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對于草原鐵騎而言,不過是轉瞬即至的距離!無歸城已是廢墟,殘兵不足千人,身心俱疲,如何抵擋五萬生力軍的鐵蹄踐踏?!
冰冷刺骨的絕望,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瞬間澆透了顏傾城的全身,讓她因劇痛和能量沖擊而滾燙的身體驟然冰冷!心口那劇烈的傷痛,在這滅頂?shù)奈C面前,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右谷蠡王,拓跋烈!狄戎王庭最兇殘的屠夫,以虐殺俘虜、屠城為樂!他親率五萬鐵騎而來,目標不言而喻——為左賢王烏維復仇,更要徹底碾碎大顏王朝在北疆的最后一顆釘子!更要活捉她這個“胭脂修羅”,一雪前恥!
她低頭,看向自己心口那依舊在滲血的咬痕,又看向眼前這個眼神依舊混亂痛苦、剛剛從毀滅邊緣掙扎回來的男人。他很強,強到非人。但他體內(nèi)的力量是雙刃劍,失控時不分敵我。此刻他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能否再次喚醒那力量?喚醒后,是毀滅敵人,還是連同這最后的殘城一同葬送?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她。難道……真的走到絕路了?
就在這絕望如同黑云壓城,即將徹底吞噬所有人的瞬間——
一只冰冷、粗糙、沾滿干涸血污和新鮮血液的大手,猛地抓住了顏傾城垂落在身側、同樣沾滿血污的手腕!
力道很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顏傾城渾身一震,猛地抬頭!
撞入視線的,是男人那雙依舊布滿血絲、殘留著痛苦風暴、卻不再渙散茫然的深褐色眼眸!那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滅頂?shù)奈C和手腕上傳來的冰冷觸感,強行凝聚、點燃了!混亂依舊存在,痛苦依舊清晰,但一種更加原始、更加暴戾、如同受傷孤狼被逼入絕境后亮出的獠牙般的兇悍戰(zhàn)意,正從那破碎的冰層下轟然升騰!
他不再看她心口的傷,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穿透彌漫的煙塵和火光,死死釘向城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處——那里,正傳來隱隱的、如同悶雷滾過大地般的恐怖震動!那是數(shù)萬鐵騎奔騰的蹄聲!
顏傾城的心,隨著手腕上那冰冷而堅定的觸感,猛地一跳!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名為希望的火苗,在無邊的絕望凍土上,艱難地燃起。
男人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他猛地松開抓著顏傾城手腕的手,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遲滯感,仿佛每一個指令都需要與體內(nèi)殘留的混亂和劇痛搏斗。
他的目光掃過自己赤裸精壯、布滿新舊傷疤和焦黑傷口的上身,掃過那些尚未完全隱去的幽藍紋路痕跡。然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旁邊——那是白日里被能量風暴撕碎的帥旗一角,猩紅的旗面被血污浸染得更加暗沉,上面繡著的猙獰狴犴獸紋在火光下若隱若現(xiàn)。
沒有猶豫。
他伸出那只剛剛松開顏傾城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塊染血的帥旗殘片!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蠻橫。
嗤啦!
他用力一扯,將那塊堅韌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猩紅布料扯了下來。然后,在顏傾城以及周圍所有幸存者驚愕、茫然、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
他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笨拙地,將這塊染血的帥旗殘片,纏繞在了自己精悍的腰身上!猩紅的布料堪堪遮住了關鍵部位,襯著他布滿傷疤和泥土的古銅色皮膚,以及那些尚未消退的幽藍紋路痕跡,在跳躍的火光下,形成一種狂野、血腥、充滿原始力量感和強烈占有意味的畫面!
他就像一頭從尸山血海中爬出、披掛著敵人戰(zhàn)旗的洪荒兇獸!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鎖定顏傾城蒼白而帶著一絲驚愕的臉。那破碎的、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順暢了一些,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質(zhì)感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怕嗎?”
兩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顏傾城的心上,也砸在所有被絕望籠罩的士兵心上!
怕嗎?
面對五萬鐵騎,面對必死之局,誰能不怕?
顏傾城看著他??粗请p在痛苦風暴中點燃兇悍戰(zhàn)意的眼眸,看著他腰間那塊染著自己帥旗、如同烙印般宣示著某種歸屬的猩紅殘布,看著他赤裸上身、傷痕累累卻挺立如山的軀體……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似乎都被一種更加洶涌、更加滾燙的東西壓了下去!
那是身為統(tǒng)帥的驕傲!是絕境中不甘屈服的憤怒!更是對這個以如此野蠻霸道姿態(tài)闖入她生命、此刻卻站在她身前的男人,一種連她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復雜而強烈的信任與……悸動!
她猛地抬手,狠狠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跡!動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蒼白的臉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瞬間爆發(fā)出比火光更熾烈、比刀鋒更銳利的光芒!
她沒有回答怕或不怕。
染血的唇瓣勾起一抹驚心動魄、帶著修羅煞氣的弧度。她猛地轉身,面向那些被絕望籠罩、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殘兵,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一種撕裂夜幕的決絕,響徹整個廢墟:
“聽見了嗎?!狄戎的屠夫來了!帶著五萬鐵騎,要來割我們的頭,搶我們的城,踩碎我們的骨頭!”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每一張或恐懼、或麻木、或茫然的臉。
“本帥問你們——”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慘烈,“我大顏的邊軍!我無歸城的兒郎!是像個娘們一樣縮在這里等死,被馬蹄踏成肉泥!還是像個爺們一樣,握緊你們手里的刀!就算死,也要從那些豺狼身上,撕下幾塊帶血的肉!讓他們知道——”
她猛地抽出旁邊親衛(wèi)腰間的佩刀,刀鋒直指城外那越來越近的悶雷蹄聲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穿金裂石:
“我無歸城的骨頭,是鐵鑄的!折不斷!啃不碎!咽不下?。。 ?/p>
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后——
“吼——!?。 ?/p>
“殺!殺!殺!”
“啃不碎!咽不下!”
“跟殿下拼了!跟那些狄戎狗拼了!”
如同被點燃的干柴!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殘存的士兵們眼中絕望的灰燼被這決絕的怒吼瞬間點燃!恐懼被更洶涌的憤怒和同歸于盡的瘋狂所取代!他們撿起地上的兵器,捶打著殘破的胸甲,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瀕死的戰(zhàn)意,如同回光返照的兇獸,在廢墟之上轟然覺醒!
顏傾城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個腰間纏著猩紅帥旗、如同戰(zhàn)神般佇立的男人。
不需要言語。
男人那雙深褐色的眼眸中,最后一絲混亂被純粹的、冰冷的殺意取代。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城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洶涌而來的、已經(jīng)能看清輪廓的狄戎前鋒騎兵洪流!指尖,一縷細若發(fā)絲、卻冰冷刺骨的幽藍電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地跳躍、嘶鳴!
毀滅的力量,在守護的意志下,再次被喚醒!這一次,目標明確!
……
慘白的月光被濃重的陰云吞噬,無歸城廢墟如同巨獸的尸骸,匍匐在塞外荒原上。燃燒的余燼散發(fā)著最后的光和熱,混合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城西那段最為殘破的缺口,此刻成了血腥的磨盤。狄戎前鋒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在震耳欲聾的號角和嗜血的咆哮聲中,一波波沖擊著守軍臨時用尸體、斷木、碎石堆砌起來的脆弱防線。彎刀與殘破的長矛碰撞,濺起刺目的火花和滾燙的血漿。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悶響和瀕死的慘嚎。守軍如同狂風暴雨中的礁石,在絕對的數(shù)量劣勢下,被沖擊得不斷后退,每一次后退都留下更多的尸體。
“頂住!給老子頂??!”一個斷了手臂的老兵用僅存的臂膀揮舞著豁口的戰(zhàn)刀,嘶啞地吼叫著,下一刻就被數(shù)支長矛同時洞穿胸膛,釘死在殘墻上。
“為了殿下!殺?。 蹦贻p的士兵雙眼赤紅,抱著一個狄戎騎兵滾落馬下,用牙齒死死咬住對方的喉嚨,直到被亂刀砍死。
絕望的抵抗,慘烈而徒勞。防線如同沙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消融。
顏傾城站在一段相對完好的女墻后,火狐裘早已不知去向,只著一身染滿血污、多處破損的銀甲。她手中握著一柄不知從哪個陣亡士兵那里撿來的長刀,刀刃已經(jīng)卷刃。那張傾世的容顏被煙塵和血污覆蓋,唯有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如同寒夜里指引方向的孤星,死死釘在城外那片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動的狄戎大軍深處。
那里,一桿巨大的、繡著猙獰金狼圖案的黑色大纛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大纛之下,一個身形異常雄壯、如同鐵塔般的身影端坐在一匹神駿的烏騅馬上。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兇戾和壓迫感!正是狄戎右谷蠡王,屠夫——拓跋烈!
他并未急于投入全部兵力,只是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前鋒如同絞肉機般消耗著守軍最后的力量。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清晰地寫在他那張覆蓋著濃密虬髯、如同刀削斧劈般的臉上。
“殿下!頂不住了!缺口…缺口要徹底被沖開了!”副將陳平(趙磐叛變后臨時提拔的)踉蹌著沖到顏傾城身邊,頭盔歪斜,臉上被刀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聲音嘶啞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