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偌大的房間開始變得安靜,沒有揮動皮帶的聲響也沒有了阮與墨的吼聲,甚至聽不到阮與書低聲的喘息。
阮與墨見哥哥停了手轉(zhuǎn)身怒氣沖沖地上了樓,他不懂為什么大哥那么討厭阿書。
雖然他六歲之前的記憶被封存,可他感覺阿書不是壞人。他看自己的眼神永遠都是小心翼翼的,反倒是大哥永遠那么兇神惡煞。
阮漢霖看著上樓的小家伙氣得不輕,怕他身體難受也就跟著上樓,阮與書依舊趴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起來。
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那個破舊的小屋休息一下。
真的好疼好累。
“小書快起來吧。你哥他走了?!?/p>
聽到張嵐的話阮與書才勉強起身,只是還沒等直起腰就看見地上滴上了汗液,他用手胡亂的涂抹著嘴上還念念叨叨的。
“對不起張姨我把地弄臟了,我擦干凈。”
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與阮與墨的細皮嫩肉不同,這只手是黝黑且粗糙的。大概是過于消瘦的緣故連手背的血管都是高高凸起的,看起來讓人止不住的心疼。
“小書張姨扶你起來,別擦了!等下張姨打掃就行?!?/p>
“那……我可以回去了嗎?我想歇一會兒。要是大哥還想打的話張姨你叫我一下好不好?我有點兒累。”
雖然他此刻盯著張嵐的臉,可她能感覺到他的雙眼迷離失焦,全身也在不停地顫抖著。
“回去吧!”
阮與書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他甚至不敢挺直后背。不然再彎腰也會是一次凌遲,這都是他之前打架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
等到出了大門,七月獨有的熱浪撲面而來阮與書才回過神,剛剛急著逃離都沒有多看兩眼爸爸媽媽。
小屋里有這特有的霉腐氣息,那床被子也早就返潮摸起來有一點粘手,可阮與書依舊把他圍在了身上。
三十幾度的高溫下他依舊感覺到冷,冷汗順額角流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從水里剛撈上來。
他也并沒有說謊,找班主任請假時他的確是發(fā)燒的,所以才那么容易混了出來。
即使是現(xiàn)在他的身上也是燙得駭人,只是沒有人察覺。
連與他接觸好幾次的阮漢霖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永遠都是可以被忽略的那個。
“唔……好冷……媽媽……我……想你?!?/p>
此刻的阮與書只希望夜晚快點降臨,這樣逼仄的房間就不至于如此悶熱,他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喘不上氣,呼出的氣體打在他的皮膚上都是滾燙的。
阮與書睡著時總是喜歡下意識地縮成一團,這樣好像有人在保護他。好像有人在抱著他,好像沒有被拋棄。
阮漢霖再次下樓時已經(jīng)哄睡了阮與墨,而客廳里空無一人。廚房里準備明天早飯的張嵐看他好像在尋找阮與書的身影,只好上前解釋。
“漢霖,我先讓小書回去了,你怪張姨也好煩張姨也好,這些話我也要說。他還是個孩子你就饒了他吧,好不好?再打真的把人就打壞了?!?/p>
不知為何阮漢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張姨替那小兔崽子開脫的話在耳邊回蕩。
做錯事還不能管他了?
這小子真是讓他頭疼,一母同胞小墨就乖巧聽話,偏偏那人學(xué)習(xí)不上進也就算了,還天天惹是生非。
可一想晚上的時候他打得那樣狠,阮與書卻不吭一聲倔得像頭驢一樣,他要是求饒阮漢霖還能一直打他不成。
最后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阮漢霖竟走到了那間小倉庫的門口?,F(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一點,站在這門口阮漢霖卻直直地駐足良久,難道自己是夢游?
自嘲般搖搖頭阮漢霖準備轉(zhuǎn)身離開,可恍惚間他好像聽到屋子里有人說話。這么晚了阮與書在和誰說話?
是在打電話?
他不知道的是阮與書根本沒有手機。
即使在睡夢中阮與書依然發(fā)出了難耐的呻吟,被抽打過的后背火燒火燎的疼,不能平躺他只好趴在床上。
可高燒燒得他呼吸急促,這個姿勢無疑放大他身體的不適。被壓住的肚子也開始湊熱鬧,肚子里沒有一點兒存貨卻絞痛得厲害好像被人捏在手里不停地拉扯擰緊。
“呼呼……疼……好疼……別走……”
阮漢霖帶著疑惑慢慢靠近那扇破舊到推開就會吱呀作響的鐵門,輕輕推開發(fā)出不小的響動,嚇得他停住動作卻發(fā)現(xiàn)阮與書并沒有察覺。
進到室內(nèi)憑借著多年前的記憶找到燈繩,這是很老舊的開關(guān)裝置,阮漢霖拽了幾次燈都沒有亮起。
他好像想起來,這間倉庫過了十點就會自動斷電。
以前他看著早早漆黑的小屋,只是以為阮與書習(xí)慣早睡。
“唔……嗚嗚……”細弱的悶哼從黑暗深處傳來。
“阮與書?”
阮漢霖以為床上的人被吵醒,叫了一聲卻沒有反應(yīng)。
他輕手輕腳靠近床邊發(fā)現(xiàn)阮與書斜躺在床上,頭縮在墻角腳搭在床邊,這個姿勢其實是阮與書坐不住,才歪歪扭扭地倒下形成的。
“阮與書?”
這次阮漢霖掀起被子一角,可手剛觸摸到被子他就嫌惡地皺了皺眉。
那被子已經(jīng)潮濕到粘手甚至還有一股發(fā)霉的味道,如果阮與書清醒著看到這一幕估計會很難過。
他洗過衣服盡量曬在陽光下,可總是有陰天下雨的時候他又沒有洗衣機,這時候衣服上總是沾染一股怪味。
他能感受到同學(xué)老師甚至是擠地鐵時路人嫌棄厭惡的目光……可他沒有辦法。
哪怕阮漢霖將被子全部掀起阮與書依舊沒有醒來,這么熱的天還蓋著被子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阮漢霖伸手推了一下阮與書的腰,可就這一下疼得那人瞬間蜷縮成一團。
“別……別打我了……哥……阿書好疼啊……好疼……嗚嗚……阿書要疼死了……”
這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把阮漢霖嚇得不輕,可床上的人好像是在夢囈。
他輕輕掀開他的校服短袖借著月光一片片青紫映入眼簾,這應(yīng)該是他下午的杰作,此刻的阮漢霖心里暗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