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了個神經(jīng)病，回府再說?！?/p>
盡管在紫禁城中，姚琴表現(xiàn)的滿不在乎，可實際上她的內(nèi)心還是很緊張的。
紫禁城位于天子腳下，皇宮更是天子之居，在宮中放肆，往小了說是任性，可往大了說是藐視天家，藐視皇權(quán)，是犯罪。
“我的運氣還算不錯，至少沒有遇到御林軍，否則免不了一番糾纏，甚至還需要亮明自己的功臣身份......”姚琴心道。
二女折返回府中，姚琴這才把‘閑逛御花園、遇到搭訕猥瑣男、把猥瑣男一腳踹進海里’的三部曲講了一遍。
淑華聽的眉頭直皺，舉起柔弱無骨的小拳頭狠狠揮了兩下：“小姐真厲害，對于這種猥瑣男，就應(yīng)該狠狠的教訓(xùn)他！我若是在現(xiàn)場，肯定沖上去補幾拳，把他打的滿地找牙！竟然敢對我家小姐有非分之想，真是不可饒??！你以為你是楚蕭將軍??？”
姚琴本來聽的挺舒服的，可聽到最后一句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做勢欲打：“好你個淑華，敢調(diào)侃我是吧？看我不揍死你！”
淑華笑嘻嘻的躲開，二人嬉鬧一番，淑華又緩緩道：“御花園乃皇家后宮，只有天家的人才能隨意進出，小姐說那男子衣著貴而不尊，身上也沒有上位者的權(quán)威之勢，倒像是個大戶人家的閑散少爺?！?/p>
她頓了頓，眼神中閃爍過一抹擔(dān)憂，“可閑散少爺怎么會出現(xiàn)在御花園這等重地？要知道即使是小姐這等立了戰(zhàn)功的功臣，也只能是偷偷摸摸的去看風(fēng)景的?！?/p>
淑華所說的話，姚琴也早已意識到。
若男人真是普通人家的閑散少爺，在御花園中這等重地應(yīng)該是偷偷摸摸的才對。
可她回憶了一下，男人閑庭信步的模樣，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園里游泳......
想到自己一腳把對方踹進了荷花池里，姚琴便生無可戀的閉上了雙眼。
太沖動了，實在是太沖動了！
姚琴啊姚琴，你什么時候才能改改你那沖動的壞毛??！
“小姐莫要擔(dān)憂，興許對方的身份真的平平無奇呢。再說了，就算他地位尊貴些又能如何？難不成他還能發(fā)布通緝令、滿京城甚至滿天下的追殺您不成？要知道，他可是連您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的，紫禁城那么大，也許你們終生都不會再相見了。”
在淑華的極力安慰下，姚琴的心里好受許多，她輕聲道：“淑華，你知道嗎？我沒有向李公公表達我要和離的訴求?！?/p>
“為什么呀？”淑華不解。
“當(dāng)我即將要說出口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解肖那位姐姐的悲慘經(jīng)歷。解肖說的對，對于我們女人來說，和離就像是一塊印在臉上的烙印，無論做過多么出色、優(yōu)秀的事，都不足以抹去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影響。所有人都會記得，你是個和離過的女人，你被拋棄過......哪怕事實并非如此?！?/p>
姚琴緩緩閉上雙眼：“那一刻，我退縮了，我真的害怕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用惡毒的竊竊私語來揣測我，我害怕被這個世界所不接受，害怕自己也會淪落到與那位被逼到上吊自殺的姐姐一樣的處境......淑華，我是不是很懦弱？”
感受到姚琴內(nèi)心的掙扎與恐懼，淑華連忙握住了她的手，寬慰道：“小姐千萬別這么說，您是不輸兒郎的巾幗英雄，是保家衛(wèi)國的榮耀將臣，很多女子都以您為榮、以您為榜樣。您若是懦弱，這世上還有幾人能被稱為堅強？”
“不一樣的，”姚琴搖搖頭，有些疲憊的道：“在戰(zhàn)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憑借的是膽識與孤勇，就算戰(zhàn)死，也死的有價值?？晌覍嵲陔y以接受，我因為自身的私生活問題被無數(shù)人歧視......哪怕我并沒有做錯。”
淑華默然，身為女人，她能理解姚琴的感受。
姚琴不愿再去想關(guān)于婚姻、和離的事，原因很簡單，至少孟世恒這幾天比較老實，沒有再提納妾的事。
即使是她，也不由自主的會有能拖就拖的鴕鳥心態(tài)。
......
孟世恒回到孟府，第一件事并非是去秀妍居住的雅香小閣，而是直奔孟家大院。
大院是孟家的人議事的地方，鄒老太太年事已高，不便走動，便住在大院的偏房中，有一名下女專門伺候她。
孟世恒坐在客座上，小心翼翼的品著下人呈上來的上好龍井，鄒老太太一如既往的端坐在檀木雕刻的主位上，右手邊的鍍金拐杖頭，被雕刻成了蛇頭，看起來富貴又駭人。
鄒老太太眉宇間充斥著一股陰郁之氣，代表著她最近的心情不好：“戶部的人又來了。”
聽到‘戶部’二字，孟世恒的手一抖，差點沒把茶水杯子摔了。
畢竟他現(xiàn)在心里有鬼，他此番回家，就是為了找到孟府的地契，把地契抵押給典當(dāng)行獲得銀子，再把銀子交給戶部的人，從而獲得利潤......
鄒老太太不滿的看了一眼孟世恒：“毛毛躁躁的，怎地連個杯子都端不好？”
孟世恒低著頭，小聲道：“是茶水太燙了?！?/p>
三十多度的茶水你還燙尼瑪呢......下人心中十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但沒辦法，人家是主子，主子說什么都是對的。
鄒老太太緩緩道：“根據(jù)核算，我們需要在兩個月后支付給戶部四萬八千兩銀票，但我們孟家的賬面上只有不足八千兩白銀，也就是說有四萬貳仟兩白銀的缺口?！?/p>
還好不超過五萬兩......孟世恒心道。
“老身合計了一下，姚琴此次立的是頭功，若是能把她所有的獎賞全部折算成現(xiàn)銀，或許能把窟窿全補上......”
孟世恒無奈的道：“姚琴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如今她與我們孟家關(guān)系不好，是不會把封賞分給咱們的?！?/p>
聞言，鄒老太太瞪了孟世恒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若非你招惹別的女人，還執(zhí)意要納妾，又怎會與姚琴鬧到如此地步？”
“我與秀妍是真愛，她也是真的喜歡我?！泵鲜篮阈÷暤馈?/p>
鄒老太太冷笑一聲，顯然，她對于孟世恒的說辭并不認(rèn)同。
她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老人，這輩子算閱人無數(shù)，又經(jīng)歷過丈夫的背叛，早就不相信情啊愛啊這些虛無縹緲的說辭。
在她看來，姚琴當(dāng)初嫁給孟世恒，看中的是孟家的權(quán)力與聲望，如今的秀妍也一樣。
只不過自己的寶貝孫子如今正‘墜入愛河’，不忍心打擊他而已。
“無論真情還是假意，都不重要，反正都不能當(dāng)飯吃?！编u老太太淡淡的道，她是典型的唯物主義。
她又道：“不過你與姚琴不和也是情理之中，別的女子嫁人后，要么學(xué)習(xí)刺繡陶冶情操，要么相夫教子，她倒好，不僅習(xí)武、領(lǐng)兵打仗，還與別的將軍不清不楚，簡直辱我孟家門風(fēng)?！?/p>
“就算沒有秀妍，我孟家也是絕不會留這個人的。只不過在把她休出家門前，必須要把她身上的利益全部榨取干凈?！?/p>
孟世恒知道，祖母口中的‘利益’，便是把姚琴所有的封賞全部變成孟家的。
孟世恒小聲道：“祖母，雖然我與姚琴關(guān)系不睦，但我們畢竟夫妻一場，封賞是她用命搏來的，我覺得我們不能侵占她的資產(chǎn)......”
鄒老太太的聲音瞬間尖銳且高了八度：“什么叫侵占？她抹黑我們孟家的名譽，這是我們孟家的損失，她當(dāng)然需要賠償我們！倒是你，身為我孟家的子孫，卻向著一個外人說話，老身對你很失望......”
孟世恒想要辯駁，卻啞口無言。他隱隱覺得祖母的理論有問題，卻被輩分所壓制。
鄒老太太恨其不爭的道：“總之，這件事不用你管，你需要保證的是，在這段時間內(nèi)不要答應(yīng)她的和離要求就好了！”
看到祖母真的發(fā)火了，孟世恒只能無奈同意，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孟世恒突然問道：
“祖母，咱們家重要的信物都放在哪里？”
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鄒老太太的注意，渾濁的老眼掃了孟世恒一眼，緩緩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孟世恒瞬間有種如芒在背的鋒利感，好在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說辭，不動聲色的道：“我有個朋友，寧臣，您見過的，昨日寧家意外失火，把府上許多重要的物品都燒壞了，據(jù)他說當(dāng)時那些物品距離他不過一墻之隔，若他知道位置，損失會小上許多?！?/p>
他繼續(xù)道：“所以我就想著防患于未然，若是孫兒知曉咱家那些重要物品的存放之處，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孟府失火，也方便降低損失。”
“烏鴉嘴，就會說些不吉利的?！编u老太太斥責(zé)一番，又緩緩道：“不過你說的也有理，這些重要物品的存放，除了老身與大管家之外，便再無第三人知曉。如今我倆年事已高，若孟府真遭遇火災(zāi)水淹，那些東西也經(jīng)不得折騰......”
她頓了頓，道：“反正你以后也是要繼承孟家的，告訴你也無妨，但你要記住，不要向外透露家私，否則會遭反噬?！?/p>
鄒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嚴(yán)肅，一直盯著孟世恒的眼睛，后者被看的心中發(fā)毛，強裝鎮(zhèn)定的道：
“祖母您放心，家私是大事，我拎得清輕重?！?/p>
在孟世恒的再三保證下，鄒老太太這才把重要物件的存放地點告訴了孟世恒。
晚上，一道人影偷偷卸下窗戶，翻進了荒無人煙的雜物間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隨著‘刺啦’一聲脆響，火苗點燃了煤油燈，映出孟世恒的半張臉，和堆積成山的亂糟糟的雜物。
借助著微弱的燈光，他在房間中一陣翻箱倒柜，最終在被木箱壓著的夾層中找到了一個上好的牛皮紙袋。
拆開牛皮紙袋，里面是一疊厚厚的、發(fā)黃的老紙，紙上赫然寫著兩個字：
地契。
找到了......孟世恒呼吸驟然加快，眼神中閃爍著興奮。
......
次日，清晨。
晨跑結(jié)束的姚琴剛回到孟府，撞見了正匆匆出門的孟世恒。
在她的印象中，孟世恒是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懶蛋，起這么早著實難得可貴。
孟世恒也注意到了她，若是尋常時，他不介意聊上兩句、緩解下二人間冰冷的氣氛，可今天他心中藏著事，沒心思閑聊。
就在他快步欲走時，姚琴竟主動叫住了他：“碰到我怎么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莫不是做了虧心事？”
孟世恒皺了皺眉：“我今天有事，沒空與你掰扯?！?/p>
姚琴冷笑一聲：“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我糾纏你一樣。若你同意與我和離，我又何須在此與你掰扯？”
提到和離二字，孟世恒的內(nèi)心就火大。
若是換個女人，孟世恒直接大發(fā)雷霆，但面對姚琴，他不敢——這女人一巴掌是真能把他扇出一丈遠。
他耐著性子道：“琴兒，你我之間之所以鬧的如此之僵，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納妾之事罷了。全天下的男人，但凡是有地位與實力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其他女人能接受，為何到你這里就變成十惡不赦的事了？”
“只要你答應(yīng)，我可以保證你永遠都是正室，永遠都不會有人動搖到你的地位！”
姚琴笑了，笑容中帶著莫大的諷刺。
“孟世恒，你以為你是誰??？皇上還是太子？做你的正室很光榮嗎？我想要的很簡單，不過是與我一心一意、廝守一生的人。既然你做不到，我們就一拍兩散，你想納誰為妾、納多少個都與我無關(guān)，我們再也不相互折磨，我做的有何不對？我若真覺得你十惡不赦，早就把你褲襠那玩意剁了喂狗了！”
孟世恒頓時覺得一股冷風(fēng)從胯下吹過，下意識的緊了緊腿。
“總之，自從你有意要納別人為妾，無論你同不同意，我們之間便只有一個結(jié)局。我為我的決定無悔，也希望你能無悔?！?/p>
姚琴丟下最后一句話后，徑直離開，孟世恒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充斥著茫然。
回過神后，孟世恒咬了咬牙，義無反顧的朝著桂月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