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遠(yuǎn)這話一出。
別說秦姨娘愣住了。
就連站在門口、正欲走進來的宋繡香也愣住了。
宋繡香自小跟在秦姨娘身邊長大，沉默寡言，性子柔順，雖話少，卻也不是個蠢的。
她早看出這個弟弟瞧不上她們母女兩人。
如此一來，這對姐弟是漸行漸遠(yuǎn)，長到這么大統(tǒng)共沒說上過幾句話。
“二哥兒，我不要你的銀子。”宋繡香還因半年前弟弟附和宋冠遠(yuǎn)嘲笑她裙子花色老土生氣，板著臉道，“我和姨娘日子過的好得很，才不要你的臭銀子！”
“從前姨娘恨不得對你掏心掏肺，你卻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和母親鬧翻了，就想到了咱們……”
她今年十四歲，正是自尊心最強的時候。
再加上她臉皮本就薄，這事兒竟生生記了半年，想到一次哭上一次。
秦姨娘皺眉道：“繡姐兒，你這是怎么說話了！”
宋繡香眼睛一紅，轉(zhuǎn)身就跑了。
這就跑了？
這世上竟有人不喜歡銀子？
宋明遠(yuǎn)有些怔愣，但更多的卻是尷尬。
若說他從小到大和姐姐宋繡香統(tǒng)共沒說上幾句話，那和秦姨娘說的話就更少了。
如今被宋繡香擠兌幾句，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幾句——
原主從前做的都叫什么事??！
竟留下一堆屎盆子給他收拾！
“二爺，您別和三姑娘一般見識！”秦姨娘忙打圓場道，“咱們之間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等待會我勸她幾句就好了！”
說著，她又將銀票重新推到了宋明遠(yuǎn)跟前：“心意，我們領(lǐng)了。”
“但銀子，我們卻是不能收的?！?/p>
“你如今已去常家族學(xué)念書，出門走動，沒有銀子傍身怎么能行？”
提起這事，宋明遠(yuǎn)又覺得一陣頭疼。
沒錯，托了常氏的福，他如今正在常氏族學(xué)念書，每回都是倒數(shù)第一的那種。
他決心按下此事暫時不想，道：“姨娘，銀子給您您收著便是，來日總會有用得上的地方?！?/p>
他將這幾日的事情囫圇說了一遍，道：“如今父親對我有愧，我若再找他要銀子，他沒有不給的道理?！?/p>
“與三姐姐訂親的那位陳公子學(xué)問了得，不管明年能中‘小三元’，定是前途無量。”
“這一千兩銀子，權(quán)當(dāng)作是我這個弟弟先給的賀禮好了。”
他好說歹說之下，秦姨娘這才將銀票收下。
宋明遠(yuǎn)不得不承認(rèn)，秦姨娘雖大字不識一個，但頗會籌劃。
當(dāng)日常氏為彰顯自己‘宅心仁厚’，原打算將宋繡香嫁給常家庶子的，誰知秦姨娘卻不答應(yīng)。
秦家祖上于宋家有恩，見宋明遠(yuǎn)曾祖要餓死了，給了五兩銀子。
秦姨娘便拿了五兩銀子說事，使出渾身解數(shù)，這才為宋繡香選中了寒門子陳聞仕。
當(dāng)初訂親時，陳聞仕不過一白生，這才兩三年的光景，不僅已是童生，更是接連奪得縣案首和府案首，距離秀才只有一步之遙。
宋明遠(yuǎn)和秦姨娘母子兩人說起宋繡香的親事，漸漸這才打開了話匣子，親近了不少。
……
宋明遠(yuǎn)剛回去苜園。
他就見聶乳娘帶著兒子來福跪在院子里。
母子兩人是苦苦哀求，直說他們照顧宋明遠(yuǎn)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宋明遠(yuǎn)卻連腳下的步子都沒停一下，只對身邊叫云兒的丫鬟吩咐起來。
“你去找父親說一聲?！?/p>
“就說來福已被母親打發(fā)出去了，還請父親再幫我尋一位小廝?！?/p>
他這話不說還好。
他的話音一落下。
聶乳娘深知他們母子兩人再無留在定西侯府的可能，頓時不哭也不求了，張嘴就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好你個宋明遠(yuǎn)，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難怪你投胎生在了姨娘肚子里呢！”
“老娘辛辛苦苦奶你一場，你不替老娘養(yǎng)老送終就算了！”
“竟為了這么點事，要將老娘趕出去？”
“我和來福就算變成厲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這等污言穢語直往人耳朵里鉆。
就連云兒都有點聽不下去。
“二爺，可要奴婢將這事告訴夫人一聲？”
“若叫聶乳娘這樣鬧下去，實在是不像樣子！”
“不必，就叫她鬧下去吧！”宋明遠(yuǎn)微微一笑，道，“她鬧得越大越好。”
“這是為何？”云兒不解道。
宋明遠(yuǎn)深知這個叫云兒的丫鬟是個老實本分的，便與她解釋起來。
“母親雖發(fā)落了玉杏和乳娘他們，但這等事若落在有心人眼里，難免會覺得侯府在粉飾太平，故意推出幾個替死鬼?！?/p>
“今日乳娘鬧出這樣大的陣仗，眾人想不知道都難?！?/p>
“一來二去的，眾人豈不都知道了乳娘因陷害不成，所以惱羞成怒？”
他聽見外頭的來福也加入了罵戰(zhàn)，臉上的笑容是愈發(fā)多了些，又道：“至于你去找母親？”
“這件事若沒有母親的默許，你覺得乳娘他們母子敢來鬧事嗎？”
“定西侯府養(yǎng)的那些管事是吃白飯的嗎？”
“夫人，夫人怎么能這樣？”云兒都被氣紅了眼，低聲道，“不管怎么說，您也曾在夫人膝下養(yǎng)過好幾年呢……”
宋明遠(yuǎn)并不在意，直道：“這件事與母親說上一說也沒用的?！?/p>
“待會兒你見到父親，索性也與他提一提這事吧！”
事情既無法改變。
那他就會抓準(zhǔn)時機替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
和宋明遠(yuǎn)想的一樣。
定西侯聽到聶乳娘和來福的行徑，暴脾氣的他氣的直接派了長隨將兩人叉出去。
他又指了指身邊的長隨，道：“青山，我記得你有個兒子比二哥兒大不了幾歲。”
“就將他送進府給二哥兒當(dāng)隨從吧！”
如此還不算。
好幾日未去正院的定西侯又去找常氏好好‘理論’了一番。
字字逼人。
句句厲害。
常氏還是第一次見到定西侯如此‘男人’的一面。
她氣的更要強壓定西侯一頭，揚聲道：“……聶乳娘不過鬧上一場，你就這樣生氣！”
“若你知道這件事是我吩咐聶乳娘和玉杏做的！”
“宋猛！”
“你是不是還想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