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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趙德全喉間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渾濁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里迸出來。腐壞的血沫順著他歪斜的嘴角淌下,在青灰色的衣襟上暈開暗紅的污漬。
蘇判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坐在墻角上的五叔,皮靴碾過滿地狼藉的瓷片,發(fā)出細碎的脆響。他忽然發(fā)出一聲嗤笑,聲線里裹著淬了毒的冰凌:“ 沒錯,五叔,是我。從你把我引入錦衣衛(wèi)的那天起,你就該明白……”話音未落,他的手掌重重拍在額頭,發(fā)出打鐵的聲音,“不,應該更早!當你親手把我父親的遺物交到我手里時,就該一刀了結(jié)我,而不是假惺惺地養(yǎng)我到今天!”
趙德全劇烈地咳嗽起來,指節(jié)因用力攥緊扶手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少年腰間晃動的銅鈴上,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著。那枚銹跡斑斑的古鈴忽然發(fā)出清越的聲響,蘇判用兩根手指勾起鈴鐺,任它在趙德全面前悠悠搖晃:“ 聽見了嗎?這東西認主呢。只有蘇家血脈才能驅(qū)動,你費盡心機養(yǎng)大我,到頭來不還是竹籃打水?”
趙德全向后重重靠去,凹陷的脊背與土墻撞出悶響。他垂著頭,唯有劇烈起伏的胸膛昭示著尚存一息。不知過了多久,帶著鐵銹味的氣音從陰影里飄出:“ 你都知道了!”
蘇判伸出食指,月光掠過他指尖的血痕,映出詭異的猩紅:“知道一點 ——”他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要貼上趙德全的額頭,“ 但我更想知道,六年前,你們?yōu)槭裁匆獨⑺牢腋赣H,你們不是拜把子兄弟嗎!”
“哈哈哈…… 你這小子平日也算本分,老子還真被你蒙住了,有的時候感覺你真和我兒子差不多!”
蘇判摩挲著手中斷刀的殘刃,冷鐵表面凝結(jié)的血珠順著虎口滴落。他突然冷笑一聲,刀刃倏然沒入趙德全大腿:“繼續(xù)說!”
“嘶 ——” 趙德全額角青筋暴起,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浸透了衣衫。他望著少年人森冷如狼的眼神,喉結(jié)滾動兩下, “當初我們幾個備受排擠,被安排到女真做探子,那日子真是苦??!”
“叮 ——” 斷刀在骨頭上碾出刺耳的聲響。蘇判手腕翻轉(zhuǎn),鋒利的斷面將傷口撕扯得更大:“說重點!我不想聽旁支末節(jié)。”
“我說!” 趙德全痛得幾乎昏厥,掙扎著嘶吼, “我們幾個不甘心,想直接投了女真!可你爹死腦筋,死活不愿意,還說要去告發(fā)我們……” 他突然哽住,想起那夜的廝殺 —— 老蘇揮舞長刀的身影如同修羅,倒下的兄弟鮮血濺在雪地里,轉(zhuǎn)眼就被北風卷成冰碴。
蘇判瞳孔驟縮,刀鋒抵住對方咽喉:“所以你們就聯(lián)手殺了他?”
“他武藝太高!” 趙德全突然癲狂大笑,血沫從嘴角溢出, “我們幾個人聯(lián)手都不是對手!還被他反殺了幾個…… 要不是和我們接頭的女真人趕到,我們幾個真就交待那里了……都是老兄弟,他下手怎么就那么狠!”
“允許你殺人,不許人殺你?” 蘇判突然扯開對方衣襟,將斷刀狠狠刺入心臟, “看來你是被牛頭的舌頭舔傻了!”
“噗嗤 ——” 趙德全喉間發(fā)出氣若游絲的嗚咽,藏在袖中的暗針 “啪嗒” 墜地。他望著少年人決絕的面容,恍惚間又看見那個雪夜 —— 同樣鋒利的刀刃,同樣猩紅的血霧。
蘇判俯身貼近他耳畔,輕聲說: “五叔,你老了,也該見見我爹了。告訴他,是他兒子蘇判親手送你上路的?!?/p>
鋒利的斷刀一下又一下砸在趙德全被鐵拳捶打成河蝦佝僂的背上,暗紅色血珠順著刀刃缺口迸濺到青磚縫隙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銅綠色。蜷縮在梁柱陰影里的啞女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脖頸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指節(jié)深深摳進自己的喉嚨,喉間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隨著又一記重劈,啞女蒼白的臉頰驟然漲成豬肝色,腥甜的污血混著指甲蓋大小的血塊噴濺在墻面上。月光掃過蜿蜒的血痕,那些粘稠的液體里竟裹著數(shù)十條半透明的肉蟲,在血洼中扭動著鋸齒狀口器。
蘇判忽然回頭,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真是我的好五叔,當年為了保住秘密,還給自家仆人下噬心蠱,真是可惜一位妙齡少女了。"
啞女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眉若春山含黛,眼似秋水藏星,只是此刻因噬心蠱發(fā)作而扭曲的面容,生生破壞了這份柔美。她身著一件淡粉色的明朝襦裙,上半身交領右衽的設計,搭配著精美的盤扣與刺繡,盡顯古典婉約之美。然而下半身卻穿著一條黑色吊帶絲襪,絲襪緊貼腿部曲線,在襦裙的映襯下,這種古今混搭的奇異風格,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詭異。蠱毒發(fā)作時,她蜷縮在地,渾身顫抖,額間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將襦裙前襟浸濕,原本秀麗的面容因痛苦而猙獰變形,實在難以下眼。
咔嚓!
斷刀砍在趙德全肩胛骨上,碎骨混著黑血迸射而出。蘇判如著魔般揮舞殘刃,每一擊都帶著母親臨終時的嗚咽。當?shù)谖迨蔚朵h卡在肋骨間時,角落里傳來微弱的 "阿巴" 聲 —— 啞女的指尖還在微微抽搐,渾濁的眼淚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
隨著最后一截刀身崩裂,蘇判將刀柄狠狠砸在血肉模糊的尸體上。他劇烈喘息著扯開浸透血污的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肌膚,"當年你砍我爹的時候,想必也是如此果決吧!"
晚風卷著血腥氣掠過廳堂,蘇判高大的身軀在月光下?lián)u晃。當他抹去嘴角血漬時,那壯碩的肌肉如同融化的蠟油,瞬間恢復成平日里單薄清瘦的模樣。
叮鈴鈴 ——
清脆的銅鈴聲撕裂死寂的空氣,蘇判手中的鈴鐺驟然迸發(fā)出刺目青光。屋內(nèi)三具尸體周身騰起縷縷幽藍魂火,在無形鎖鏈的拖拽下,趙德全與牛頭人趙大的魂魄如風中殘燭般飄向蘇判眉心。那兩團虛影甫一觸及鈴鐺,便發(fā)出凄厲尖嘯,被強行撕裂、絞碎,化作瑩瑩光點融入蘇判靈臺。唯有啞女的魂魄似被某種禁制觸動,在銅鈴音波中轟然炸裂,化作萬千飄散的陰氣。
“來世做風做雨,萬萬不可做人,做人苦?。 ?/p>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淡淡的幽咽聲,像是在回應他。
蘇判周身經(jīng)絡泛起金紅光芒。地上橫陳的尸身被銅鈴牽引著來到蘇判面前,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血肉化作滾滾氣血順著經(jīng)絡紋路匯入他的肉體中,而那些游離的魂魄則被煉化成至純陰氣,在他周身凝成繚繞的玄色霧靄。"肉體為鼎,魂魄為薪,這才是修行正道。" 他低喃著,指尖拂過鈴鐺表面古老的惡鬼紋,露出一抹森然笑意。
叮鈴鈴 ——
七八個孩童大小的虛影自霧靄中浮現(xiàn),它們慘白的面孔上生著占據(jù)半張臉的巨大瞳孔,腰腹以下如煙霧般虛散。這些小使鬼脖頸間系著的赤色符紙無風自動,正是蘇判以陰魂祭煉百日的得力助手。它們甫一現(xiàn)身便分散開來,穿墻而入的身影在屋內(nèi)翻找財物,暗室,時不時發(fā)出瓷器碎裂的聲響。
錦衣衛(wèi)上下皆知蘇判是操控鬼物的行家,卻無人知曉他單薄衣服下的駭人戰(zhàn)力。此刻他隨手將染血的外袍甩落,露出肌理虬結(jié)的臂膀 —— 那些縱橫交錯的經(jīng)絡在月光下一股一股的,泛著金屬冷光,分明是將肉身淬煉極致的標志。
難怪可以徒手斷百煉寶刀。
當小使鬼們捧著金銀細軟堆積如山時,蘇判卻俯身拾起一旁盛放梨花白的瓷碗。碗身尚有余溫,他仰頭飲下半口烈酒,辛辣的液體混著血腥味滾入喉中。隨后將殘酒傾灑在地,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五叔,你終究還是小瞧了我。" 話音未落,磅礴罡氣自他周身迸發(fā),在體表凝成若隱若現(xiàn)的金色光盾,竟將有泛起的細雨都懸停在半空 —— 這已是踏入 "三品外放" 境界,可硬撼火器的護體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