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遠對這位乳娘是有點印象的。
他一出生就被抱到了正院。
嫡母常氏便為了他請了這位姓聶的乳娘。
因原主只知吃喝玩樂,根本不管院里的事情,所以他那院子里的大事小事都是聶乳娘說了算。
聶乳娘是個厲害的。
很快就將門口的小廝丫鬟罵了個狗血噴頭,繼而是換了一副面孔,哭哭啼啼走了進來。
“二爺?!?/p>
“二爺,您沒事吧?”
“奴婢一聽說您出事的消息,就嚇得不行……”
她裝腔作勢哭了一場后,又罵起自己兒子來。
“都怪來福那個臭小子?!?/p>
“好端端的非要給您喝酒,這下喝出事了吧!”
“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
宋明遠不動聲色看向她,正色道:“乳娘這話是什么意思?爹都說要好好徹查此事,你一進來院子,就不管不顧嚷嚷起來,這是想坐實我的‘罪名’嗎?”
“這……二爺,您怎么能這樣說?”聶乳娘一個怔愣,繼而就開始抹起眼淚來,“您打小可是奴婢照顧長大的?!?/p>
說著,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說句托大的話,奴婢可是打從心底里將您當成自己兒子的?!?/p>
“奴婢怎么會害您?”
“您五歲那年,夫人有了親兒子,對您不管不顧的,不都是奴婢一直照顧您嗎?”
有道是一個猴有一個拴法。
聶乳母之所以能如此猖狂。
只因她將宋明遠拿捏的死死的。
但此時。
宋明遠卻淡淡道:“乳娘,侯府是沒給你月錢嗎?”
“侯府自然是給了奴婢月錢的,只是……”聶乳母覺得眼前的小主子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她又說不上來,“只是每個月三兩銀子的月錢,能做什么?”
看樣子原主從前是一點心思都沒放在正事上呀!
這乳娘膽子怎么大成這個樣子!
宋明遠冷聲道:“既然是給了你月錢,那你照顧我就是天經(jīng)地義!”
“若你嫌一個月三兩銀子太少,趕明我就與爹說一聲,我這里廟小,容不下乳娘這尊大佛……”
聶乳娘驚呆了。
她張口就要辯解。
可宋明遠已微微闔眼,開始歇息了。
聶乳娘只當他因醉酒一事遷怒到自己身上,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下去。
聶乳娘想的簡單。
等過幾日二爺氣消了也就好了。
畢竟二爺在定西侯府是爹不疼娘不愛。
除了自己,他還有誰可以依靠?
……
宋明遠一直躺在床上歇息。
期間,除去定西侯來看過他一次,再無旁人過來。
他仔細回想一二,只覺得原主那性子的確不招人喜歡。
對生母秦姨娘是百般看不順眼。
見父親定西侯宛如老鼠見了貓。
對嫡母常氏,那更是三言兩語都說不清楚。
當年,常氏之父并非閣老,只是一小官,眼見著定西侯救駕有功,忙將幼女嫁給了定西侯。
事實證明,常閣老這步棋走對了。
定西侯雖有勇無謀,大字不識幾個,但本性不壞。
常閣老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常氏是打從心底里瞧不上定西侯這個大老粗。
更別提當年常氏生下女兒宋梅香后,傷了身子。
多年來常氏是四處求醫(yī)問藥,卻一無所獲,這才將宋明遠記在自己名下。
原主當了五年的嫡子,一朝從云端跌至泥里,當然適應不了。
一開始,他還妄想著自己養(yǎng)在常氏身邊五年,就算養(yǎng)了只貓兒狗兒的都有了感情。
所以他日日纏著常氏,試圖‘喚醒’常氏心中的母愛。
后來他見常氏眼里心里只有弟弟宋冠遠,是心灰意冷,背地里沒少說常氏壞話。
如此一來——
他們這對曾經(jīng)的母子,如今竟變成了仇人。
宋明遠躺在床上,忍不住嘀咕道:
“聶乳娘是常氏的人?!?/p>
“玉杏也是常氏的人?!?/p>
“定然是常氏在背后搗鬼!”
說著,他又道:
“如今定西侯府上下人人都道我是鳩占鵲巢,但當年,我可是實打實記在了常氏名下的。”
“對外,我才是定西侯府的嫡長子,也難怪她容不下我!”
話畢。
他就開始唉聲嘆氣起來。
穿成庶子也好,嫡子也罷,都不要緊。
像他這樣嫡不嫡庶不庶的才最是要命。
宋明遠正在心里長吁短嘆呢,就聽到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他抬頭一看,這不是他爹定西侯還能是誰?
他開口道:“爹,您來了!”
“您的臉色怎么看起來不大對勁?”
他再仔細看看,好像他爹臉上還有個巴掌印。
他想也不想,就知道這巴掌定是他那嫡母常氏扇的!
“沒,沒什么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定西侯曾經(jīng)也是上戰(zhàn)場殺敵無數(shù)的鐵血漢子,如今卻甕聲甕氣道,“二哥兒,你好點了沒?”
他見宋明遠點點頭,又道:“我叫人給你拿了些補品過來?!?/p>
“反正你也不喜歡念書,就在侯府休息幾天吧?!?/p>
宋明遠:“???”
什么時候他爹竟這樣好說話了?
他上輩子之所以能一路念書至博士,可不是個蠢的,一看他爹這樣子,隱約就猜到了什么。
“爹,可是玉杏一事查不出什么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正好今日我也有事想和您說?!?/p>
定西侯向來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在兒女跟前那叫一個厲害。
如今他只覺面上掛不住,低聲道:“什么事?你說。”
“爹,如今四弟已七歲了,他才是咱們定西侯府真正的嫡子。”宋明遠笑了笑,道,“不如您開了祠堂,將我重新記在姨娘名下吧?”
定西侯愣住了。
他之所以挨了常氏一巴掌,正是因為常氏想將宋明遠重新記在秦姨娘名下。
他不愿意。
就算挨了巴掌都不愿意。
且不說當年將宋明遠記在常氏名下,是常氏主動要求,開了祠堂請了族長的。
就說從嫡子變?yōu)槭?,唾手可得的世子之位沒了,別說宋明遠一個半大的孩子受不了,換成他,他都接受不了。
他怔愣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二哥兒,可是你聽誰說了些什么?”
“好端端的,你為何要記在秦姨娘名下?”
“因為,我就是秦姨娘的兒子呀!”宋明遠笑了笑,道,“世上之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p>
“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連生死都看淡了,還在乎這些虛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