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東北。
和平飯店門口。
噗。
一聲槍響。
關(guān)東軍副司令香稚將軍頭頂?shù)能娒?,慢悠悠地飛了起來。
一道細細的血線,從他的眉心正中浮現(xiàn)。
將軍高大的身軀,僵直地向后倒去,砸在水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動。
他身邊的日本軍官和衛(wèi)兵,足足愣了三秒鐘。
尖叫聲這才撕破了奉天的天空。
“敵襲!”
“保護將軍閣下!”
“在那棟樓!開火!開火!”
衛(wèi)兵們舉起三八大蓋,朝著遠處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筑瘋狂射擊。
子彈打在墻體上,濺起一蓬蓬塵土和碎屑。
更多的士兵從飯店里、從軍車上沖出來,亂哄哄地朝著那個方向包圍過去。
街上的行人抱頭鼠竄,哭喊聲,叫罵聲,汽車的鳴笛聲,亂成一片。
沒人注意到,一個穿著管道工服色的人影,從那棟灰色建筑的樓頂,順著外墻的梯子,三兩下就滑到了后巷。
他脫掉工服,隨手扔進一個垃圾桶里,露出了里面合身的灰色西裝。
再戴上一副金絲眼鏡,梳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
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商人,就這樣出現(xiàn)在巷口。
他逆著逃竄的人流,不緊不慢地走著,甚至還對一個驚慌失措撞到他的路人點了點頭。
他走進了和平飯店。
走進這座此刻最混亂,也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所有日本人都堅信,兇手在完成這驚天一擊后,一定會拼了命地逃離現(xiàn)場,逃出奉天城。
沒人會想到,兇手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林風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反手鎖好。
他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窗簾的一角,俯瞰著樓下的鬧劇。
日本兵的嘶吼,軍官的咆哮,救護車的哀鳴,交織在一起。
真夠勁。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干。
他算準了風速,算準了濕度,算準了子彈下墜的拋物線,甚至算準了香稚將軍從車里出來,走到飯店門口的時間。
一切都剛剛好。
“戴老板,這次的面子,我可給你掙回來了。”
林風喃喃自語。
思緒回到了兩天前。
山城,羅家灣。
一間不起眼的民房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戴老板坐在太師椅上,手里盤著兩顆油光發(fā)亮的核桃,嘎吱作響。
“林風,你來軍統(tǒng)多久了?”
“報告老板,三個月零七天?!?/p>
林風站得筆直。
“三個月零七天,就從一個黃埔畢業(yè)生,干到了二處的科長?!贝骼习宸畔潞颂?,端起茶杯,“說說看,你是怎么想的?”
“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務,是卑職的本分?!?/p>
“本分?好一個本分!”
戴老板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茶水濺了出來。
“滬市站完了!整個站點,因為一個叛徒,幾乎全軍覆沒!”
“副站長蘇三醒,多好一個同志,死得不明不白!”
戴老板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火氣。
“外面的人怎么說?說我戴某人無能,說我軍統(tǒng)都是一群廢物!”
“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林風沒有說話,他知道老板需要發(fā)泄。
整個房間里,只有戴老板粗重的咆哮聲。
過了許久,戴老板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硬。
“我需要一場報復,一場能讓日本人肉疼,能讓所有人閉嘴的報復?!?/p>
他抬起頭,盯著林風。
“卑職遵命?!?/p>
“你的第一個任務,去滬市,把特高課課長荒木淮的腦袋給我提回來。”
戴老板的語氣不容置疑。
“老板。”林風卻開口了。
戴老板眉頭一皺。
“怎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林風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殺一個荒木淮,分量不夠?!?/p>
“分量不夠?”戴老板笑了,是氣笑的,“一個特高課課長,在你眼里,分量還不夠?”
“老板,滬市剛剛出事,現(xiàn)在就是龍?zhí)痘⒀?。荒木淮作為特高課課長,必然是驚弓之鳥,防備森嚴。我們派人過去,就算成功了,也必定損失慘重?!?/p>
林風不卑不亢地分析著。
“最關(guān)鍵的是,殺一個特務頭子,動靜是大,但疼的只是特高課。對整個戰(zhàn)局,沒什么影響。外面的人會說,我們軍統(tǒng)也就是搞搞暗殺的本事,上不得臺面。”
戴老板沉默了,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他知道,林風說的是實話。
“那依你看,該殺誰?”
林風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
“關(guān)東軍副司令,香稚將軍?!?/p>
戴老板的手指停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林風。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東北!那是關(guān)東軍的老巢!你在他們的‘后花園’里,動他們的副司令?”
“老板,越是他們覺得安全的地方,防備就越松懈?!?/p>
林風說道。
“我查過,香稚這個人,生活極其規(guī)律。每周都會去奉天的和平飯店兩次,處理公務,順便跟情人幽會。他自認為在東北沒人敢動他,身邊的護衛(wèi),只是擺設?!?/p>
“相比滬市的天羅地網(wǎng),東北,反而是個機會?!?/p>
“更重要的是,”林風頓了頓,“殺一個特務,是報復。殺一個陸軍中將,關(guān)東軍副司令,那叫……揚我國威!”
揚我國威!
戴老板覺得林風說得對。
他需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不就是為了堵住那些說他只會搞小動作的嘴嗎?
“你有多大把握?”戴老板詢問林風。
“十成。”
林風的回答簡單干脆。
戴老板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冷靜,果決,甚至有些狂妄。
雖然他狂妄,但偏偏建立在他縝密的計劃和強大的自信之上。
“好!”戴老板一拍桌子,“就按你說的辦!去東北,殺了香稚!”
“需要什么支持,人手,武器,經(jīng)費,你開口!”
“我只要一把槍,和一張去奉天的火車票。”林風說。
“就這些?”
“就這些。人多了,反而礙事?!?/p>
戴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林風,你要是干成了,回來我親自給你請功!”
“如果你要是失手了……”
“沒有如果?!绷诛L打斷了他,“卑職告退?!?/p>
窗外的警報聲漸漸遠去。
想必,那幫日本人已經(jīng)把搜索范圍擴大到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