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熊真儀有些輾轉反側,他在想該問的事情一個字也沒問出來,怎么甫一碰面就稀里糊涂的斗上了呢?
對方略帶敵意,擺出不好欺負的架勢,是因為自己和師弟跟蹤引起的,也許一開始就正大光明的走到他們面前,把話都說開便能少去這些誤會,但又無法忽視那二人的實力之強,出現在這里是偶然,還是懷著某種意圖。
熊真儀絞盡腦汁的想要琢磨出個為什么,除了那只妖靈,屠魔平原上還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呢?
師弟割草去了。
那些殺之不盡的魔物?
熊真儀自側臥中驚坐而起。
一頭形貌似虎,渾身赤紅長毛的魔獸從匍匐潛行下猛然撲出,從良嗤笑一聲,當即抬起右手鉗住虎獸下顎,左手掐住獸頸,順勢將其摔砸在地,頓挫間收回右手,朝著獸首一側屈指一彈,噗的一聲,虎獸立時吃痛發(fā)狂,狂蹬四肢,奮力撕咬,從良連忙抽身避開,虎獸得以起身調頭,欲要逃竄。
從良仍是沒能做到彈指崩殺,只好再次縱身追上,招呼起拳腳并用,將那虎獸生生毆死在地。
也就對視野之外的漆黑中還藏著什么,渾然不覺。
在那黑暗里一個龐然大物破土而出,吊著兩盞提燈般泛著幽幽綠光的雙目,尋常人碰見定要被嚇得魂飛魄散。
那雙目上下擺動,盯上了遠處剛剛解決掉虎獸的從良,裂開縱向生長的口器,不斷開合似在無聲嘶吼,由慢到快翻動起六條節(jié)肢長足,突然從這片漆黑里竄了出去。
從良終于有所察覺,看見了這只通體烏黑,周身包裹甲殼的巨蟲魔物,第一反應是避讓,而這只巨蟲的真正目標卻是那頭虎獸,它撲到虎獸的尸體上,揮動前肢將其抓牢后,其余節(jié)肢同時開工,眨眼間就挖出了一個深坑遁入其中,很快便傳出咔呲咔呲享用美餐的聲響。
這只魔獸不一樣,從良很快做出這樣的判斷,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沒有出現擊殺虎獸,虎獸也會在今晚淪為這只巨蟲的盤中餐,這是一場早已注定的狩獵。
可在他面前,怎能輪得著一只魔獸來當黃雀,大不了自己做完螳螂再當黃雀,但那個深坑他肯定是不能主動往里面跳。
沒過多久,進食的聲響結束了,巨蟲沒有立即鉆出來,可能是在思考外面的東西怎么不跑,是在等著給自己加餐嗎?所以它得騰騰肚子再出去。
從良有點忐忑的摸了摸腰上的斧頭,心想這玩意兒不過是外形唬人,還不至于到動用斧頭的程度。
可緊接著他腳下的地面一松,整個人下沉了一截,兩只腳完全陷入其中,一時間動彈不得,那只巨蟲沒從洞口里沖出,而是繼續(xù)挖掘到了從良腳下的位置,吐出液體改變土壤,出其不意的行動。
從良受困,它這才破開土層翕張著口器啃食上來。
“果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你這條大蟲子足夠陰險狡詐,讓我掀開你的頭蓋殼看看下面是個啥樣的腦子!”
從良不閃不避,迎著那口器中散發(fā)出的陣陣腥臭,舉拳下搗,積蓄已久的靈力急劇膨脹,透過拳鋒迸射而出。
下一個瞬間,團團黏稠之物夾雜著堅硬的碎片,在從良的身下炸開,巨蟲遠未因此斃命,它在吃痛后激發(fā)出了魔獸殊死一搏的兇性,一股腦從地下躍出,半空中調轉背身落向從良,企圖以背上堅硬厚實的甲殼將他壓死。
從良已經脫困,不可能坐以待斃,氣的運行與靈力的爆發(fā)已經轉向了雙腿,腳下驟然一發(fā)力,堪堪躲開了甲殼與地面的合攏,跌跌滾滾到了一旁。
接著馬上起身,趁著巨蟲翻身未起之際,沖回去跳到同樣覆蓋有甲殼的蟲腹上。
掄圓了雙臂,雨點般砸落出嘭嘭的密集聲響,在巨蟲每一次掙扎著要翻過身時,又將它狠狠按倒在地,咔嚓咔嚓的破碎龜裂之聲不絕于耳,經久不息,仿佛每一次都擊打在了它的罩門上一般,令巨蟲再也無能為力,直至它狂舞的六條長足完全停歇,腹部甲殼再無一處完整,只余下一片腸穿肚爛的稀泥地樣的死相。
從良由另一側滑落,雙拳垂在腰間,不斷輕輕抽搐著,明顯是有些不太好受。
嘴上還不依不饒的自言自語著:“你這畜生還是太蠢,老子這么硬的爺們,也是你能咬的?你自以為無堅不摧的武器,在老子的拳頭下柔軟的和棉花一樣,嗯……帶殼的棉花?!?/p>
看了眼還在發(fā)顫的雙拳,從良非常謙虛的做了補充。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這巨蟲背部的甲殼肯定要比腹部堅硬不知多少倍,若不是它自己翻過身來,僅憑雙拳恐怕是很難取勝的,但只要破開了外面那層防御,暴露出脆弱的內部,這條巨蟲也就只能是予取予奪的下場,所以從良說它是帶殼的棉花,還真沒錯。
晉剛不知是什么時候過來的,走到從良身旁望向巨蟲的殘尸,神首出聲道:“這頭魔獸,比你這些天遇到的都要強很多。”
從良點頭說:“前面那只已經變強了,我還發(fā)現他們會相互吞噬。”
妖靈的聲音也響起道:“我能感覺到又有東西要過來了,我猜是被這只蟲子的死亡所吸引,這里已經是屠魔平原的中部,遠離我的地盤,這里有什么我也不清楚?!?/p>
“你們這個品種真是厲害,能在一個地方蹲上近千年也不挪窩,我愿稱之為有史以來最強家里蹲?!?/p>
“這其實多虧了你們,沒有你們我就算是想出來也做不到?!?/p>
“這怎么講?”
“我不知道,代代相傳的記憶里沒有,反正憑我自己是不能離開那里的?!?/p>
這件事還沒聊明白,一道猶如狂風灌入山谷般的咆哮聲便響徹了原野。
高錦初先是納悶,接著郁悶,最后苦悶。
因為他開始拿不準是自己變得弱了,還是屠魔平原上的魔獸變強了。
那些原本連他一刀都扛不住的魔獸,隨著他越殺越多,以及越來越深入屠魔平原的腹地,開始由能接住一刀,接不住第二刀,進步的越來越快,出現了三刀四刀才能斬殺的情況。
各種猛獸一類的魔物層出不窮,巨型的昆蟲魔獸接二連三的從地面下突然襲擊,令他逐漸感到有些吃力,疲于應對,一不留神便掛了彩,一心留神還是掛了彩。
心中這時才開始有了不對不對,非常不對的感覺。
此刻更是付出了半條臂膀皮開肉綻的代價,才將一頭比兩個他摞起來還要高大的猿形魔獸徹底斬殺。
遠處徐徐吹來涼爽的風,風中送來絲絲水氣。
高錦初循著風的方向找到了一片靜謐的湖泊,這里四周空曠,沒有魔獸出沒的痕跡,只有清澈的湖水與水中半輪皎潔的月。
他總算是松了口氣,得以喘息,捧起湖水澆入口中,繼而清洗傷口,再清洗寶刀。
然后倒頭躺在了地上,結束急促的呼吸,漸漸調整為正常的吐納后,損耗掉的氣力才開始慢慢的恢復。
高錦初躺在湖邊,聆聽著湖水輕輕的拍岸聲,一次又一次,一陣又一陣,輕重緩和出奇的一致,宛如人的呼吸一樣長短平順,就像是修士在運轉功法時的呼吸吐納一樣。
這種相似感最開始自深深的湖底升起,過了一陣是由水面下不深不淺處冒上來,現在是從湖面中央泛向四周,甚至在水波回蕩的時候還產生了不小的牽引,引動周圍的草木同時朝著水中央微微傾倒。
停歇后,去勢回彈,草叢簌簌,樹影婆娑。
高錦初騰地站起,看向湖水中央,眼睛瞪得溜圓。
那里有半輪皎潔的月,現在有了一點漆黑的瑕疵,還在持續(xù)的蔓延,一直將這半輪皎潔的月擠占的四分五裂。
這時候,高錦初終于看清了那湖面上,月光下,白亮亮的,飄浮著一個仰面朝上的人形黑影,從水底而來,必不可能是人。
心臟忽然重重下墜了一瞬,直覺上預感到非常不妙,高錦初沒有任何猶豫,抬手探進懷中摸出一套袖箭,匆忙安裝好后,裝入一支能夠燃燒爆炸的鳴鏑箭,果斷射向夜空。
箭在離弦的瞬間擦亮火花,響起猛禽鳴叫般尖銳的聲音,在到達空中最高點時轟然炸響,開出一朵朱紅的焰火,短暫的染紅了月光,打破了這里的寧靜,也讓高錦初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具躺在水面上的人影,在無任何助力的情況下,直挺挺的立了起來。
一道不可視之的目光也隨著月光投向了他,高錦初不知道該不該動,要不要跑,所以不變應萬變,他相信師兄很快便能趕到。
于是在與之對視了良久后,湖面上月光下的那道人影終于有所行動,踩踏著一圈圈水波朝著高錦初走來。
高錦初再次握緊了刀,向著空氣連續(xù)劈砍出兩陣獵獵聲響,以壯道心。
然后,一個重重的腳步落地聲在他身后響起,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為他驅散所有迷障,畏怯與黑影。
“撐死一個人形的魔獸,砍了便是?!?/p>
“師兄這話講的有勁,我先記下了,以后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