判流放。
之后她們姑娘的心便也跟著離開了去,再也收不回來。
后來家族逼迫,沈晉脅迫,她不得不被安排著應(yīng)下婚事,從此活在沈晉的極端掌控欲之下。
有時候她們身為丫鬟想想,都覺得姑娘太傻。
只因為少年的一句喜歡,她便舍棄了可能逃出這樁婚事的機會,心甘情愿嫁給沈晉。
只因為沈晉說,若她不答應(yīng),他便讓沈酌死在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