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三日,顧塵已能流利地用此界語言交流。
這日清晨,薄霧如紗,籠罩著劉村。
老木早已經(jīng)背著竹簍出門了,這是他在劉村當(dāng)獵戶幾十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趁晨霧還未散去,趕在野獸晨醒前設(shè)下埋伏。
顧塵吐出一口濁氣,結(jié)束了晨間修煉。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簡陋的木桌上靜靜躺著一塊焦黃酥脆的麥餅,旁邊陶碗里盛著野山莓,鮮紅的果實上還凝著水珠。
他三兩口解決完這樸實的早餐,順手抄起墻角那把老木親手制作的木弓——弓身打磨得光滑趁手,弓弦聽說是一種妖獸的筋鞣制而成。
踏出小院時,他握緊木弓,大步流星地朝山林走去,靴子踩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村口,溪邊的那棵百年老樹下,幾個挽著袖管的婦人正在石板上捶打衣物。木杵擊打濕布的"啪啪"聲戛然而止,她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顧塵遠去的背影。
"看老木收留的那小子,又獨自進山了。"一胖婦人壓低聲音,手上的棒槌懸在半空。
其身旁邊的婦人湊近幾分:"老木頭前幾日跟我說,這小子學(xué)打獵快得很,現(xiàn)在才學(xué)了不到一月就能獨自獵到山雞和一些小野獸了。"她沾著水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又一年長的婦人突然冷哼一聲,眼睛里閃著警惕的光:"再能耐也是個來路不明的..."
顧塵的耳力早已今非昔比,《造化道典》的修煉讓這些竊竊私語一字不落地傳入耳中,他假裝沒有聽見,加快了入林的腳步。
這些日子老木不僅教他語言、狩獵,還分給他一間遮風(fēng)擋雨的木屋。但老是在老木家吃白食讓他有些不自在,就像鞋子里進了沙子,硌得慌。
...
晨露浸透了顧塵的粗布褲腿,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他俯身蹲在一處濕潤的獸徑旁,指尖輕觸泥地上清晰的蹄印凹陷——蹄印邊緣的泥土尚未干涸,應(yīng)該是一頭健壯的成年野鹿,約莫半刻鐘前從此經(jīng)過。
沿著蜿蜒的獸徑悄然追蹤,顧塵行至兩百步開外,前方灌木叢突然傳來細微的沙沙聲。透過交錯的枝葉,他瞥見一抹棕色的身影正在低頭啃食嫩葉。
顧塵屏息凝神,緩緩從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木弓被無聲地拉成滿月。
"嗖——"
弓弦輕顫,木箭破空而去。百步外的野鹿警覺抬頭,卻為時已晚——箭矢精準(zhǔn)沒入脖頸要害。受驚的野鹿瘋狂逃竄,但不過三十步便踉蹌跪地,殷紅的鮮血在翠綠的草叢間格外刺眼。
顧塵快步上前,拔出腰間短刀利落地結(jié)束了它的痛苦,晨光透過樹隙灑在獵物身上,為棕色的皮毛鍍上一層金邊。
他單膝跪地,輕撫仍在溫?zé)岬穆股恚?今天的收獲不錯。"
掂了掂分量,這頭百余斤的野鹿足夠他和老木吃上四五天了。
夕陽將群山染成金紅,顧塵扛著沉甸甸的野鹿踏著暮色歸來。
老木佝僂的身影正在小院里翻曬草藥,聽見腳步聲抬頭。
"嗬,比老夫逮的野兔強多了。"老木用沾滿藥漬的袖子抹了把臉,朝墻角的水缸努了努嘴,"先洗洗,待會兒幫老夫分揀藥材。"
顧塵將野鹿掛在屋檐下的木鉤上,清冽的井水倒映出他的面容——原本的短發(fā)已長至耳際。
暮色漸濃時,簡陋的木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鹿肉燉野菜。老木神秘兮兮地從床底拖出個落滿灰塵的陶罐,倒出兩碗渾濁的琥珀色液體:"嘗嘗,去年用后山靈梅釀的。"
顧塵接過粗瓷碗,仰頭飲下半碗。未經(jīng)蒸餾的果酒帶著原始的粗糲感,遠不如藍星的酒品醇厚,但入喉后卻有一股溫潤的靈氣在經(jīng)脈間游走,滋養(yǎng)著四肢百骸。
三碗下肚,老木的臉已微微泛紅。他起身從藥架上取下一捆草藥攤在桌上:"這些..."打了個酒嗝:"待會給劉鐵柱那老家伙送去。"
顧塵隨手拈起一根灰白色的根莖藥材,在指腹間輕輕捻動。粗糙的表皮下滲出些許黏液,帶著特有的苦澀氣味。"白芨。"他脫口而出,"七年以上的老根,切片煎水,退熱最是靈驗。"
話音剛落,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這些藥理知識如同呼吸般自然涌現(xiàn),仿佛早已銘刻在血脈深處。
老木端到唇邊的酒碗驀地停住,渾濁的酒液在碗中微微蕩漾。老木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顧塵,目光如炬:"小子,你以前學(xué)過醫(yī)?"
顧塵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藥材斷面:"家鄉(xiāng)...不一樣。"他遲疑片刻,似乎在搜尋合適的詞,最終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點了點鼻尖和舌尖:"看形,聞氣,嘗味...便知。"
—— 實際上,自從前些日子誤食了幾枚山間毒果后,似乎是怕他被毒死,《造化道典》便在他識海中悄然展開了一卷《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還將他體內(nèi)力量抽空,用來化解毒素,讓他再次體會剛來這個世界的虛弱感覺。
老木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仰頭飲盡碗中酒。在這個妖獸橫行的邊陲之地,誰還沒有幾段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老木粗糙的手指繼續(xù)分揀著草藥。
送完藥歸來,月光已浸透了簡陋的木屋。
顧塵盤坐在吱呀作響的床榻上,耳畔是隔壁老木均勻的鼾聲。他閉目凝神,內(nèi)視識?!蔷怼对旎赖洹缝o靜懸浮,散發(fā)著幽微的青光。
目前能窺見的只有《鍛體篇》與《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兩卷,而且上面的那些朦朧的文字如同霧里看花,始終看不真切。
這幾日的摸索讓他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唯有親眼所見、親手所觸之物,經(jīng)書上對應(yīng)的文字才會逐漸清晰。就像今日辨認(rèn)的白芨,此刻經(jīng)卷上相關(guān)的段落已然可辨,字跡如蝌蚪般在靈光中游動。
窗外,明月高掛,遠處森林中傳來一陣?yán)呛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