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林浩晃悠悠地走進(jìn)了大院。
他左手拎著一根嶄新的竹制魚竿。
右手,則提著兩條還在微微抽搐的大魚。
一條草魚,一條鯉魚,加起來足有十五六斤重。
夕陽下,那明晃晃的魚鱗,閃爍著刺眼的金光。
一瞬間,整個(gè)院子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住的鐵釘,“唰”地一下,死死釘在了那兩條魚上。
這年頭,能吃上一口肉腥兒,那是能跟鄰居吹噓半年的大事。
林浩這兩條大魚帶來的視覺沖擊力,比開進(jìn)來一輛大卡車還要震撼。
“嚯!那不是林家那個(gè)病秧子老三嗎?”
“我的天爺……那魚,那魚比我兒子胳膊都粗!”
“他哪兒弄來的?今兒早上三大爺還空著手回來的,這小子一下午就釣了兩條?”
羨慕、嫉妒、還有那壓不住的眼饞,在院里的空氣中瘋狂發(fā)酵。
林浩還沒走到中院,一個(gè)身影就跟聞著味兒的蒼蠅似的,急匆匆地從自家門口竄了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剛在什剎海被羞辱得灰頭土臉的三大爺,閻埠貴。
此刻,他臉上哪還有半點(diǎn)早上的憤怒和羞辱?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到褶子能夾死蚊子的諂媚。
“哎呀!這不是林浩嘛!”
閻埠貴搓著手,兩眼放光地湊上來,那眼神死死地鉤著魚,哈喇子幾乎要從嘴角溢出來。
“你這孩子,真是太出息了!釣了這么大的魚,可真是給咱們院爭光?。 ?/p>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伸出手,那黝黑的爪子就想往魚身上摸。
“嘖嘖,這魚……品相真好,肉肯定瓷實(shí)!”
林浩手腕一轉(zhuǎn),提著魚的右手輕巧地后撤半步,完美躲開了他的咸豬手。
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閻老師,有事?”
閻埠貴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隨即更殷勤地搓了起來。
“沒事,沒事!三大爺就是替你高興!”
他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為你著想的親切模樣。
“林浩啊,你看,你這一下釣了兩條,你們一家十幾口人,一頓也吃不完不是?這魚啊,放久了就不新鮮了,浪費(fèi)了好東西?!?/p>
“要不……勻給三大爺一條?”
他生怕林浩拒絕,趕緊補(bǔ)充道。
“我不能白要你的!我……我給你算錢!按市價(jià)!三大爺是那種占小輩便宜的人嗎?”
林浩心里都快笑出聲了。
算盤精就是算盤精,臉皮這玩意兒,對他來說就是個(gè)消耗品,用完就能扔,下次還能長出更厚的來。
“哦?算錢?”
林浩挑了挑眉,故意拉長了音調(diào),“閻老師,你確定?”
閻埠貴一聽有戲,連連點(diǎn)頭,頭點(diǎn)得像搗蒜的雞。
“確定!當(dāng)然確定!”
林浩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變得一本正經(jīng)。
“行啊。不過我這魚,可不是水產(chǎn)市場買的大路貨,是在什剎海里釣的野生魚,金貴著呢?!?/p>
他頓了頓,慢悠悠地報(bào)出了一個(gè)讓閻埠貴心跳驟停的價(jià)格。
“我也不多要,就算您個(gè)人情價(jià)。我這一下午的時(shí)間成本、魚竿魚餌的損耗、外加我這獨(dú)一無二的釣魚技術(shù)……就算您五塊錢一條吧?!?/p>
“多……多少?!”
閻埠貴像是被人用開水燙了尾巴的貓,瞬間蹦了起來,聲音尖銳得都變了調(diào)。
“五塊錢?!你怎么不去搶!”
林浩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和費(fèi)解。
“閻老師,你看,是你自己非要買的。我這買賣,講究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p>
“你要是嫌貴,可以不買嘛。”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閻埠貴,又補(bǔ)了一刀。
“再說了,我怕您真買了,回頭您家倆兒子明年的學(xué)費(fèi),可就沒了?!?/p>
閻埠貴被噎得滿臉通紅,血?dú)庵蓖X門上涌。
五塊錢!
那都夠他家大一個(gè)禮拜的伙食費(fèi)了!
他本來是想花個(gè)一塊兩塊的,占個(gè)天大的便宜,誰知道這小子心比鍋底還黑!
“你……你……”
閻埠貴指著林浩,手指頭氣得直哆嗦,半天憋不出一個(gè)完整的詞。
林浩懶得再搭理他,眼神一冷,淡淡地甩下一句。
“好狗不擋道?!?/p>
說完,他提著魚,徑直穿過中院,連一個(gè)余光都沒給身后那個(gè)氣得快要原地爆炸的閻埠貴。
閻埠貴看著他高瘦的背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只能對著地面,恨恨地跺了跺腳。
“等著!你給我等著!以后有你好看的!”
……
中院,賈家。
賈張氏那張老臉,幾乎是貼在窗戶縫上往外瞅。
當(dāng)她看到林浩手里那兩條肥碩的大魚時(shí),那雙三角眼瞬間就直了,喉頭不自覺地上下滾動(dòng),饞得口水直流。
可還不等她像往常一樣沖出去耍賴,林浩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東跨院。
賈張氏想起昨天孫氏那堪稱恐怖的戰(zhàn)斗力,伸出去準(zhǔn)備開門的腳,又悻悻地收了回來,轉(zhuǎn)身一屁股重重坐回炕上。
“媽,你看啥呢?”
秦淮茹正在燈下納鞋底,抬頭問了一句。
“魚!”
賈張氏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子沒吃到的怨氣。
“我看見了!林家那小子,提著兩條大肥魚回來了!我的親娘嘞,那魚比棒梗的腿都粗!”
炕邊玩泥巴的棒梗一聽到“魚”字,立馬扔了手里的泥團(tuán),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
“奶奶!我要吃魚!我要吃魚!”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活,耐著性子哄兒子。
“棒梗乖,想吃魚,等下讓你爸下班了去買?!?/p>
“買?買什么買!”
賈張氏的三角眼猛地一瞪,聲音陡然拔高。
“買不要錢???買的有他那個(gè)大嗎?”
她指著東跨院的方向,理由充分,理直氣壯。
“他林家十幾口人,咱們家就這幾口,他拿了兩條回來,接濟(jì)咱們一條怎么了?他家吃得下嗎?吃不下,那就是浪費(fèi)國家糧食!”
秦淮茹聽得頭皮發(fā)麻,小聲嘟囔了一句。
“媽……林家那一家子人……太厲害了,我……我不敢去?!?/p>
“不敢去?”
賈張氏瞬間就炸了毛,跟被點(diǎn)燃的炮仗似的,指著秦淮茹的鼻子就開始噴射唾沫。
“你個(gè)沒用的東西!我兒子怎么就娶了你這么個(gè)喪門星!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了!讓你去要條魚,跟要你的命似的!我怎么就這么命苦啊!”
秦淮茹被罵得眼圈一紅,委屈的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棒梗見奶奶罵媽媽,哭得更兇了,滿地打滾。
“我就要吃魚!我就要吃!哇——”
賈張氏被孫子哭得心煩,但一想到那肥美鮮嫩的魚肉,肚子里的饞蟲再一次戰(zhàn)勝了理智。
不行!
今天這魚,必須得吃到嘴里!
她心一橫,對著秦淮茹下了最后通牒。
“別擱那兒裝死!你現(xiàn)在!馬上!就給我去!”
“你要是今天不把魚給我要回來,今天晚飯,你們娘倆就都別吃了!”
秦淮茹被逼得沒有辦法。
在賈張氏惡狠狠的目光和兒子震天的哭聲中,她只能擦了擦眼淚,一步三挪地走出了家門,硬著頭皮,像上刑場一樣朝東跨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