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心里臭罵族弟不省心，怎么連個家都管不好，前頭他家賣孫女時自己就已經(jīng)臭罵過了，這會又出事，真是個禍害精！
恰時，村中一些年長耆老陸續(xù)趕到，于黛蓋一收，腳一踏，扯著嗓子戲開場。
“村里的老少爺們，族中爺奶叔伯兄弟，姐姐妹妹們，大家救命?。】蓱z我家五姊妹，
十四大姐前個走，一頭野豬成山民，瘸腿丈夫獵戶夫，無田無地不保夕；
十二二姐昨個離，十斗谷子淪養(yǎng)媳，小傻夫君背上長，婆家日日夜磋磨；
今日惡人再登門，親奶再賣我三姐，只為三哥換婆姨，敲骨吸髓不做人，是問誰家無兒女？
若是開得此頭來，爺奶叔伯兄弟親人們啊，如此賣骨血不做人，大家難道就不怕壞了我們整個族、整個村世代好名聲，從此人人畏懼舌如虎，將來別個哪里還敢把家里女兒嫁進來，嫁出去的女兒遭人欺遭人虐，外孫女們也遭賣嗎？
將心比心，推己及人，大家難道就不怕唇亡齒寒嗎？”
眾人先是覺著帶娣變了，小嘴巴溜溜的，哭唱的格外有韻律，大家還指指點點在旁笑。
唯獨身負秀才功名的七爺爺聞之，撫著花白的胡須不由沉了臉，看著族長嚴肅道：“大哥，這事你得管！”
眾人這才嗡的一下反應(yīng)過來炸了鍋，跟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是呀，前頭興發(fā)嬸將招娣來娣姐妹換出去的時候我就不認同，我家大小子今年還要說親呢，今個要是再賣個盼弟，族里名聲壞了，影響到我家大小子可怎么辦？”
“就是就是，說來大山哥夫妻也不地道，大郎二郎三郎他們要說親，再如何也不能指著三房堂妹們一味的霍霍呀，可怪不地道的！”
“他們自家還有個桂花呢！”
……
這事情吧，若是悶在自家不爛出來，大家伙便是事后知道，無非是背后議論議論罷了。
眼下不同，事情鬧僵開來，耆老族長都在，且?guī)ф愤@娃不得了，看著竟是個氣性大的，比平日里最是潑辣的盼弟還要厲害。
這樣豁得出去，還不要名聲、不要臉的人，眾人骨子里是有些忌憚，有些怕的。
加之肉恐割到自己身上，怕家中子女，族中、村子名聲因此受影響，又或許心底良知未泯，有些同情招娣來娣她們的遭遇，難得說了句公道話。
匆匆趕來的馬婆子自認是個要臉的人，一把年紀，在村中族里也是長者，見了她的人誰不尊一聲奶、嬸，何時這么丟臉過？更何況還是被個小丫崽子指著鼻子罵。
這會子身邊議論聲起，面對眾人指指點點，哪怕聲小，哪怕還有不少人站她的邊，也讓馬婆子如坐針氈，心慌臊得慌。
跟著血沖腦門，頭一熱，腿一拍，馬婆子點著于黛跳著腳的罵。
“死丫頭你胡沁什么！老婆子我頂頂良善一人，怎么會賣孫女，我明明是一番好心，給招娣來娣尋了好人家，叫她們從此吃飽飯不受窮，順帶的給家中孫兒娶媳婦綿延子嗣，我都是為了老于家好，都是一片慈愛公心，竟叫你個小輩罵了去，沒天理??！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這是為了誰呀！”
于黛不屑，呵呵冷笑。
“自然不是為了我們五姊妹，什么吃飽飯不受窮，你也真敢說，你可敢摸著自己的良心指天發(fā)誓，把我大姐賣進深山，嫁個打獵都已是不能的瘸腿的，還無田無地，能吃飽飯？
更不要說我二姐，將將才十二呀，就給你賣了去當(dāng)童養(yǎng)媳，一個才五歲，吃飯都要喂的傻子丈夫能讓她不受窮？既然這么好，你個老登怎地不去？”
老虔婆一噎，發(fā)威跳腳，叉腰喝罵，強爭辯。
“呸！老婆子我發(fā)的哪門子的誓？可憐我一把年紀，勤勤懇懇養(yǎng)活一家子還錯了？
我怎么著你啦？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喝？讓你如此敗壞我，敗壞家里的名聲。
你個死丫頭，麻雀嘴，黃頭發(fā)，白眼狼。
莫說家里兒郎長，延續(xù)血脈為最大，不過是要拿你們換個親而已，便是讓你們?nèi)ニ溃沂悄阌H奶，給了你們血脈，我讓你死，你們都得給我老婆子老老實實跳了村口的西塘死了去，你嚎啥！”
于黛可不懼，給氣笑了，胡攪蠻纏是吧？
一手棍，一手蓋，唱念做打，跟著嚎起來。
“呸，一家子的吸血蟲，還讓我們死，休想！我們姐妹又沒做錯，反倒是三郎小小年紀想婆娘想瘋了！想討媳婦，有本事他自己娶去呀，誰攔著啦？”
她耳尖，剛才可是聽到了的。
“他自家又不是沒妹妹，桂花還比我三姐大一歲呢，給她滴滴親的三哥換老婆不行嗎？為什么光指著我們姐妹來霍霍？怎么，是看我爹娘懦弱不護崽，我們姐妹好欺負？”
人群又是嗡的一聲，有那媳婦子就忍不住唏噓。
“還別說，我瞧著帶娣這娃話說的沒錯，大山家的桂花跟我家狗蛋是一年的，今年都十一了吧，比盼弟還大呢，既然都是換親，怎么他們自家長房的倒是不可以？”
“就是就是，這事吧辦的還真不經(jīng)講究?！?/p>
于黛聽著暗笑，乘勝追擊，往地上一坐，敲著鼎罐蓋，拍著腿，學(xué)著老虔婆的樣哭恓惶。
“嗚嗚嗚，大姐二姐你們被賣的好慘?。』⒍具€不食子呢，可憐我們爹不疼娘不愛，阿奶賣了你們還不足興，又打我三姐的主意，這是不把我三房五姊妹敲骨吸髓，啃的骨頭都不剩不罷休??！”
馬婆子連搖頭，“不是，我不是，死丫頭你別亂講！”
“我亂講嗎？阿奶，孫女就問您一句話，我爹是你親生么？我們姐妹是于家人么？可憐我的姐姐們啊，可憐我的妹啊，這是遇到了吸血的螞蟥占巢的鳩，硬逼著我們姐妹去死??！
老天爺，你不開眼，不給我們姐妹活路啊！
既然都是死，我豁出去了，這就去衙門告你個為老不尊的掠賣人口，看縣尊大人不判你個剝皮去衣打板子。”
告官自然是不可能告官的，這般嚎，要告官，不過是唬人罷了。
她倒是在小說里看到過掠賣，可惜，那根本管不住嫡親親長賣兒女，該死的封建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