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孟七被閻王叫去問話。我獨自在審核處幫忙處理一批加急的轉(zhuǎn)生申請。正審著一個魂，玉牒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怎么回事？我拿起玉牒，只見上面原本穩(wěn)定的光暈變得紊亂，浮現(xiàn)出刺眼的紅色警示：
【警告！檢測到異常因果擾動！】
【位置：忘川河-引渡碼頭-丙區(qū)】
【強度：高！正在擴散！】
【關(guān)聯(lián)：？？？（權(quán)限不足）】
忘川河引渡碼頭？那是新魂渡過忘川、前往輪回司審核處的必經(jīng)之地！丙區(qū)是負責(zé)核對身份、發(fā)放臨時通行牌的區(qū)域，人流（魂流）最大！
出事了！我蹭地站起來，也顧不上跟宋組長解釋，抓著玉牒就往外沖。
一路飛奔，穿過灰霧彌漫的街道。越靠近忘川河，越覺得不對勁?？諝獠辉偈顷幚洌亲兊谜吵?、沉重，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焦躁感。隱約聽到前方傳來混亂的喧嘩聲。
跑到引渡碼頭，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丙區(qū)原本整齊的隊伍徹底亂了套！無數(shù)新魂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推搡，發(fā)出驚恐或憤怒的尖嘯。負責(zé)維持秩序的鬼吏被沖得東倒西歪，聲嘶力竭地喊叫也壓不住混亂。更可怕的是，一些魂體身上，竟然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眼睛發(fā)紅，變得狂暴，開始攻擊身邊的魂體或鬼吏！
整個碼頭區(qū)域，籠罩在一片混亂、恐懼和戾氣之中！玉牒在我手里震得發(fā)燙，警示紅光瘋狂閃爍！
“都給我——定！”
一聲蒼老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混亂的碼頭瞬間一滯。只見孟七爺不知何時趕到了，他站在碼頭高處一塊大石上，須發(fā)皆張，枯瘦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氣勢。他雙手結(jié)印，一道無形的波紋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那些狂暴的、身上冒黑氣的魂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中的紅光也黯淡下去。其他混亂的魂體也被這威勢震懾，暫時安靜下來。
好強！我暗自咋舌，趕緊跑到孟七身邊。
“七爺！”
孟七臉色凝重，維持著法印，快速掃視下方。“丫頭，看到了？這就是‘異常因果擾動’！能引動魂體戾氣，擾亂心智！” 他目光如電，掃過那些被定住的狂暴魂體，又看向碼頭邊緣奔流不息、渾濁暗沉的忘川河水?！霸搭^……在水里！是河底有什么東西被引動了！”
他看向我：“乙級玉牒，能感應(yīng)具體方位嗎？”
我立刻集中精神，將意念沉入劇烈震動的玉牒。玉牒的光芒指向混亂區(qū)域邊緣，靠近碼頭棧橋下方的忘川河水！越靠近水面，警示越強！
“在棧橋下面！水里！離岸邊大概……五米深的位置！” 我報出方位。
“好！” 孟七眼中精光一閃，對我吼道，“丫頭，替我穩(wěn)住法??！老頭子我下去把那作祟的東西揪出來！”
“??？我？” 我懵了。孟七的法印一看就很高深，我怎么穩(wěn)得??？
“別廢話！玉牒給我！” 孟七不由分說，一把抓過我手里的乙級玉牒，同時另一只手閃電般在我額頭一點。
嗡！
一股冰涼又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涌入我的意識！是維持這個大型定魂法印的關(guān)竅和魂力運轉(zhuǎn)路線！簡單粗暴，像硬塞給我一個操作手冊。
“照著做！撐住十息！” 孟七語速極快，把玉牒塞回給我，然后縱身一躍，像顆炮彈般砸進渾濁的忘川河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我腦子嗡嗡響，但生死關(guān)頭（魂滅關(guān)頭？），顧不上多想。立刻按照孟七硬塞過來的方法，調(diào)動全身魂力，注入玉牒，再通過玉牒引導(dǎo)，努力維持住那覆蓋整個碼頭的無形法印。
好重！感覺像用一根細線拽著一座山！魂力瘋狂流逝，玉牒燙得像烙鐵！下方那些被定住的狂暴魂體開始掙扎，無形的法印劇烈波動。我咬緊牙關(guān)（魂體也咬），拼命輸出，感覺魂體都要被抽空了！
三息……五息……七息……
玉牒的警示紅光變成了刺目的血紅色！【警告！魂力過載！】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視野開始模糊。
噗通！
水花四濺！孟七像條老泥鰍一樣從河里竄了出來，渾身濕透，滴著渾濁的忘川水。他手里死死攥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拳頭大小，黑乎乎的，像塊燒焦的骨頭，表面坑坑洼洼，散發(fā)著濃郁到化不開的不祥黑氣！正是這黑氣，引動著碼頭區(qū)域的戾氣！
“找到了！” 孟七大喝一聲，渾身青光暴漲，將那焦黑骨頭死死壓制住。他另一只手迅速掐訣，凌空畫符，一道金光符咒打入骨頭！
嗤——！
黑氣劇烈翻騰，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像無數(shù)怨魂在哭嚎！但金光符咒如同烙鐵，死死印在骨頭上，黑氣被快速凈化、消散。
隨著黑氣被壓制凈化，碼頭區(qū)域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和混亂戾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定住的狂暴魂體眼中的紅光徹底熄滅，茫然地站在原地。其他魂體也恢復(fù)了平靜，驚恐地看著孟七手里的東西。
我壓力一松，差點癱倒在地，魂力幾乎耗盡，玉牒也黯淡下來。
孟七看著手里不再冒黑氣、但依舊顯得邪異的焦黑骨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怨骨’……還是被煉化過的！哪個王八羔子敢把這玩意兒扔進忘川河眼？想炸了地府嗎？！”
他猛地抬頭，那雙平時總是渾濁帶笑的老眼，此刻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驚魂未定的碼頭，掃過那些維持秩序的鬼吏，最后，目光似乎在不遠處“引渡司”的辦公小樓窗口停留了一瞬。
“引渡司”的窗口，人影一閃而逝。
孟七收回目光，哼了一聲，沒說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被封印的怨骨用一個特制的黑色袋子裝好，塞進懷里。
“丫頭，干得不錯！” 他走到我面前，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但語氣緩和了些，“沒你這精準定位，老頭子我下去也是抓瞎?；炅ν钢Я税?？這個拿著?！?他丟給我一個小玉瓶，里面是幾滴乳白色、散發(fā)溫潤光澤的液體。“凝魂露，補補?！?/p>
我趕緊接過，喝了一滴。一股暖流瞬間蔓延全身，枯竭的魂力快速恢復(fù)，舒服多了。“謝謝七爺！那東西……是什么？”
“‘怨骨’?！?孟七壓低聲音，“生前三魂七魄不全、帶著滔天怨氣橫死之人的殘骸，經(jīng)過邪法煉制，能引動周圍魂魄的戾氣和負面情緒。忘川河本就怨氣沉積，這玩意兒被精準扔在靠近碼頭水下的河眼附近，就是顆炸彈！這次爆發(fā)還算小的，要是讓它吸飽了忘川怨氣再炸開……” 他搖搖頭，沒往下說，但意思很明白，整個引渡碼頭甚至輪回司都得遭殃。
“誰干的？” 我后背發(fā)涼。這明顯是人為的破壞！
“哼，敢在地府搞這種事的，不是蠢到家的愣頭青，就是……” 孟七冷笑一聲，沒說完，只是眼神又瞟了一眼“引渡司”的方向?！斑@事沒完。走，先回去稟報署長?！?/p>
孟七帶著我和那塊封印的怨骨回到署長辦公室。閻王聽完匯報，看著那塊焦黑的骨頭，水波后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整個辦公室的溫度驟降了好幾度。
“查?！?他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冰冷。
“是?！?孟七躬身領(lǐng)命。
接下來的日子，地府表面看似恢復(fù)了平靜，但暗流涌動。孟七變得行蹤不定，經(jīng)常不見人影。我的巡查任務(wù)也增加了，尤其是忘川河沿岸和各個信息交匯點（如引渡司、鬼口署、數(shù)據(jù)處理中心），重點用乙級玉牒感應(yīng)是否有類似的異常因果擾動或系統(tǒng)漏洞。
玉牒很給力，沒再發(fā)現(xiàn)大的異常，但偶爾會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捕捉到一絲極微弱的、類似怨骨的氣息殘留，轉(zhuǎn)瞬即逝，無法追蹤。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痕跡，又像是在試探。
我的功德值因為成功協(xié)助處理“忘川碼頭事件”，又暴漲了一大截，突破了【800】。但我心里那根弦一直繃著。
這天，我正在“功過司”的檔案庫里，幫忙核對一批積壓的陳年功德記錄（乙級權(quán)限可以接觸更深的檔案了）。玉牒忽然又輕微震動起來，不是之前那種激烈的預(yù)警，而是持續(xù)的、低頻率的嗡鳴。
【檢測到微弱系統(tǒng)邏輯沖突……】
【位置：本地檔案庫 - 丁卯區(qū) - 第七列書架】
【關(guān)聯(lián)檔案：《未申年枉死城異?；牦w登記冊 - 副本》】
系統(tǒng)邏輯沖突？在檔案庫？我立刻警惕起來，拿著玉牒走向丁卯區(qū)。第七列書架很高，堆滿了落滿灰塵的副本卷宗。玉牒的感應(yīng)指向書架最上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搬來梯子爬上去，拂開厚厚的灰塵，找到了那本《未申年枉死城異常魂體登記冊 - 副本》。副本一般是正本備份或用于不同部門調(diào)閱的，通常內(nèi)容一致。
我抽出冊子，落地的灰塵嗆得我直咳嗽。翻開，里面記錄著一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枉死城、無法正常轉(zhuǎn)生的特殊魂體信息。玉牒的震動在我翻到中間某一頁時達到了頂峰。
這一頁，記錄著一個叫“吳明”的魂體。信息很簡單：
【姓名：吳明】
【死因：不明（殘魂）】
【滯留原因：魂體殘缺，意識混沌，無法追溯因果】
【備注：丁卯年三月初七收容于枉死城丙字獄】
看起來沒什么特別。但玉牒的警示就停在這頁。
我下意識地調(diào)動乙級玉牒的“因果追溯”功能，集中精神鎖定“吳明”這個名字。玉牒光芒流轉(zhuǎn)，試圖連接更深層的數(shù)據(jù)庫。
突然！
玉牒猛地一震！投射出的光幕劇烈閃爍，雪花點亂飛！一個極其模糊、扭曲的畫面碎片一閃而過：好像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地上躺著個人……還有……一雙腳？穿著黑色的、繡著云紋的靴子？畫面破碎得厲害，瞬間消失。
緊接著，玉牒發(fā)出刺耳的警報：
【警告！遭遇高權(quán)限信息屏蔽！】
【追溯失?。 ?/p>
【訪問記錄已被抹除！】
高權(quán)限屏蔽？！訪問記錄被抹除？！
我心頭巨震！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檔案！一個記錄在副本上的、看似普通的殘缺魂體“吳明”，竟然關(guān)聯(lián)著被高權(quán)限封鎖的信息？連訪問記錄都能瞬間抹掉？這權(quán)限，恐怕比孟七爺還高！署長？還是……更高層？
就在這時，檔案庫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引渡司制式黑袍、面容普通的鬼吏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一份卷宗，像是來歸檔的，眼神掃過我這邊，沒有任何異常。
但我握著玉牒的手心，全是冷汗。剛才那瞬間的屏蔽和抹除，太精準，太快了！就像……觸發(fā)了某個警報，立刻有“人”出手清理痕跡。
那個引渡司的鬼吏，真的是恰好進來嗎？
我強作鎮(zhèn)定，把“吳明”那頁信息牢牢記住，然后將冊子原樣放回積滿灰塵的角落，若無其事地爬下梯子。
“裴特助，查資料呢？” 那鬼吏走到附近的書架，隨口問道，語氣自然。
“嗯，核對點舊記錄。” 我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你忙?！?/p>
他點點頭，把卷宗塞進一個格子里，轉(zhuǎn)身走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靠在冰冷的書架上，感覺這看似平靜的地府，底下埋著一個巨大的、深不可測的漩渦。而“吳明”這個名字，就是漩渦邊緣露出的一根線頭。
我捏緊了玉牒。這事，必須立刻告訴孟七爺！
找到孟七時，他正蹲在“孽鏡臺”后院，對著一盆葉子發(fā)黑、蔫了吧唧的“陰魂草”唉聲嘆氣，像是在研究什么。
“七爺！” 我把他拉到僻靜處，壓低聲音，快速把檔案庫的發(fā)現(xiàn)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那瞬間的屏蔽、抹除，還有那雙黑色云紋靴子的模糊畫面。
孟七聽著，臉上的玩世不恭一點點收了起來，眼神變得極其銳利。聽到“高權(quán)限屏蔽”和“訪問記錄抹除”時，他腮幫子咬緊了。最后聽到“黑色云紋靴子”，他瞳孔猛地一縮！
“云紋靴……” 孟七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寒意，“那是‘上面’某些大人物身邊近衛(wèi)的制式……丫頭，你這次，可能摸到老虎屁股了?！?/p>
上面？比署長還高？我的心沉了下去。
孟七站起身，背著手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了疙瘩?！皡敲鳌瓷昴辍魉莱恰?他嘴里反復(fù)念叨著這幾個詞，像是在回憶什么?！拔瓷昴辍蟾潘氖昵瓣栭g……那幾年……陽間不太平，枉死城收容的異?；牦w是比往年多些……但這個吳明……” 他搖搖頭，“沒印象。能被這樣捂蓋子，來頭不小，或者牽扯的事太大！”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眼神復(fù)雜：“丫頭，這事……水太深。你暫時別管了。那頁檔案，爛在肚子里，誰也別提，包括署長。”
“為什么？” 我不解。署長不是直屬領(lǐng)導(dǎo)嗎？
“哼，” 孟七冷笑一聲，指了指頭頂，“能瞬間抹掉乙級玉牒訪問記錄的權(quán)限，你覺得會是誰批的？署長？還是……批給署長權(quán)限的那位？” 他眼神里透著深深的忌憚。“地府這潭水，比你想象的渾得多。有時候，知道得少，活得長。”
他拍拍我的肩膀，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記住七爺?shù)脑?，好奇心別太重。你現(xiàn)在是特聘助理，前途無量，好好攢你的功德。不該碰的線，別碰。等系統(tǒng)修復(fù)，查明你無名冊的原因，安安穩(wěn)穩(wěn)轉(zhuǎn)生去，比什么都強。這事，交給我老頭子慢慢查?！?/p>
看著孟七凝重的表情，我知道他不是危言聳聽。那雙黑色云紋靴子背后代表的勢力，恐怕遠超我的想象。我只是個小小的助理，卷入這種漩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明白了，七爺?！?我點點頭，壓下心頭的不甘和疑慮?！拔視⌒牡??！?/p>
孟七臉色稍霽：“嗯。最近巡查也加點小心，尤其離‘引渡司’和‘鬼口署’的人遠點。感覺不對，立刻跑，用玉牒呼叫我?！?/p>
接下來的日子，我謹記孟七的警告，專注于本職工作。巡查時更加謹慎，玉牒時刻保持基礎(chǔ)感應(yīng)狀態(tài)。審核卷宗時也更加細心，但不再刻意去挖掘那些可能存在的“深水”事件。功德值穩(wěn)步增長，逼近了【1000】大關(guān)。
孟七依舊神出鬼沒，偶爾見面，也是行色匆匆，絕口不提“吳明”的事。但我能感覺到，暗地里的調(diào)查并未停止，地府的氣氛在一種微妙的平靜下，透著難以言喻的緊繃。