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的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切割成細(xì)碎的光斑，沐古蘇背靠著一棵千年古榕的虬結(jié)根系，指尖在源初石表面輕輕摩挲。這半個月來，他每晚都會找這樣隱蔽的角落研究石上紋路，那些銀色線條在月光下仿佛有了生命，會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集中精神，感受紋路的呼吸?！?柳疏螢的聲音從源初石內(nèi)部傳來，帶著一絲虛幻的回響。自從遺跡坍塌那天她以殘魂形態(tài)躲進(jìn)源初石后，便只有在沐古蘇精神高度集中時才能顯形片刻。此刻一縷淡綠色熒光從石縫中滲出，在空氣中凝聚成模糊的半透明輪廓。
沐古蘇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按照《共生訣》的記載，他嘗試將意識沉入眉心，那里正懸浮著玉簡化作的光點。隨著心念流轉(zhuǎn)，那些光點順著經(jīng)脈緩緩下行，最終匯聚在掌心的源初石上。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 石上的銀色紋路突然亮起，與他意識中的光點產(chǎn)生共振。沐古蘇 “看” 到無數(shù)細(xì)微的能量絲線從四面八方涌來，順著紋路鉆進(jìn)他的體內(nèi)，那些原本干涸的經(jīng)脈竟泛起淡淡的光澤，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這就是…… 精神力引動天地精氣？” 他驚訝地睜開眼，掌心的源初石燙得驚人，“可為什么和那些獻(xiàn)祭者的方式完全不同？”
柳疏螢的虛影在月光中輕輕搖曳，廣袖拂過之處，幾片落葉懸空而起，隨著她的手勢翩翩起舞：“此界修行者掠奪生靈精魄，如同飲鴆止渴；而你以精神力溝通天地，恰似春風(fēng)化雨。” 她指尖輕點一片落葉，那葉片突然迸發(fā)出勃勃生機(jī)，竟在瞬間抽出嫩芽，“共生之道，在于平衡，而非索取?！?/p>
話音未落，源初石突然劇烈震顫，那些銀色紋路扭曲成猙獰的形狀。柳疏螢的虛影瞬間淡化，只剩下焦急的聲音在沐古蘇腦海中回蕩：“有人在動用大規(guī)模獻(xiàn)祭術(shù)，快隱蔽！”
沐古蘇猛地竄上古樹，藏身于茂密的樹冠中。他撥開一片巨大的掌狀葉片向下望去，只見西北方向的天空泛起詭異的血紅色，隱約有凄厲的哭喊聲順著風(fēng)飄來。那方向正是遺跡坍塌處的外圍，半個月來他刻意避開的區(qū)域。
“又是那些獻(xiàn)祭者？” 他握緊腰間的石匕 —— 這是他用遺跡廢墟里撿到的黑曜石打磨的武器，刃口泛著冰冷的光澤。
血紅色的光越來越亮，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道黑影在林間穿梭。沐古蘇運(yùn)轉(zhuǎn)《共生訣》，將精神力擴(kuò)散開去，周圍百米內(nèi)的動靜盡收耳底。他 “聽” 到急促的腳步聲正朝著自己的方向奔來，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金屬碰撞的鏗鏘聲。
“抓住那丫頭！她的皇室血脈可是上等祭品！” 粗啞的吼聲震得樹葉簌簌作響。
“別讓她跑了，血河神尊還等著享用呢！”
沐古蘇的心猛地一緊。他透過枝葉縫隙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素色襦裙的少女正跌跌撞撞地跑來。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jì)，發(fā)髻散亂，嘴角掛著血跡，裸露的小臂上布滿了細(xì)小的傷口，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暗夜里燃燒的星辰。
少女身后跟著七個手持青銅彎刀的黑衣人，他們額頭上都畫著與遺跡祭臺相同的血色符文，奔跑間身上騰起淡淡的血霧，速度快得驚人。
“噗通” 一聲，少女被樹根絆倒在地，懷里抱著的一個破舊布包滾落在地，里面散落出幾塊干癟的野果和半塊玉佩。為首的黑衣人獰笑著撲上去，彎刀帶著破空聲劈向她的后頸。
沐古蘇來不及多想，猛地將手中的石匕擲了出去。石匕在空中劃過一道黑色弧線，精準(zhǔn)地砸在黑衣人的手腕上。只聽 “當(dāng)啷” 一聲，彎刀脫手飛出，深深插進(jìn)旁邊的樹干里。
“誰？” 黑衣人們瞬間警覺，紛紛抽出腰間的武器。
沐古蘇從樹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在少女身前。他雖未正式修行，但半個月的《共生訣》修煉讓他身形變得異常敏捷，落地時幾乎沒發(fā)出聲音?！耙蝗菏褟?qiáng)凌弱的雜碎?！?他沉聲說道，目光掃過那些黑衣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 —— 那是獻(xiàn)祭后力量暴漲的特征。
為首的黑衣人捂著發(fā)麻的手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凡胎？竟敢管血河教的閑事？” 他打了個手勢，兩名手下立刻呈犄角之勢包抄上來，刀刃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
沐古蘇深吸一口氣，將精神力集中在雙目。按照柳疏螢教的方法，他 “看” 到黑衣人周身纏繞著渾濁的血氣，那些血氣中夾雜著無數(shù)痛苦的虛影 —— 顯然是被獻(xiàn)祭的生靈殘魂。而在他們丹田的位置，有一團(tuán)不穩(wěn)定的紅光正在劇烈跳動，像是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
“攻擊他們丹田！” 柳疏螢的聲音突然響起。
沐古蘇身形一晃，險險避開左側(cè)襲來的彎刀。他借著轉(zhuǎn)身的力道，一記肘擊撞在那人的小腹上。只聽 “嗷” 的一聲慘叫，黑衣人像是被重錘擊中，身體弓成蝦米狀倒飛出去，落地時噴出一口黑血，身上的血氣瞬間潰散。
這一擊干凈利落，連沐古蘇自己都有些驚訝。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半個月前還只能勉強(qiáng)搬運(yùn)重物的手臂，此刻竟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 這便是《共生訣》引天地精氣淬煉肉身的效果。
“點子扎手！一起上！” 為首的黑衣人見狀不妙，揮刀沖了上來。
沐古蘇不敢大意，腳步踩著《共生訣》里記載的步法，在林間騰挪閃避。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影在月光下化作一道道殘影。每當(dāng)黑衣人以為能砍中他時，總會被他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開，反而會因為用力過猛而露出破綻。
“就是現(xiàn)在！” 柳疏螢的聲音再次響起。
沐古蘇瞅準(zhǔn)機(jī)會，猛地矮身，避開迎面劈來的彎刀，同時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借著前沖的慣性點向?qū)Ψ降ぬ?。指尖觸及那團(tuán)紅光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無數(shù)怨念在瘋狂沖撞，隨即引爆了體內(nèi)的天地精氣。
“砰！”
一聲悶響，黑衣人身上的血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炸開，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皮膚迅速干癟下去，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剩下的幾個黑衣人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戀戰(zhàn)，連滾帶爬地逃進(jìn)了密林深處。
沐古蘇這才松了口氣，渾身的肌肉因為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他轉(zhuǎn)身看向那個少女，發(fā)現(xiàn)她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你沒事吧？” 他走過去，將散落的布包撿起來遞還給她。
少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接過布包緊緊抱在懷里，怯生生地說道：“謝…… 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楚幼薇，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沐古蘇?！?他簡單地回答，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半塊玉佩上。那玉佩質(zhì)地溫潤，上面雕刻著繁復(fù)的龍紋，雖然有一道明顯的裂痕，卻依然能看出曾經(jīng)的精美。
楚幼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玉佩，眼神黯淡下去：“這是…… 大楚皇室的信物。如今國破家亡，只剩我這亡國公主了?！?她的聲音帶著哽咽，豆大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那些黑衣人是血河教的教徒，他們說我的皇室血脈能讓血河神尊突破境界，所以……”
沐古蘇這才明白，為什么那些人會對她窮追不舍。在這個信奉獻(xiàn)祭的世界，擁有特殊血脈的人無疑會成為各方勢力爭奪的祭品。他想起遺跡里那只雪白小獸臨死前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陣憐惜：“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
楚幼薇搖了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不知道…… 父皇母后都被他們殺了，忠仆也為了保護(hù)我犧牲了，現(xiàn)在天下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p>
看著她無助的模樣，沐古蘇想起了自己在孤兒院的日子。那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他比誰都清楚。他猶豫了一下，從背包里拿出一塊烤熟的野兔肉遞過去：“先吃點東西吧，天快亮了，我們得找個更隱蔽的地方?！?/p>
楚幼薇感激地接過兔肉，小口小口地吃著。月光下，她的側(cè)臉線條柔和，雖然衣衫襤褸，卻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zhì)。
就在這時，沐古蘇放在地上的源初石突然反射出一道銀光。楚幼薇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石頭，手里的兔肉 “啪嗒” 一聲掉在地上，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 沐古蘇察覺到她的異樣，疑惑地拿起源初石。
楚幼薇的目光死死盯著石頭上的銀色紋路，臉色變得煞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手指顫抖地指著石頭，嘴唇動了幾下，卻始終沒能發(fā)出聲音。
“你認(rèn)識這石頭？” 沐古蘇心中一動，想起柳疏螢說過源初石是上紀(jì)元遺物，難道這亡國公主知道什么秘密？
楚幼薇猛地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雙手緊緊抓住衣角：“沒…… 不認(rèn)識?！?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眼神躲閃著不敢再看那塊石頭。
沐古蘇何等敏銳，自然看出她在撒謊。他注意到，剛才楚幼薇看到石紋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玉佩 —— 那半塊龍紋玉佩上，似乎也有類似的紋路，只是更加簡化。
“這石頭到底是什么來歷？” 他握著源初石的手緊了緊，“你要是知道什么，或許我們能互相幫助?！?/p>
楚幼薇抬起頭，眼中閃過復(fù)雜的神色，有恐懼，有猶豫，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公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 此事關(guān)系重大，恕我不能相告。”
就在這時，源初石突然微微發(fā)燙，柳疏螢的聲音在沐古蘇腦海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這丫頭身上有龍氣殘留，她的皇室血脈絕不簡單。還有，她剛才看到石紋時，眉心閃過一絲帝印虛影 —— 那是上古皇族才能覺醒的印記?！?/p>
沐古蘇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上古皇族？帝印虛影？這楚幼薇的身份顯然比她所說的末代公主更加復(fù)雜。而她對源初石的反應(yīng)，更是印證了這石頭背后隱藏著驚天秘密。
遠(yuǎn)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曦穿透云層灑向密林。楚幼薇望著東方的朝霞，輕聲說道：“天亮了，我們該走了。血河教的人很快會帶更多人來?！?/p>
沐古蘇點點頭，將源初石收好。他看著楚幼薇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疑惑。這個亡國公主到底知道些什么？她的皇室血脈與源初石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還有柳疏螢提到的帝印虛影，又代表著什么？
兩人并肩穿行在晨光中的密林里，誰都沒有說話。但沐古蘇能感覺到，楚幼薇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他存放源初石的口袋，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前路漫漫，不僅有血河教的追殺，更有無數(shù)謎團(tuán)等待解開。而那塊神秘的源初石，顯然是打開這一切的關(guān)鍵。楚幼薇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沐古蘇更加確定，他們的相遇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