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程洛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時而躺在床上挺尸,時而坐在桌前發(fā)呆,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那句撕心裂肺的“搞反了”。
心態(tài)炸了。
真的炸了。
穿越這種事,億萬中無一,他碰上了,行。
穿越過來是個廢物,他也認了,畢竟原主就是這么個設(shè)定。
可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不僅讓他上錯了車,還讓他眼睜睜看著本該屬于自己的“外掛”和“逍遙人生”,被另一個孫子給搶走了。
最可氣的是,那個跑路不負責任的系統(tǒng),臨走前還給他蓋了個章——“萬古唯一的職業(yè)絕緣體,人形靈能黑洞”。
這叫什么事兒??!
程洛越想越氣,一拳砸在柔軟的床鋪上,連個響兒都沒聽見,更顯得他無能狂怒。
“不行,再這么待下去,人沒廢,先瘋了。”
程洛從床上一躍而起,決定出去走走。
既然這個世界不待見他,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回報”一下這個世界。
不就是紈绔嗎?不就是混吃等死嗎?
這個他熟??!
上輩子沒機會體驗頂級富二代的生活,這輩子索性就本色出演,演個痛快!
他換上了一身最騷包的錦衣華服,腰間掛著塊沒什么用但看起來很貴的玉佩,手里拿了把檀香扇,“刷”地一下打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程府。
武運城的街道依舊繁華。
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歲月磨得光滑,街道兩旁是古色古香的飛檐斗拱,店鋪林立,人聲鼎沸。偶爾能看到身穿勁裝、氣息彪悍的武者大步流星地走過,引來路人敬畏的目光。
程洛對這些都提不起興趣。
他現(xiàn)在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急需找個地方把氣撒了。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眼神挑剔,看什么都不順眼。
“這糖葫蘆山楂不夠紅,差評!”
“那家的包子褶皺不對稱,逼死強迫癥,差評!”
“這家公雞為啥不下蛋,我踢!”
“喲,那位光頭大哥,你這袍子顏色太綠了,出門也不怕被人笑話?不如裁了做個帽子,差評!差評!差評!”
被他點名的大哥一臉懵逼,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剛買的新衣服,想起了自家媳婦和隔壁老王,他仰望天空,眼角淌下一滴晶瑩的淚珠。
終于,程洛心里舒坦了一點點。
果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懵逼與痛苦之上,是如此的樸實無華且有效。
就在他準備繼續(xù)尋找下一個“差評”目標時,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遲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程洛……哥哥?”
程洛腳步一頓,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這個世界上,會用這種軟糯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語氣叫他“哥哥”的,只有凌霜雪。
他心里“咯噔”一下。
這幾天他故意躲著所有人,就是不想面對這些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凌霜雪。
他還沒想好怎么處理原主留下的這堆人際關(guān)系,更何況他現(xiàn)在心情極差,像個一點就著的炮仗。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把火撒到這個女孩身上。
但躲是躲不掉了。
程洛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瞬間掛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紈绔笑容,只是這笑容里,帶了三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煩躁。
“喲,這不是我們凌家的大小姐嗎?怎么,布料店的生意不做,跑街上閑逛來了?”
凌霜雪快步走到他面前,烏黑的眸子上下打量著他,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我……我聽下人說你這幾日都悶在房里,有些擔心,就想過來看看你?!?/p>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裙,是自家店里最普通的棉布料子,卻依舊掩蓋不住那份清麗脫俗的氣質(zhì)。
可程洛現(xiàn)在看什么都不順眼。
“擔心我?我有什么好擔心的?”他用扇子輕輕挑起凌霜雪的一縷秀發(fā),語氣輕佻,“我吃得好睡得香,倒是你,穿的這是什么玩意兒?土不拉幾的,看著就掉價。你們凌家的布料,就這種貨色?”
這話說得極其刻薄,換做任何一個姑娘家,怕是都要當場落淚。
程洛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需要一個發(fā)泄口,而眼前這個對他百依百順的女孩,似乎成了最好的選擇。
他等著她哭,等著她反駁,等著她生氣地跑開。
然而,凌霜雪的反應(yīng),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沒有哭,也沒有生氣,反而順著他的話,認真地點了點頭,臉上還露出了一絲歉意。
“程洛哥哥的眼光還是這么好。”她輕聲說道,“這確實是店里最普通的料子,想著出來找你比較急,就隨便穿了一件。要是污了你的眼,我……我這就回去換。”
說著,她還真就轉(zhuǎn)身欲走。
“……”
程洛準備好的一肚子刻薄話,瞬間全堵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
這算什么?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還難受。
人家不僅沒生氣,還把所有問題都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順帶夸了他一句“眼光好”。
這讓他感覺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傻子。
“站住!”程洛沒好氣地喊道。
凌霜雪停下腳步,微微低著頭,那模樣,像一只做錯了事等待主人發(fā)落的小獸。
程洛更煩躁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劈手奪過她手里提著的一個食盒。
“這里面什么東西?”
“是……是我娘做的桂花糕,知道你愛吃,讓我給你送過去……”凌霜雪的聲音更低了。
“桂花糕?”程洛“啪”地一下打開食盒,捏起一塊,連看都沒看就扔進了嘴里,胡亂嚼了兩下。
“太甜了!膩得慌!你娘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他故意挑刺。
這下總該生氣了吧?都說到她母親身上了。
然而,凌霜雪依舊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才柔聲問道:“是嗎?那我回去跟我娘說一聲,讓她下次少放些糖。程洛哥哥,你是不是口渴了?我去前面茶樓給你買杯茶潤潤喉?”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沒有指責,沒有委屈,只有純粹的、化不開的關(guān)切。
程洛徹底沒脾氣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拼命揮舞著拳頭攻擊風車的堂吉訶德,滑稽又可笑。
所有的煩躁,所有的怒火,在這個女孩面前,都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他泄了氣,把手里的扇子胡亂往腰間一插,悶悶地吐出兩個字。
“不渴?!?/p>
“哦?!绷杷?yīng)了一聲,然后就那么靜靜地站在他身邊,不再說話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程洛不說話,她也就不說話,只是陪著。
過了一會兒,程洛終于憋不住了。
“你……你不去打理你凌家布鋪,老跟著我干嘛?”
凌霜雪這才抬起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生意都安排妥當了,店里也有掌柜和下人打理,現(xiàn)在,程洛哥哥去哪,我就去哪?!?/p>
程洛一愣,脫口而出:“我一個廢物,你跟著我有什么用?”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這不是把他這幾天最糾結(jié)的心事給說出來了嗎?
凌霜雪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看著程洛,這一次,她的目光里沒有了之前的順從和小心,而是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
“誰說你是廢物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在我心里,程洛哥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比這滿大街的人加起來都好?!?/p>
她頓了頓,往前走了一小步,幾乎快要貼到程洛的身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
“程洛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你要是不想說,我也不問。但是,你不能自己說自己是廢物。”
“因為……”她抬起頭,笑容如春光般溫暖,“……那樣我會傷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