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子夜鏡儀式·河圖正序
廢棄物理實驗室內(nèi)的煙塵尚未散盡,焦糊味、硫磺味、血腥怨氣與冰冷的殺機混雜在一起。熊熊燃燒的儀器殘骸映照著對峙的雙方:殺氣騰騰、符箓在手的青鶴道長,躲在他身后、滿臉怨毒與快意的趙守仁;另一邊,是靈力消耗過度、臉色蒼白的沈碩,擋在他身前、古玉光芒急促閃爍卻目光堅定的林溪,以及地上那枚靈光盡滅、裂痕猙獰的螭龍玉佩。而在實驗室角落的火光與濃煙中,小月仙的殘魂只剩下一點微弱搖曳、近乎透明的暗紅色光影,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湮滅。
“青鶴道長!”沈碩強提一口氣,聲音帶著虛弱的沙啞,卻異常清晰,“此怨靈根源在血海深仇,趙教授前世的作為,圓光術(shù)中您亦有所見!強行滅魂,非但不能平息怨氣,反會沾染巨大承負!更會徹底激化矛盾,使此地淪為絕兇之地!沈家雖微末,亦有護道之責(zé)!今日之事,望道長三思!”
青鶴道長眼神閃爍,桃木劍并未放下,目光在沈碩手中的古樸羅盤、林溪胸前光芒閃爍的古玉以及地上損毀的螭龍玉佩上掃過。沈家的名頭他有所忌憚,那枚能硬抗他五雷符的玉佩更顯其底蘊不凡。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了林溪眼中那股毫不掩飾的憤怒和堅持——那并非源自道法修為,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眼前“不公”的強烈抵觸。這種純粹而強烈的意念,配合那枚裂痕累累卻依舊靈性十足的古玉,讓他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警惕和……貪婪。
“哼!”青鶴道長最終冷哼一聲,緩緩收回了桃木劍,但眼中的寒意未減,“沈家小子,牙尖嘴利。今日看在沈家先輩面上,老道暫且收手。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指向那縷即將消散的殘魂和昏迷的周曉梅,“這孽障戾氣深重,已被破魂符水重創(chuàng),魂飛魄散已是定局!至于這被深度侵蝕的女娃……”他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神魂受創(chuàng),元氣大傷,即便醒來,也是個癡傻的廢人!這便是阻撓天道的代價!你們好自為之!”
說罷,他不再看沈碩和林溪,對趙守仁使了個眼色:“趙教授,此地污穢,我們走!你的麻煩,老道另尋他法解決!”他刻意加重了“另尋他法”四字,目光若有深意地掠過林溪胸前的古玉。
趙守仁雖有不甘,但看著青鶴道長轉(zhuǎn)身就走,也不敢獨自留下,怨毒地瞪了沈碩和林溪一眼,連忙跟了上去。實驗室沉重的鐵門在他們身后“哐當”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界,也留下了滿室狼藉與絕望。
“咳咳……”沈碩再也支撐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身體晃了晃。
“學(xué)長!”林溪急忙扶住他,目光卻焦急地投向角落那縷微弱的光影和周曉梅,“她們……”
“還有一線生機!”沈碩強忍著眩暈,目光銳利地看向地上的鸞鳳銅鏡。雖然鏡靈小月仙的主體怨念遭受重創(chuàng),但銅鏡本身作為魂器,與小月仙和周曉梅的魂魄仍有微弱聯(lián)系?!扮R靈核心受創(chuàng)瀕死,但殘魂未絕,周曉梅被深度侵蝕的神魂也還有一絲本源未泯!必須立刻舉行‘子夜鏡儀式’,借助銅鏡本體和河圖正序之力,嘗試剝離鏡靈殘魂對宿主的侵蝕,同時穩(wěn)固小月仙最后一點靈識,給她一個解脫的機會!否則,兩者都將徹底消散!”
他迅速從帆布包中取出僅存的幾根安魂香點燃,插入陣法的特定方位,暫時穩(wěn)住此地紊亂的氣場。又讓林溪將昏迷的周曉梅小心地移動到陣法中央的坤位(西南,主承載),將那面鸞鳳銅鏡鄭重地放在她胸前。銅鏡鏡面朝上,此刻黯淡無光,布滿裂痕被符水和怨氣沖擊所致,鏡背朝外。
“林溪,看鏡背!”沈碩指著銅鏡背面那精美的雙鳳穿云圖。
林溪凝神看去。在搖曳的香火和遠處燃燒的火光映照下,她這才注意到,在那些繁復(fù)的云紋深處,極其隱秘地鑲嵌著一些細小的、排列奇異的銀色金屬顆粒!這些顆粒并非隨意點綴,而是構(gòu)成了一個殘缺的、扭曲的圖案。沈碩指尖凝聚微光,迅速在虛空中勾勒出完整的河圖虛影——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看這里!”沈碩指向河圖中代表“金”的方位——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其數(shù)理象征為四與九。然而,在銅鏡背面的鑲嵌圖案中,象征“金”的方位,鑲嵌的顆粒數(shù)量卻赫然是——二與七!
“‘27-金’!**”沈碩聲音凝重,“河圖亂序!象征‘金’的方位本該是‘4’與‘9’,此處卻錯位成了‘2’與‘7’!‘2’屬火,‘7’屬金,火金相克,混亂不堪!這正是導(dǎo)致鏡靈契約扭曲、執(zhí)念無法解脫的關(guān)鍵之一!小月仙的怨念(火般熾烈)、殘念(對信物的執(zhí)念,金般堅固)、執(zhí)念(復(fù)仇,亦屬金)被這錯亂的河圖方位強行扭曲捆綁,如同一個死結(jié),將她死死困在鏡中,不得解脫,也加劇了她對宿主生氣的掠奪!”
“那怎么辦?”林溪看著周曉梅灰敗的臉色和胸口那縷隨時會熄滅的殘魂光影,心急如焚。
“時間不多了!”沈碩的聲音帶著重傷后的嘶啞和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強壓下翻騰的氣血,目光如炬地掃過狼藉的現(xiàn)場,“鏡靈核心遭破魂符水重創(chuàng),魂飛魄散只在頃刻!周曉梅被深度侵蝕的神魂本源也如風(fēng)中殘燭!唯一的生機,就在這銅鏡本體與河圖正序之上!子時將至,必須立刻舉行‘子夜鏡儀式’!”
他動作快如疾風(fēng),不顧自身搖搖欲墜,迅速從帆布包中取出最后的幾根安魂定魄香。香體呈深褐色,隱隱有銀色星點閃爍。他以殘余靈力點燃,三縷青煙裊裊升起,并非筆直向上,而是如同受到無形指引,精準地飄向?qū)嶒炇业恼穑|)、離(南)、兌(西)三個方位,穩(wěn)穩(wěn)懸停,形成一個微妙的三角氣場,暫時隔絕了外界混亂的陰煞,將中央?yún)^(qū)域籠罩在一片相對清寧、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薄霧中。燃燒的儀器火焰似乎也被這氣場壓制,火勢漸弱。
“林溪,將她移至坤位(西南),銅鏡置于胸前,鏡面朝上!”沈碩指示道,聲音雖弱,卻異常清晰。
林溪依言,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周曉梅抱起,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冰冷和生機的微弱。她將周曉梅輕輕放在沈碩用朱砂標記的坤位符紋上,將那面冰冷沉重的鸞鳳銅鏡鄭重地放在她胸口心臟位置。銅鏡接觸到人體,鏡面細微的裂痕似乎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幽光。
沈碩深吸一口氣,指尖逼出一點精血,混合著特制的辰砂,凌空虛點。隨著他指尖靈光的牽引,一幅由微光構(gòu)成的、完整的河圖洛書虛影懸浮在半空——天一生水居北,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居南,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居?xùn)|,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居西,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居中,地十成之。五行相生,數(shù)理有序,散發(fā)著古樸宏大的規(guī)則氣息。
“重點在此!”沈碩指尖光芒凝聚,指向河圖中象征“金”的西方方位,“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其數(shù)理精義為四與九!堅毅、肅殺、收斂、信諾!此乃‘金’之正道!”
他的指尖隨即重重落在銅鏡背面云紋深處,那里鑲嵌的秘銀顆粒數(shù)量,赫然是——二與七!
“‘27-金’!大謬!”沈碩聲音凝重如鐵,“‘2’屬離火,熾烈外放;‘7’雖屬兌金,卻與‘2’相沖!火金相克,秩序崩壞!正是這錯亂不堪的河圖方位,扭曲了銅鏡作為魂器的根本契約!它將小月仙熾烈如火的怨念(離火)、對信物與承諾的殘念(兌金)、以及復(fù)仇的執(zhí)念(亦屬金),強行捆綁、扭曲、發(fā)酵!如同一個用錯誤密碼鎖死的死結(jié),將她百年的愛恨死死困在鏡中,不得解脫!這錯位的‘金’,非但不能承載她的執(zhí)念,反而成了掠奪宿主生機、加劇其痛苦的幫兇!契約扭曲,靈不得安,魂不得歸!”
林溪聽得心驚,看著周曉梅灰敗的臉色和那縷即將熄滅的殘魂,急道:“如何解?”
“撥亂反正!以血為引,朱砂為墨,月華為橋,重繪河圖正序于此鏡背!理順其混亂本源,暫時解開契約枷鎖,為剝離殘魂、超度靈識打開生門!”沈碩眼神銳利如刀,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林溪,你鎮(zhèn)守離位(南)!離火主光明、破邪、護心!持‘凈心神咒符’,以你胸中那股對不公的憤怒、對弱者的守護之心為薪柴,點燃護持之火!護住周曉梅心神最后一點清明!我來重繪河圖,引月華入陣!”
話音未落,子時已至!
“嘩啦——!”
清冷皎潔的月光如同天河倒瀉,恰好穿透實驗室高窗破碎的玻璃,形成一道凝練的銀色光柱,不偏不倚地籠罩在坤位的周曉梅和她胸口的鸞鳳銅鏡之上!月華太陰之力沛然而至!
“就是此刻!”沈碩低喝一聲,眼神瞬間進入一種空明狀態(tài)。他并指如劍,指尖凝聚著自身精血與辰砂混合的赤金色靈墨,無視身體的劇痛和靈力的枯竭,以指為筆,以鏡背為紙,以月華為燈,悍然落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河圖正序,敕令歸真!離火焚邪,坎水潤魂!錯亂之數(shù),復(fù)其本位!急急如律令!”
他的指尖如同穿行于時空縫隙的精靈,帶著一種玄奧難言的韻律,精準地點向鏡背上那錯位的“27”方位!赤金色的靈墨觸及秘銀顆粒的瞬間,竟發(fā)出細微的、如同金鐵摩擦般的“錚錚”清鳴!那些錯位的顆粒仿佛擁有了微弱的抗拒意志,在朱砂靈墨下微微震顫!
沈碩額角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每一筆都仿佛在與無形的枷鎖角力。他以莫大毅力,將象征錯誤“火位”的“2”之顆粒軌跡用赤金靈墨強行覆蓋、抹除其影響;在象征“金”的正位,以靈墨勾勒出代表“4”的穩(wěn)固軌跡,并點出九個微小的、代表“天九成之”的輔助節(jié)點,強化“金”的收束與歸源之力!當最后一筆落下,一個完整的、赤金色流轉(zhuǎn)的“4-9金” 正序圖案,在雙鳳云紋間燦然浮現(xiàn)!與空中懸浮的河圖虛影西方金光遙相呼應(yīng)!
“嗡——?。?!”
鸞鳳銅鏡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深沉而宏大的嗡鳴!整個鏡身劇烈震顫!鏡背新繪的赤金色河圖正序紋路爆發(fā)出奪目的光華!這光芒并非攻擊性的熾烈,而是帶著一種撥亂反正、理順陰陽、撫平扭曲的宏大規(guī)則之力!赤金光華如同溫暖的潮汐,瞬間席卷了銅鏡和周曉梅全身!
鏡中世界(周曉梅意識深淵):
這里是無邊的血色泥沼,粘稠的怨念如同億萬條猩紅的毒蛇,纏繞、撕咬著中心一點微弱如豆的白色光點——周曉梅的本我意識。光點周圍,一個穿著破碎猩紅旗袍的暗紅虛影,小月仙殘念如同巨大的蜘蛛,不斷噴吐著怨毒的絲線,要將那光點徹底吞噬、同化。
“是我的……鏡子……是我的身體……恨……阿文哥……為什么……”混亂的囈語和極致的怨恨是這片空間的主旋律。
突然!赤金色的規(guī)則洪流伴隨著清涼純凈的月華銀輝,如同開天辟地的神斧,轟然劈開了厚重的血色天幕!金光所過之處,無數(shù)怨念毒蛇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如同冰雪般消融!纏繞周曉梅光點的怨念絲線劇烈扭曲、崩斷!那巨大的暗紅虛影(小月仙)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尖嘯,魂體被金光灼燒得滋滋作響,瘋狂翻滾!
“不——!休想奪走!”小月仙的殘念發(fā)出瘋狂的抵抗,血霧凝聚成巨爪抓向金光。
就在這時!一股溫暖、堅定、充滿了不屈守護意志的力量(林溪的精神)如同最堅韌的堡壘,轟然降臨!它并非攻擊,而是化作一道柔和卻無比堅固的金色光罩,將周曉梅那微弱的光點牢牢護在其中!
“曉梅!醒來!你是周曉梅!看看這光!感受這力量!你的父母在等你!你的未來在等你!不要沉淪!用你自己的意志,推開這枷鎖!推開她!”林溪的聲音仿佛穿越了無盡黑暗,帶著震撼靈魂的力量,直接在周曉梅的意識核心炸響!她將自己胸中那股對趙守仁卑劣行徑的滔天憤怒、對小月仙被反復(fù)背叛的深切悲憫、對眼前生命即將被吞噬的不甘——那股源于靈魂深處、對“善”的守護和對“惡”的不屈本能——毫無保留地注入!這意念純粹而熾熱,如同點燃靈魂的圣火!
“啊……!”蜷縮的光點(周曉梅)猛地一顫!一股強烈的、屬于“周曉梅”的自我意識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轟然爆發(fā)!“這是我的……身體!我的……人生!滾開——?。?!”她用盡靈魂的全部力氣發(fā)出了無聲的吶喊!在那赤金規(guī)則之力削弱枷鎖、林溪圣火般意志護持的絕佳契機下,她開始拼命掙扎!一根根、一片片地繃斷那些纏繞她的怨念絲線!
“呃啊——?。?!”小月仙的殘念發(fā)出更加凄厲、混雜著痛苦與難以置信的尖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飛速流逝!被河圖正序規(guī)則之力強行修正的痛苦、被林溪那純粹守護意志灼燒的刺痛、以及周曉梅自身頑強反抗帶來的沖擊,三重力量如同磨盤,碾碎著她最后的怨念根基!現(xiàn)實中的那點殘魂光影,已稀薄得近乎透明,搖曳不定。
現(xiàn)實之中,沈碩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平衡點!
他雙手法印急速變幻,如同蓮花綻放,最終定格為“引魂歸墟印”!口中咒言莊嚴而悲憫:“塵歸塵,土歸土!前緣已斷,執(zhí)念已明!河圖正序,引爾歸真!黃泉有路,彼岸花開!敕——?。。 ?/p>
他指尖引動羅盤清光,猛地注入鏡背那光芒奪目的“4-9金”正序圖案!圖案光芒暴漲,化作一道柔和的赤金色光橋,一端連接銅鏡,另一端則無視空間阻隔,直接探入虛空,隱隱指向月光深處那不可知的輪回之路!
實驗室中,那縷搖曳到極致的暗紅色光影猛地一顫!一股龐大而復(fù)雜到極致的情感洪流,如同最后的絕唱,洶涌地掃過林溪和沈碩的心頭:
百年前閣樓梳妝的甜蜜期待……
百樂門后臺付出時的卑微與希望……
冰冷倉庫中被槍口指著的、撕心裂肺的背叛與劇痛……
百年鏡中囚徒的孤寂、怨恨與不甘……
趙守仁虛假懺悔帶來的二次傷害與更深絕望……
以及此刻,被規(guī)則之力“看見”其冤屈、被林溪純粹守護意志所觸動、被周曉梅求生本能所沖擊……最終交織成的,一種難以言喻的、超越了怨恨的悲涼、釋然與一絲微弱的感激。
這情感的洪流如此強烈,讓林溪瞬間淚流滿面,胸口的古玉傳來陣陣溫?zé)岬募聞?,裂痕似乎都被這悲愴撫平了一瞬。沈碩也為之動容,手中法印微微顫抖。
緊接著,在河圖正序之力的溫柔牽引下,那縷殘魂不再抗拒。它化作點點細碎的、如同紅寶石塵埃般的晶瑩光點,依依不舍地、卻又無比決然地脫離了周曉梅的身體,脫離了那面禁錮她百年的鸞鳳銅鏡。光點如同歸家的螢火蟲群,沿著那道赤金色的光橋,輕盈地飛舞上升,穿過破碎的屋頂,融入那傾瀉而下的、清冷皎潔的月光洪流之中。
光點們在月光中盤旋、上升,越來越淡,越來越遠。在即將徹底消散于天地間的最后一瞬,所有的光點仿佛凝聚成了一個極其模糊、穿著素色旗袍的少女虛影。她朝著下方實驗室的方向,尤其是林溪所在的位置,微微地、極其輕微地頷首致意。沒有言語,但那道意念卻清晰地傳遞出來——是告別,是感謝,也是解脫。
隨即,光影徹底消散,如同從未存在。唯有那清冷的月光,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淡淡的、難以言喻的哀傷。
“噗!”
幾乎在光影消散的同時,周曉梅身體猛地一震,一口粘稠的、帶著濃烈腥甜味和絲絲黑氣的淤血噴了出來!淤血落地,竟如同活物般滋滋作響,迅速化作青煙消散。她臉上那層死灰般的顏色和濃重的死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變得平穩(wěn)而悠長,臉頰甚至恢復(fù)了一絲血色,緊鎖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胸口的鸞鳳銅鏡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鏡面上本就存在的裂痕瞬間蔓延交錯,徹底失去了所有光澤和靈性,鏡背的赤金河圖紋路也迅速黯淡,最終只留下淡淡的朱砂痕跡,變成了一件真正承載著悲傷歷史的冰冷古董。
“成功了……”沈碩如釋重負地吐出三個字,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身體如同斷線木偶般向后軟倒,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
“學(xué)長!”林溪驚呼,連忙撲過去扶住他??粗虼T慘白如紙的臉和徹底昏迷的模樣,又看看安然昏睡、生機明顯恢復(fù)的周曉梅,再望向殘魂消散的夜空,心中百感交集。救下同學(xué)的慶幸、對小月仙最終解脫的悲憫與釋然、對沈碩不顧自身安危的感激、還有對趙守仁和青鶴道長那無法遏制的憤怒……種種情緒交織,最終化為胸中那股對“公正”與“守護”愈發(fā)清晰、愈發(fā)強烈的執(zhí)著信念。古玉在她胸口散發(fā)著溫潤的余熱,裂痕依舊,卻仿佛與她的心跳共鳴。
然而,這份短暫的寧靜與復(fù)雜心緒,被一聲驟然撕裂夜空的、充滿極致恐懼的凄厲慘叫無情打破!
“啊——?。。 ?/p>
聲音凄厲、短促,充滿了非人的痛苦和絕望,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獸最后的嘶鳴!來源清晰無比——趙守仁教授居住的家屬區(qū)小樓方向!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瞬間攥緊了她的心臟!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胸前的古玉,目光銳利地投向慘叫聲傳來的黑暗。
趙家小樓,臥室。
趙守仁驚魂未定地回到家中,反鎖了所有門窗,將青鶴道長給他的幾張護身符胡亂貼在床頭和門后。他灌了幾口烈酒,試圖壓驚,但小月仙臨消散前那悲涼解脫的眼神,卻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死了……終于死了……魂飛魄散……”他神經(jīng)質(zhì)地喃喃自語,又灌了一口酒,臉上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賤人……跟我斗……”
突然!臥室里那面巨大的穿衣鏡,毫無征兆地蒙上了一層粘稠的、暗紅色的水汽!水汽迅速匯聚,在鏡面上勾勒出一個模糊的、穿著猩紅旗袍的女人輪廓!鏡中的“趙守仁”倒影,臉上瞬間布滿了驚恐到極致的表情!
“不……不可能!青鶴道長說她魂飛魄散了!”趙守仁嚇得魂飛魄散,酒瓶“哐當”掉在地上。
鏡中的血色身影沒有回答。鏡面如同水面般波動起來,浮現(xiàn)出一幕幕快速閃動的景象——不是小月仙的記憶,而是趙守仁內(nèi)心深處最恐懼的畫面!他看到自己被無數(shù)腫脹發(fā)白的溺水鬼手拖入漆黑的湖底,鏡湖柳紅的怨念殘留被引動!看到自己被開膛破肚(劉莉莉、趙娜的死狀映射)!看到青鶴道長獰笑著將桃木劍刺入他的心臟!最后,畫面定格在小月仙消散前那悲涼而……詭異的平靜眼神上。
“呃啊——!”趙守仁被這精神沖擊折磨得抱頭慘叫。
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貼在床頭和門后的那些護身符,無火自燃,瞬間化為灰燼!窗戶玻璃“砰”地一聲炸裂!冰冷刺骨、帶著濃郁血腥味的陰風(fēng)倒灌而入!臥室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無數(shù)濕滑粘膩、散發(fā)著惡臭的**墨色水草**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從破碎的窗口、從衛(wèi)生間的下水管道口瘋狂涌出!瞬間纏滿了趙守仁的四肢和脖頸!冰冷窒息的感覺瞬間將他淹沒!
“救……命……青鶴……道……”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絕望地掙扎。
然而,這并非結(jié)束!他腳下的地板縫隙里,滲出粘稠的暗紅色液體,迅速匯聚。液體中,兩個只有巴掌大小、通體青黑、肚大如鼓、面容扭曲猙獰的嬰兒怨靈緩緩爬了出來!它們咧開沒有牙齒的嘴,發(fā)出尖銳的、充滿饑渴的啼哭聲,漆黑空洞的眼眶死死盯著趙守仁!
這正是**舊樓里那對被吳教授用南洋邪術(shù)培育的、尚未完全成型的雙子孽胎!它們被此地爆發(fā)的怨氣、恐懼和趙守仁身上濃烈的“罪業(yè)”氣息所吸引,循著冥冥中的聯(lián)系,跨越空間而來!它們渴望吞噬這個充滿恐懼和負面情緒的鮮活靈魂,以加速自己的“成長”!
水草纏繞窒息,孽胎索命吞噬!趙守仁的瞳孔因極致恐懼而放大,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和魂魄正在被兩種恐怖的力量瘋狂撕扯!他張大嘴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張扭曲的嬰兒面孔,帶著貪婪的獰笑,離他越來越近……
那聲穿透夜空的絕望慘叫,正是他意識陷入無邊黑暗前最后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