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按朝臣品級排坐。
謝玉儀本應(yīng)該和謝家一眾女眷一起。
但沈晉不讓她走,就讓她坐在他身旁。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沈晉婚期將近,且感情很好,倆人坐一起并沒有人覺得有什么。
謝玉儀強穩(wěn)住心跳,腦袋里都是剛剛看到的那半截玉簪。
簪頭好像是梅花樣式。
梅花……
曾經(jīng)她送給沈酌的束發(fā)簪,就是梅花樣式的。
那個一撇而過的荒唐想法在她心里逐漸清晰。
她抬頭看向坐在斜對面,正和別人交談的人。
她和沈酌分別三年,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把他的相貌身形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現(xiàn)在,她記憶里的那個人的身形,和這個人好像疊合在一起。
大概是她目光停留在那里太久,沈晉察覺后便有些不快。
他順著謝玉儀的目光看去,恰好那邊的人也看了過來。
沈晉舉了下手中的酒杯,遙敬對方。
對方也不含糊,一杯酒仰頭就喝了下去。
謝玉儀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握住,她茫然地看過去,就對上了沈晉不悅的神色。
“在看什么?”
“沒什么?!敝x玉儀垂眸不再去看,心里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越看越覺得這位小將軍給她的感覺太過于獨特,太過于熟悉。
那種從心里迸發(fā)出來的感覺不會騙人。
她甚至有點想不管不顧地跑過去,掀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真實樣貌。
沈晉從桌上拿了一塊點心遞到她面前:“不是喜歡吃榛子酥嗎?怎么不吃?”
謝玉儀仍舊呆呆地,伸手接過后,將榛子酥放在唇邊咬了一口。
其實她不怎么喜歡榛子酥,是沈酌喜歡。
后來沈酌被流放后,她反而時常吃這種點心。
沈晉還以為是她喜歡。
隨著一聲高唱,皇帝駕到后,眾人伏跪高呼萬歲。
一場宮宴正式開始。
這次的宮宴本就是為得勝回朝的大軍論功行賞。
其他人的謝玉儀都沒怎么注意。
唯獨最后皇帝提到趙辭時,她的目光便朝著斜對面起身的身影看去。
趙辭被封武安侯。
圣旨一念,在場除了幾位早就得知消息的,其他人無不是驚訝。
本朝最年輕的超一品侯爵,還是個武將。
眾人面色各不相同,幾息過后便都是恭賀的聲音。
但總有人會眼紅。
沒多久就有大臣質(zhì)疑趙辭為何一直戴著面具,連面對圣上也是如此,未免太過無禮。
趙辭起身朝上座拱手一拜道:“臣的臉在與東厥死戰(zhàn)時被劍劃傷,至今未愈,傷口丑陋,恐驚了陛下和各位娘娘,這才以面具示人,求陛下寬諒?!?/p>
皇帝自然沒說什么,反而是夸贊了幾句勇猛之詞。
謝玉儀聽著這和記憶里完全不相同的聲音,卻沒有讓心里那個荒唐的想法消散掉。
她勢必要看清他的真面目才肯罷休。
宴會至酣時,謝玉儀看到趙辭和身旁的人說了什么,之后便退出宮殿。
謝玉儀心里著急,她急于去證實自己的所思所想是不是對的。
她尋了個借口便出去,甚至來不及去回應(yīng)沈晉問她為何要如此匆忙。
出了慶云殿后,她四處張望,哪兒還有趙辭的身影。
*
“沈藩今日稱病缺席宮宴,恐怕是為了暫避風(fēng)頭?!?/p>
衛(wèi)平眉眼間帶著些譏笑:“本朝最為年輕的首輔,而立之年便位高權(quán)重,但這手段還是稚嫩了一些?!?/p>
為了讓和沈家有姻親關(guān)系的謝永安坐上次輔的位置,沈藩已經(jīng)稱病告假了幾日,為的是從這件事里摘出去。
但能在朝中為官的,誰不是有四只耳朵六只眼呢。
不過是閉口不談而已。
趙辭負(fù)手站在掖池的白玉瓷欄桿邊,看著遠(yuǎn)處湖中央的蓮心亭。
“讓謝永安坐上那個位置?!?/p>
他開口,衛(wèi)平驚了一瞬,隨后道:“不是準(zhǔn)備好了趙無量嗎?”
趙無量是他們的人,為了讓趙無量坐上去,一年多前他們就在做準(zhǔn)備了。
如今怎么又突然要改了?
“想到了個更好玩的辦法,能讓沈家死得更快。”
青年清冷的話讓衛(wèi)平無端地冒出一些冷汗。
“讓謝永安坐上去的話倒是簡單,按兵不動就可,只不過短時間內(nèi),沈家的氣焰怕是要更囂張了。”
衛(wèi)平心里還有些氣,氣這世道讓沈家這樣鉆營取巧的人橫行霸道,禍亂朝綱。
“出來透氣夠了,先回吧。”
他才轉(zhuǎn)身,卻看到不遠(yuǎn)處稍提裙擺跑過來的女子。
衛(wèi)平玩味地提醒趙辭:“瞧瞧,才說到呢,沈家的人便來了?!?/p>
謝玉儀容貌出眾,在一眾閨秀中本就是打眼的存在,更何況她剛剛一直坐在沈晉身旁。
衛(wèi)平瞅著那姑娘繡鞋上綴著的鴿子蛋大的東珠,說出的話便不大好聽。
“沈晉當(dāng)了三年指揮使,有傳聞每年那些上供表孝心的,就抵得過國庫收入一半,他這未婚妻,一場生辰宴,滿京城的煙花就去了幾千兩銀子,佞臣和禍水,倒是相配……”
“夠了,你先下去?!?/p>
趙辭的聲音比剛剛冷硬幾分,瞧著是生了火氣,衛(wèi)平是這幾日才接觸到這位,摸不清他的脾性,因此有些訕訕地離開。
……
謝玉儀找了一圈,才在掖池看到了那個人。
她急于去證實她的心中所想,幾乎拋卻了所有的理智,遵從內(nèi)心地向他跑過去。
掖池欄柱上的宮燈映照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但謝玉儀看不到他的眸色,因此也就不知道他此時眼睛里翻涌的復(fù)雜情緒。
等她走近時,那人閉眼又睜開,已經(jīng)是一副冷然疏離的模樣。
趙辭低頭看著撫著心口喘氣的女子,似是被打擾一般,語氣帶著濃重的疏離。
“姑娘有何事?”
謝玉儀愣怔了下,隨后看向他面上那冰冷的面具。
“我想看看你的臉?!?/p>
她什么都不多想,她就想看看他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個人。
趙辭沒想到她居然這么直白,連自報家門或者客氣幾句都沒有。
像是被寵壞了的孩子,開口就道出自己想要的。
這一點都不像謝玉儀溫婉的性子。
趙辭拒絕:“本侯面上帶傷,姑娘剛剛席間應(yīng)該聽到了?!?/p>
謝玉儀哪里看不懂他的疏離和防備。
只是三年了,日思夜想的那個人早就占據(jù)了她整個心,突然被這么一點荒唐的想法勾起來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沒辦法去顧其他的事。
“你就讓我看一眼,讓我看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