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陳雪,就在第三教會醫(yī)院。救她,不難?!?/p>
“你父親在滬市,我們的人雖然大部分撤了,但總有些釘子留了下來。把他轉(zhuǎn)移出去,也并非不可能?!?/p>
“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和你家人都能活下去的機會?!绷诛L看著他,“事成之后,我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送你們?nèi)ヒ粋€日本人都找不到的地方?!?/p>
“或者,我現(xiàn)在就斃了你。然后把你和你家人的照片,連同你叛國的證據(jù),一起登在報紙上。”
“你選一個。”
林風說完等待陳汕回答。
一邊是萬劫不復的地獄。
一邊,是飄在云端,看似遙不可及的一線生機。
他有的選嗎。
他沒有。
茶樓里安靜得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良久。
陳汕端起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我憑什么相信你?”他問。
“就憑我能干掉香稚?!绷诛L靠回椅背,“也能干掉荒木淮?!?/p>
“他已經(jīng)是網(wǎng)里的魚,跑不了了?!?/p>
“我找你,只是想讓收網(wǎng)的動作,更好看一點?!?/p>
這份自信,或者說狂妄,讓陳汕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和荒木淮的陰狠毒辣不同。
眼前這個男人,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或許,他真的能創(chuàng)造奇跡。
“好。”陳汕吐出這個字。
“我答應(yīng)你?!?/p>
“說吧,要我怎么做?!?/p>
“很簡單?!绷诛L說,“照常去和他接投,剩下的,交給我?!?/p>
陳汕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今晚八點?!?/p>
“軍人俱樂部,二樓的臺球室?!?/p>
......
林風回到宏興大酒店的時候,單棱正坐在窗邊發(fā)呆。
她已經(jīng)換上了另一身干凈的旗袍,頭發(fā)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看見林風回來,她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捏著衣角。
“先生?!?/p>
“嗯?!?/p>
林風把外套脫下,掛在衣架上。
今天是賭約的最后一天。
單棱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九成把握。
這個林風,除了第一天表現(xiàn)得有些高深莫測,接下來的兩天,完全就是個沉迷于吃喝玩樂的富家公子。
她陪著他逛街,看戲,吃遍了山城有名的館子。
他沒有去任何軍統(tǒng)的辦公地點,也沒有接觸任何可疑的人。
他就像一張白紙,任由自己拖延。
遲哥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大功告成了吧。
只要自己再拖住他最后幾個小時,這次的賭約,就是我們的勝利。
“先生,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們下一盤棋?”單棱主動開口。
她指了指桌上那副嶄新的圍棋。
這是昨天逛街時,林風順手買的。
圍棋最是消磨時間。
一盤棋下到天黑,今天的任務(wù)就算圓滿完成。
“好啊?!?/p>
林風的回答,干脆得讓單棱都有些意外。
他拉開椅子,率先坐下。
“我執(zhí)黑,你執(zhí)白?!?/p>
棋盤上,黑白二子,開始無聲的廝殺。
……
水母組的院子里,氣氛熱烈。
遲鐵成把幾個核心成員都叫了回來。
“都說說吧,這三天,戰(zhàn)果如何?”
李北伐第一個開口:“我跟花和尚這條線,抓了五個,還有一個是財政部次長的小舅子,乖乖,藏得真深。”
“我們這邊收獲也卜錯。”冷樵的聲音還是那么冷,“四個,都是德國顧問身邊的翻譯和勤雜人員,把我們軍委會的火力布置圖都快畫出去了?!?/p>
段振鵬嘿嘿一笑:“我這邊逮了仨,都是幫著日本人倒賣物資的奸商?!?/p>
蘇文謙放下手里的刻刀,總結(jié)道:“加上老遲你抓的七個,還有其他兄弟們零散抓的五個,總共二十四個?!?/p>
二十四個。
三天時間,挖出來二十四個日本間諜。
這功勞,捅到天上去,都夠他們水母組吹一輩子了。
“咱們贏定了!”花和尚一拍大腿,“那個姓林的,現(xiàn)在估計還被單棱那小娘們纏著,在哪個溫柔鄉(xiāng)里出不來呢。”
“單棱這步棋,走得妙啊?!崩畋狈ヒ哺胶停耙粋€大男人,被個弱女子纏上,他能有什么辦法。”
遲鐵成抽著煙,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
他對自己的計劃非常滿意。
你林風能打又怎么樣?
你再能打,還能對一個處處為你著想的“可憐姑娘”動手?
雙拳難敵四手。
他林風一個人,拿什么跟他們整個水母組斗。
“等時間一到,咱們就把這二十四份檔案,往他臉上一拍?!?/p>
“我倒要看看,他這個新組長,還有沒有臉待下去?!?/p>
……
宏興大酒店的房間里。
棋盤上的局勢,已經(jīng)進入了中盤。
單棱執(zhí)白,棋風穩(wěn)健,步步為營,試圖將黑棋的大龍困死。
她下得很專注,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要把所有的時間,都耗死在這張棋盤上。
對面的林風,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落子的速度很快,毫不猶豫,像是隨手亂下。
可偏偏,他每一顆看似隨意的棋子落下,都讓白棋的包圍圈出現(xiàn)一絲松動。
單棱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圍堵,去計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從上午,到中午。
從中午,到黃昏。
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房間里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的“嗒嗒”聲。
單棱的心,也隨著天色,慢慢定了下來。
贏了。
只剩下最后半個多小時了。
就算他現(xiàn)在沖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連去哪兒抓間諜都不知道。
她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等賭約結(jié)束,她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安慰”這位失敗的組長。
晚上七點半。
單棱拈起一顆白子,正要落下,堵住黑棋最后的氣口。
對面的林風,卻忽然把手里的黑子,扔回了棋罐里。
“不下了?!?/p>
單棱一愣。
“時間到了,該去辦正事了?!绷诛L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正事?”
單棱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爬上心頭。
“帶你去看一出好戲?!?/p>
林風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走吧,再晚,就趕不上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