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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傅相以為,圣上不配更好的?”
此話一出,滿朝皆震驚。
當(dāng)傅遲用驚詫的眼神看向她時(shí),姜央依舊面色無波,笑意清淺得好似不過是開了個(gè)玩笑。
眾目睽睽,傅遲也不便發(fā)作,只得咬牙否認(rèn)。
“太后說笑了,臣,絕無此心?!?/p>
一字一頓,面容陰沉,可見已對她的反應(yīng)相當(dāng)不滿。
姜央忍不住在心下嗤笑。
這便忍不得了,她還沒完呢。
“更何況陛下心孝,先帝才去,如今選秀倒顯得有悖人倫,還是再等等的好……”
姜央頓了頓,笑著看過去。
“傅相覺得呢?”
若說方才還可能是意外,那這次傅遲已然可以確定,姜央是在明晃晃跟自己對著干。
這般想著,男人的面色越發(fā)沉了下來。
“趙氏二小姐已滿十八,年后便要月月齋戒,暫不可有婚嫁之事,她哪里等得起?”
說來說去,就是鐵了心要送趙二小姐進(jìn)宮。
一來為光耀他心上人的身世,二來也可在后宮早早安下自己的眼線,方便日后行事。
“這樣啊……”姜央懶懶抬手整了整鬢發(fā),隨口道,“趙二小姐若實(shí)在等不得,那哀家便替她做一回主……”
不知太后又要說些什么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話,滿朝上下皆屏氣凝神,安安靜靜等著看熱鬧。
一眾唯諾里,唯有大殿正上方身著明黃龍袍之人不同。
雖不知她接下來的話會否偏向自己,又或者今日只是在同傅相賭氣,慕容瑾玉看向姜央的眼神卻已然柔和溫軟。
“李尚書家的長公子一表人才,如今也剛好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了……”
姜央下巴微揚(yáng),眉眼之間分明是笑著的,卻又顯得無比淡漠倨傲。
“不若讓此二人喜結(jié)連理,豈非美事一樁?”
一語驚起千層浪。
姜央話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已投到了傅遲臉上,小心翼翼觀察著他可有動(dòng)怒。
要知道傅氏與李氏兩家那可是世代交惡,太后竟要將傅相所指之人往李家許,擺明了是在有意膈應(yīng)傅相。
見自己說出這話后所有人皆神色各異,姜央索性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慕容瑾玉。
目光雖停留,話卻是對負(fù)責(zé)寫圣旨的編修說的。
“擬旨?!?/p>
幾個(gè)編修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觀察著陛下與傅相的神情,直到慕容瑾玉一聲令下——
“太后讓擬旨,沒聽見嗎?”
少年人雖語氣不悍,卻隱有帝王不怒自威之氣。
新帝發(fā)了話,眾編修哪里還敢耽擱,忙忙動(dòng)筆依著姜央的意思撰起了圣旨。
明黃色的絹帛圈成卷宗,依稀帶著磨痕的微涼。
“母后。”
慕容瑾玉取過圣旨,親手遞到姜央手里,眉眼間全無強(qiáng)勢,依舊如上一世那般乖巧溫?cái)?,是個(gè)謙謙如玉的少年君子。
姜央將圣旨接過來,無視了對面傅遲晦暗莫測的眼神,緩步走到他面前。
“聽聞傅相素來與趙家走得近,不若今日便勞煩傅相順路去一趟趙府,將這婚事代為通傳一聲?”
女人巧笑盈盈,字句分明挑不出半點(diǎn)錯(cuò)處,所有人卻都能聽見傅相咬牙的聲音。
如此一來,太后這是要公然與傅相撕破臉了。
不知僵持了多久,就當(dāng)所有人都在猜測傅相會掀桌子走人時(shí),男人卻沉聲開口。
“臣……”
傅遲恭敬俯身,自姜央手中接過圣旨。
“領(lǐng)旨?!?/p>
緊接著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向外去了。
此次交鋒,終究還是新帝與太后占了上風(fēng)。
待到新帝與太后退了朝堂,眾臣出正殿后還忍不住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陛下與太后也忒冒進(jìn)了,倘若得罪了傅相,日后還不知會如何呢?!?/p>
“就是就是,這二人年歲加起來還沒我兒子大,能有什么遠(yuǎn)見?真怕自己這位子坐得穩(wěn)啊……”
“可你們難道沒聽聞,太后與傅相的關(guān)系不一般?”
“我覺得也是,倘若不是那層關(guān)系在撐著,何人敢對傅相如此不遜挑釁???”
“既是如此,太后不該幫襯著傅相才是嗎,今日為何對陛下如此維護(hù)?”
“這……”
眾人不解,遂搖頭嘆息而去。
此時(shí)此刻——
同樣心存疑惑的,還有另一個(gè)人。
慕容瑾玉端坐圓桌對角,安安靜靜看著姜央大快朵頤,數(shù)次欲言又止。
直到姜央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才聽得對面的少年試探著開口。
“坊間有傳,稱母后與傅相……情非泛泛,可比金堅(jiān)?!?/p>
姜央一愣,擦嘴的帕子停頓了片刻。
她雖知曉慕容瑾玉會忍不住詢問自己緣由,卻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
這番話屬實(shí)叫人沒法接,她索性耐著性子等著看他還會說什么。
少年眼波微動(dòng),緩緩垂下眼簾。
“今日母后為了兒子與傅相爭執(zhí),兒問心有愧,若因此讓您與傅相生了嫌隙,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面愧疚,實(shí)則暗探。
姜央忍不住感慨。
她上一世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小子居然還會這一招。
不過也正好借此機(jī)會表明自己的立場,日后同慕容瑾玉相處才能越發(fā)無間,以免被人挑撥離間失了信任。
“陛下說哪里話?”
姜央故作哀愁嘆息一聲,抬眼直直與面前的少年對視。
“都是些陳年舊事罷了,確是哀家那時(shí)年輕,被一時(shí)的花言巧語蒙蔽了雙眼……”
慕容瑾玉毫不躲閃,直直地鎖住她的眸子。
姜央自是不心虛,繼續(xù)往下說著。
“如今皇室空缺,里外覬覦高位之人虎視眈眈,哀家與陛下同在一條船上,你我才是一家人,自當(dāng)事事站在陛下這邊?!?/p>
慕容瑾玉——
還是她用來扳倒傅遲的一顆棋。
不過這個(gè)緣故,姜央當(dāng)然不會同他透露。
話音才落,姜央清楚看到了少年眼底的動(dòng)容與感念,翻滾半晌后忍不住抬手輕輕覆上了她的手背。
“母后……”
在這波詭云譎的朝堂里,年少者身居高位若無人扶持,下場只會無比凄慘。
上一世他錯(cuò)將自己當(dāng)成了免于沒頂?shù)母∧?,卻被她狠狠辜負(fù)。
對慕容氏,她自然也是有愧的。
姜央垂下眼簾,將手自他下方抽了出來,皮膚上依稀還殘留著少年人的溫涼。
“對了……”
慕容瑾玉忽然想到什么,認(rèn)真看著她。
“小姜大人今日上朝,問起太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