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翼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角，悄悄關(guān)上廚房那扇被他用一根細(xì)鐵絲撬開的后窗。肚子里總算有了點(diǎn)“干貨”，不再是那種火燒火燎的空虛感。
雖然只是些冷掉的鹵肉、半只燒雞和一大盆隔夜米飯，遠(yuǎn)遠(yuǎn)無法滿足Amazon真正的需求，但至少暫時壓住了那噬人的饑餓，讓他混亂的思緒和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緩和了一些。
“唉，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他一邊在心里哀嘆，一邊整理了一下身上剛“借”來的、還算合身的月白道袍畢竟之前那套在森林里徹底報(bào)銷了，打算溜達(dá)去宗門廣場看看內(nèi)門弟子的比試選拔進(jìn)行得如何了。權(quán)當(dāng)散心，順便評估一下那些“儲備糧”的實(shí)力水平——純屬職業(yè)病，嗯，職業(yè)病。
說實(shí)話其實(shí)他也沒想著對同門師兄弟下手。
他剛拐出通往雜役區(qū)的小巷，踏上一條相對開闊的、鋪著青石板的主路，一個清冷如竹的身影，便如同早已等候在此般，靜靜地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一株老槐樹下。
塵翼的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剛剛因飽食而產(chǎn)生的那點(diǎn)暖意瞬間蕩然無存。
上官清竹。
她依舊是那副清冷出塵的模樣，淡青色的紗裙在微風(fēng)中輕輕拂動，懷里抱著那張仿佛與她融為一體的流韻古琴。陽光透過槐樹茂密的枝葉，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她周身那種洞悉一切的疏離感。
她就站在那里，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靜靜地落在塵翼身上，仿佛已經(jīng)將他從里到外看了個通透。
塵翼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來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森林里的善后、早上的氣味疑云、回溯符的失效…這一切的破綻，終究還是引來了這位最危險(xiǎn)的人物！
他強(qiáng)壓下轉(zhuǎn)身就跑的沖動，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走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上、上官師姐？好巧啊，您…您也出來散步？”
上官清竹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他拙劣的偽裝，落在他嘴角可能沒擦干凈的油漬上，落在他因?yàn)榫o張而微微鼓動的喉結(jié)上，最終落回他的眼睛深處。
“不算巧，”她的聲音清冽平靜，聽不出喜怒，“我是在等你，塵翼師弟?！?/p>
“等…等我？”塵翼的心跳得更快了，幾乎要撞破胸膛，“師姐您…找我有事？”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昨夜后山森林之事，想必你已聽聞?！鄙瞎偾逯耖_門見山，沒有任何迂回。
來了！果然是這事！塵翼頭皮發(fā)麻，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聽…聽說了！太可怕了！聽說有兇獸作祟，連長老們都驚動了！師姐你們沒事吧？”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關(guān)切和后怕。
“兇獸？”上官清竹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語調(diào)帶著一絲微妙的玩味。她抱著琴，向前走了兩步，距離塵翼更近了一些。一股淡淡的、清雅的竹葉混合著某種特殊檀香的氣息飄入塵翼的鼻端，但這并未讓他放松，反而讓他體內(nèi)屬于Amazon的感知本能瞬間高度警覺起來——這香氣里，似乎混雜著極其微弱、卻能引動他血脈深處某種共鳴的奇異波動！
“現(xiàn)場殘留的氣息，狂暴、混亂、充滿原始獸性的殺戮欲望…”上官清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塵翼心上，“…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將萬物吞噬殆盡的…‘饑餓’?！?/p>
“饑餓”二字，她刻意放慢了語速，加重了語氣，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鎖定塵翼驟然收縮的瞳孔！
塵翼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果然知道！她甚至直接點(diǎn)出了“饑餓”！這是Amazon失控時最核心的驅(qū)動力！
“師、師姐說笑了…”塵翼干笑兩聲，喉頭發(fā)緊，感覺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兇獸餓了…吃靈獸…不、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上官清竹的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xì)微的弧度，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那它為何在瘋狂殺戮吞噬后，又倉促地清理現(xiàn)場，試圖掩蓋痕跡？為何能干擾時空回溯？又為何…其殘留的氣息中，帶著一絲…‘人’的味道？”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塵翼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上。他額角的冷汗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滑落。
“人…人的味道？”塵翼的聲音開始發(fā)顫，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這…這怎么可能？師姐您是不是…感知錯了？那肯定是兇獸的味道！又腥又臭的那種！”他試圖用夸張的語氣來掩飾內(nèi)心的恐慌。
上官清竹沒有理會他的辯解，她突然伸出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流韻琴最細(xì)的那根琴弦。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仿佛直接在塵翼靈魂深處響起的琴音震顫開來！那不是普通的樂音，而是一種高頻的、帶著特殊韻律的震動！這震動瞬間穿透塵翼的耳膜，直抵他身體最深處！
“呃！”塵翼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仿佛遇到天敵般的本能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的瞳孔在剎那間收縮如針尖，一抹非人的暗金色流光在其中一閃而逝！雖然轉(zhuǎn)瞬即逝，恢復(fù)如常，但那一瞬間的異變，絕逃不過一直緊盯著他的上官清竹的眼睛！
塵翼心中警鈴大作！這琴音！這該死的琴音！它能引動自己血脈的躁動！為什么？！
“師姐！您這是做什么？！”塵翼捂著胸口，臉色煞白，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聲音里帶著驚怒和后怕，“我…我心臟不太好…受不得驚嚇！”
上官清竹緩緩收回手指，看著塵翼強(qiáng)裝的驚怒和眼底深處那無法掩飾的恐懼，心中的猜測已得到近乎確定的印證。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芒，有憐憫，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她沒有再繼續(xù)用琴音試探，而是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宗門上下，如今風(fēng)聲鶴唳。宗主疑心此事與禁地有關(guān)，已命我以‘聆音’之術(shù)密切監(jiān)察?！彼蚯坝直平氩?，幾乎與塵翼呼吸相聞。那股帶著奇異波動的竹葉檀香更加清晰地縈繞在塵翼鼻端，讓他體內(nèi)的Amazon本能既感到威脅又產(chǎn)生一種詭異的…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吃了她??！
這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塵翼師弟，”上官清竹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冰冷的警告，“無論你昨夜在何處，做了什么，也不管你身上是否沾染了森林的泥土或…別的什么氣味。從此刻起，收起你所有的好奇心，遠(yuǎn)離后山禁區(qū)，遠(yuǎn)離一切可能引人注目的舉動，尤其是…控制好你的‘胃口’?！?/p>
她刻意加重了“胃口”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塵翼露出來的不太正常的尖牙。
“宗門的水，很深。禁地，更是一個連長老們都諱莫如深的漩渦。一旦被卷入其中，無論你是什么‘東西’…”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塵翼驟然蒼白的臉，一字一句地道，“…都將萬劫不復(fù)，粉身碎骨?！?/p>
“我…我不明白師姐在說什么…”塵翼的聲音干澀，眼神躲閃，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不明白最好?！鄙瞎偾逯裆钌畹乜戳怂谎郏茄凵穹路鹪谡f：你心知肚明?！坝涀∥业脑挘卜质丶海蛟S還能在這凌云仙宗，求得一線‘安穩(wěn)’?！彼桃鈴?qiáng)調(diào)了“安穩(wěn)”二字，仿佛在提醒塵翼他此刻最渴望的東西。
說完，上官清竹不再停留，抱著她的流韻琴，如同來時一般，飄然轉(zhuǎn)身，沿著青石板路，向著幻音林的方向走去。晨風(fēng)吹動她的裙裾，留下一個清冷孤絕的背影，以及空氣中那縷讓塵翼心驚肉跳的奇異香氣。
塵翼僵立在原地，冷汗早已濕透了內(nèi)衫，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炸開。上官清竹的話，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心頭。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他昨夜干了什么！甚至知道他最渴望的“安穩(wěn)”！
她的警告冰冷而直接：安分，否則死！無論是被宗門發(fā)現(xiàn)，還是被卷入那神秘的禁地漩渦，他都只有死路一條！
那詭異的琴音，那特殊的香氣…她到底是什么人？她為什么要幫他遮掩，卻又如此赤裸裸地威脅他？是把他當(dāng)成了棋子？還是…另有所圖？
巨大的恐懼和深深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剛剛填飽肚子帶來的那點(diǎn)微末暖意徹底淹沒。塵翼看著上官清竹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感覺到，這看似平靜祥和的凌云仙宗，比他曾經(jīng)流浪逃亡的高樓大廈，還要危險(xiǎn)百倍千倍！
他的“安穩(wěn)”日子，就像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的一根細(xì)線，而上官清竹，就是那個握著剪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